屋內一時之間靜悄悄的,落針可聞。
靈芝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退了下去,只留下宋媽媽守在季老太太跟前,老太太沉默良久,這才沉沉一嘆,“這傻孩子,若這事她提前與我說了,如今又怎麼會成這般?”
“原來竟是這般……”
曾姨娘驟然驚醒過來,也不哭了,爬到季老太太跟前,不住磕頭道:“請老太太一定要將三姑娘給找回來啊!”
“曾姨娘,五妹妹已經吩咐了下去,季家能動的人都已經出外去尋了,定會很快找到三妹妹的。”
季芙蓉慢慢走了過來握緊了季重蓮有些冰涼的手,將她扶了起來,“祖母也沒有怪罪於你,小心跪久了腿出毛病。”
剛纔那一刻她的心也快提到嗓子眼了,好在季重蓮臨機應變只挑了能講的說,終是打消了季老太太她們藏在心底的疑慮。
這下,若是平安找回了季幽蘭,那麼她與周鬱的婚事該是沒有阻礙了,怕就怕這丫頭心裡還想不通。
季重蓮只有苦笑一聲,打消了季老太太的疑慮固然重要,可季幽蘭的人不見了卻是事實,眼下她能平安歸來比什麼都重要。
“那……若是暫時找不到三姑娘,謝娘子上門該怎麼說?”
容芷的目光平靜地轉向了季老太太,曾姨娘卻是聽得牙咬咬的,忍不住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這個女人就會咒他們家季幽蘭,果然是不安好心。
“不能一口回絕了,這事先拖住,找到了三丫頭再說。”
季老太太的目光轉向了姚氏,她是嫡母,到時候謝娘子找上門來,還得姚氏前去應付。
“這事媳婦知道怎麼辦了,老太太不必掛心。”
姚氏恭恭敬敬地起來行了個禮,這事竟然已經說透了,她便放下了心來,只是季幽蘭……這孩子也太任性了,竟然誰都不說一聲便離家出聲,人找回來了她也定會好好教訓一番。
“你們下去吧,有消息了再來回報。”
季老太太疲憊地伸出了手,宋媽媽趕緊將老太太給扶起,倆人緩緩地步進了內室。
曾姨娘此刻已是一軲轆地爬了起來,哪還有先前的頹喪模樣,她惡狠狠地瞪着容芷,“定是你不安好心,這纔在老太太跟前挑了事,不然也不會逼得三姑娘離家出走,你真是用心狠毒!”
容芷冷笑了一聲,並不以爲意。
曾姨娘從來便是看她不順眼,容芷已經見怪不怪了,不過別人已是恨她入骨,她又哪裡犯得着用好臉色相對。
“曾姨娘!”
姚氏站了起來,目光掃過容芷淡然的神色,不由回頭對曾姨娘低斥道:“這和容妹妹沒有關係,三丫頭與周大人的事本就關係着季家上下的聲譽,就算老太太不過問,我也會徹查一番,季家百年聲名,怎麼能毀在這樣的事上?孰輕孰重,你自己好生掂量!”
姚氏說完便率先離開了宣宜堂,容芷看着曾姨娘,嘲諷地扯了扯脣角,也不再言語舉步而出。
季重蓮與季芙蓉兩個小輩自然不好說什麼,只是看着曾姨娘搖搖欲墜的神色,難免心生不忍,喚了曾姨娘的丫環進屋將她給扶了回去。
季家發生的事情裴衍自然不知道,此刻他正和裴氏商量着該準備什麼樣的禮物上門提親,不能太單薄了,顯不出誠意,太隆重了又好像浮誇了些。
裴衍第一次這般緊張,直到裴氏的禮單終於敲定了,他才鬆了口氣。
“你這小子,平日裡看着這般鎮定,一遇到重蓮的事便慌了神,真是沒出息!”
裴氏笑着點了點裴衍的額頭,看着弟弟略微有些窘迫的神情,無奈地搖了搖頭。
那一日季崇澤成親,裴衍高頭大馬地行在路上,特意給人道賀去了,這在丹陽已經傳遍了,別人不知道他是爲了什麼,裴氏卻是清清楚楚。
裴衍是給足了季家面子,也是爲提親打下基礎,不讓人覺得這般突兀和不可接受。
“周鬱那小子竟然也去季家提親了,姐姐知道這事嗎?”
裴衍不以爲意地坐下,倒了一杯茶水喝了起來。
季崇澤成親那日偶然見到了周鬱他還有些驚詫,當年那個布衣少年看着依然單薄,只是氣度卻是大爲改變,讓他一時都有些認不出來了。
若不是見着季明宣前倨後恭的姿態,他真沒想到周鬱小小年紀已經當上了徐州知縣。
“聽說二嫂那裡發了好大一通火,家裡人可都知道了,我怎會不知?”
裴氏笑了笑,伸手撫過紅木圓桌上淺杏色的蜀錦褡子,只覺心情大好。
二太太陸氏如今定是悔不當初,若是早知道周鬱有這麼一天,當時就該狠狠心將季月娥許給了他,如今也不會眼看着季家三姑娘撿了這個大便宜。
“姐姐,這段日子你就避開二太太,我怕她又找你生事!”
裴衍擱下了手中的茶盞,面色沉凝地看向裴氏。
族長老爺子這段日子身體已是大不如前了,也是人老了的緣故,就想着將這位置給傳下去,可面對執掌家中事務多年的二房,與自己最疼愛的七房小兒子,族長他老人家有些猶豫不定。
當然,爲了這個位置,二房已經使盡了渾身解數,二太太陸氏也沒少給裴氏下絆子使手段,只要抹黑了七房,他們二房上位便沒有絲毫障礙了。
“我知道。”
裴氏點了點頭,跟着坐在一旁,“這幾天我已經叮囑奶孃看好明哥兒與晴姐兒,沒事別往外面瞎跑,省得被二嫂拿來說事!”
裴氏正說到兩個孩子,季樂晴便是蹦蹦跳跳地奔了進來,見着裴衍在座,歡呼一聲便撲了過去。
“這個小猴兒,別壓着你舅舅了!”
裴氏笑着喚了一聲,轉頭便見着季樂明走了進來,先是規規矩矩地給她和裴衍見了禮,這才被她拉着坐下。
裴衍已是一把將季樂晴抱坐在了腿上,點了點她的鼻頭,“看看你哥哥多懂禮貌,今後要多學着!”
“哥哥一點都不好玩!”
季樂晴不以爲意地噘起了脣,雙手抱住了裴衍的脖子,倚在他懷中呵呵地笑,“我最喜歡舅舅了,舅舅帶我騎馬!”
“母親,我也想騎馬!”
也許是男孩的天性,季樂明原本還是不動的,聽到季樂晴說到馬兒,他立時眼睛一亮,卻又不敢與裴衍太過親近,只將懇求的目光轉向了裴氏。
“你們年紀太小了,會摔着的。”
裴氏搖了搖頭,滿臉地不贊同。
裴衍那是從小習武,又幸得名師指點纔有瞭如今的身手,這兩個孩子可是肩不能挑背不能磨,從小被護着,哪裡騎過什麼馬,這般危險的事摔着了可不是鬧着玩的。
“舅舅!”
季樂晴不依地搖着裴衍的胳膊撒着嬌,雖然這個舅舅外表看起來有些冷有些酷,但對她卻是極好,所以她一點也不怕他。
裴衍笑着撫了撫季樂晴頭頂的兩個包包頭,“等你們兄妹再長大些,舅舅給你們挑兩匹小馬駒好不好?”
“舅舅可不許騙人!”
季樂晴眨巴着大眼睛,季樂明也是一臉期待和嚮往,裴衍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裴氏在一旁看着,無奈地搖頭,“就你寵着他們!”
“再不寵着他們,我過不久又要離開了,也不知道下次回來是什麼時候。”
裴衍輕輕嘆了一聲,裴氏也沉默了一陣,忽地擡頭道:“這次你也回了丹陽,順道去看看母親吧……她雖然心裡不說,我知道她也是極想念你的。”
“嗯。”
裴衍默默地點了點頭,裴母不贊成他從軍的,當時他也是先斬後奏,人跟着到了西北才往家裡寄了信,裴母回信將他罵了一通便再沒捎來過消息。
裴氏這邊也勸着,乃何裴母生性頑固,她根本不相信裴衍這樣能闖出什麼名堂來,兩母子這樣僵持着,就這樣過了好幾年。
“舅舅,你是不是要取蓮姐姐?”
季樂晴突然仰頭看向裴衍,那模樣極其認真,連季樂明都好奇地望了過來。
“你個小鬼頭!”
裴衍輕輕颳了刮季樂晴的鼻頭,卻是笑着點了點頭,“舅舅娶了蓮姐姐回來做你們的舅母好不好?”
“自然好。”
季樂晴歡喜地點頭,“蓮姐姐人長得漂亮又溫柔,對我可好了!”
季樂晴拍手笑着,片刻後眉頭卻是打了結,“可她是我的蓮姐姐,若是做了舅舅的妻子,那便是舅母了,那她還是不是我的蓮姐姐……”
“亂七八糟地說的什麼,你把母親都給繞糊塗了。”
裴氏笑着擺了擺手,一把從裴衍手中接過了季樂晴,又將她的小手交到季樂明手中,“去,帶着你妹妹出去玩,母親還有話同你舅舅說。”
季樂明點了點頭,牽着季樂晴走了幾步,忽又轉過頭來,臉色有些微紅,卻是靦腆地說道:“舅舅,我也喜歡蓮姐姐做我的舅母!”
“好,我知道了。”
裴衍點了點頭,眉梢眼角都盪出了一圈笑意,直到見着兩個孩子的身影淡出了視線,這才收回了目光。
將來,他與季重蓮也會生幾個這麼聰明靈巧的孩子吧……只要這樣想着,他便充滿了嚮往。
裴氏收斂了笑容,正色道:“重蓮這事,你也應該找時候與母親說了。”
他們這邊都在籌備着提親的事宜,雖然說不像準備聘禮這般麻煩,但也要開始準備着了,裴母不可能一直被矇在鼓裡的。
裴衍抿了抿脣角,靜默無言。
其實很多時候對他來說,裴氏扮演着亦姐亦母的角色,真正的母親卻是那樣地疏遠,對他嚴厲而苛責,所以多半的的時候他不是在外遊歷學武,便是來裴氏這邊住上一段日子,真要他單獨面對裴母,他恐怕都不知道應該怎麼樣開口。
“等婚事定下來,還要姐姐多操心。”
裴衍說着話便伸手在袖袋裡拿出一疊銀票,擱在桌上,推至裴氏面前,“姐姐這次籌備着,該置辦什麼便置辦什麼,不用替我省錢。”
裴氏笑着打開一看,竟然是五張兩千兩的銀票,合着有一萬兩呢,她有些吃驚地望向裴衍,“什麼時候存了那麼多銀子?”
“這些都是王爺和朝廷賞的,還有些器物這次我也一併帶了回來,姐姐瞅着哪些合用挑來用就是,餘下的便運回彭澤,總歸成了親後我也不常在家,就交給母親那方了。”
裴衍這次先行回了丹陽,他的親衛一共二十人負責押送器物,比他晚到了一些時候。
“你倒是有心。”
裴氏也沒有推遲,笑着收下了,若是拿一萬兩銀子置辦聘禮那也太多了些,她知道這是弟弟不想虧待了季重蓮,她會酌情考量的。
裴氏正與裴衍說着話,卻有丫環撩了簾子進來稟報一聲,“太太,老太爺請您和舅老爺過去。”
裴氏怔了怔,有些不解地望向裴衍,怎麼同時找上他們姐弟了?
裴衍沉吟道:“可知是什麼事?”
那丫環微微擡頭瞄了裴衍一眼,立時臉紅地低下了頭,輕聲道:“婢子聽說二太太也在老太爺那裡,其他的便不知道了。”
“二嫂竟然也在。”
裴氏冷哼一聲,顯然料到這次不是什麼好事。
“看看是什麼事再說。”
裴衍點了點頭,跟着站起來了身來,裴家大風大浪裡過來,他們姐弟倆還真沒怕過什麼,至於二太太陸氏那些手段,在裴氏眼中也不過是跳樑小醜罷了。
族長老爺子此刻正坐在正屋裡,他今年已經六十八了,兒子生了好幾個,可無奈意外夭折的,如今留在身邊的就只有兩個兒子。
二兒子季昌踏實厚重,但爲人稍顯死板了些,又不會靈活變通,最讓老爺子擔憂的是這個兒子凡事都聽媳婦的,陸氏又是個要強的,他心裡一直不怎麼喜歡。
反倒是七兒子季寧聰慧儒雅,爲人也正直,七兒媳婦裴氏又是他巴巴替兒子求來的,雖然裴家沒落了,但到底教出來的女兒大方端莊氣度超然,可比陸氏那小家子氣要好得多。
若是將來有季寧當了家接任了這族長之位,以裴氏的風儀才堪當宗婦之職,若是交給了陸氏把持,他是走也走得不放心啊。
“老爺子,不是媳婦要在您這裡來搬弄是非,待會七弟妹來了,您可真要好好說道說道,親疏尚且可以不計,但這亂了輩份那說出去可是要讓人笑話的!”
陸氏口沫橫飛地說着,裴衍剛剛扶着裴氏走在屋外,便聽到了這番話來。
裴氏冷笑一聲,擡腳就跨了進去,姐弟倆給族長老爺子行了禮後,裴氏便轉向了陸氏,眉頭一揚,雖是淡淡的神情,卻擋不住那逼人的氣勢,“不知二嫂又有何指教?”
“老爺子,您看看!”
陸氏瞪了裴氏一眼,轉頭看向族長老爺子,卻是一副委屈的模樣,“我這還沒說話呢,七弟妹便是這般咄咄逼人,若將來真讓七房當了家,可哪裡還有我們二房的容身之地?”
陸氏說着便嚶嚶地哭了起來,側過身去,用絹帕遮住了眼角。
裴衍皺起眉來,略向上前了幾步,這才恭身道:“老爺子,這次喚我們來到底所爲何事?”
“阿衍,來!”
族長老爺子對裴衍招了招手,勉力說出這樣的話來,他已是覺得出氣多進氣少了,眼神略有些混濁黯淡,整個人也是疲憊不已。
人老了便知天命,他也知道自己大不如前了,老婆子去年便先走了,看來他也是要跟着去的人了。
“老爺子!”
裴衍上前扶住了族長老爺子的手臂,又就着他的高度,單膝跪立在了面前。
族長老爺子待他們姐弟不薄,又一力支持維護七房,在他心裡,是很敬重這位老人的。
“阿衍,聽老二媳婦說……說你要娶季家的五姑娘……可有這事?”
裴衍怔了怔,隨即轉向了陸氏那方,眼睛微微眯了起來。
陸氏有些心虛,將身子側得更邊了些,裴衍這人從前就不是個好相與的,如今打了仗升了官回來,那渾身的煞氣啊,就連和他對着走來也忍不住繞路。
說到底,若不是有裴衍在這裡,她對裴氏可沒這麼客氣。
“是有這事。”
裴衍收回了目光,對着族長老爺子點了點頭。
裴氏爲他籌辦着提親的一應禮儀事務,雖然不算是大張旗鼓,但只要明眼人一看便知,所以陸氏知道也不奇怪,但這又礙着誰了?
“哎!”
族長老爺子搖了搖頭,輕咳了幾聲,道:“本來這事我也不該說道,但自從你姐姐嫁到咱們家以來,我也算是看着你長大的,早已經把你當作了半個兒子……可季家姑娘,她是要喚你一聲舅舅的啊……你若是娶了她,不是生生亂了輩份?將來讓那族裡的人怎麼看你姐夫和你姐姐?”
陸氏在心裡暗暗發笑,看吧,裴氏縱容弟弟娶族裡的侄女,平白亂了輩份,這說出去可多丟人。
若是族長老爺子真地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裴衍娶了季五姑娘,那七房那頭還有什麼臉面再來爭族長之位?有這樣的污點在一旁,還是趁早滾蛋得好。
裴衍沉默地低下了頭去,裴氏在一旁看得不忍,忙上前道:“老爺子,季家與咱們家早已經是出了五服的關係,雖然名義上還是族親,但到底已是可通婚配,再說我弟弟也不是季家的人,他怎麼不能娶季五姑娘?”
族長老爺子搖了搖頭,輕嘆一聲,“話雖是這樣說,但咱們季氏是丹陽的大族,到底得顧忌着名聲……”
陸氏此刻也不哭了,跟着附和了一句,“是啊,七弟妹,你要顧着七弟的名聲,顧着咱們家在丹陽的名望,切不可因爲護着孃家弟弟,反而帶累了咱們家!”
裴衍哼了一聲,目光冷冷地射向陸氏,她止不住打了個哆嗦,臉色瞬間白了一半,卻強自撐着讓自己鎮定下來。
“老爺子,你真這麼顧忌聲名嗎?”
裴衍扯了扯脣角,突然站起身來,向後退開了一步,“若真是這般,當初又因何要爲兒子聘下我們裴家的女兒?難道您不知道裴家在上京城裡早就聲名狼藉了嗎?”
“我……”
族長老爺子望着裴衍略帶嘲諷的模樣,心下一時有些愧然,只覺得一股濁氣堵在胸口,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臉色也漲得青白起來。
“阿衍!”
裴氏喝了裴衍一聲,雖然面色隱隱帶着斥責,但她的人卻是擋在了裴衍跟前,正視着族長老爺子,緩緩開口道:“我相信老爺子是明白事理的,也斷不是那種迂腐守舊之人!”
“阿衍如今已是二十一了,老爺子在這個年歲早已經做了爹,可憐我弟弟卻在浴血沙場,保家衛國,我好不容易爲他挑到個好姑娘,斷斷不會爲了這所謂的虛名便葬送了他的幸福!”
裴氏說到這裡已是眼眶泛紅,她一撩衣裙跪倒在了族長老爺子跟前,面色堅毅,吐字如鐵,“老爺子若是因爲這件事情便覺得咱們七房擔了污名,甚至連相公也不配任這族長之位……那媳婦也甘願!”
“你……哎!”
族長老爺子伸出的手顫了顫,終是無奈地垂了下來。
陸氏在一旁看地得意,她早便見不得七房好了,裴氏不過是一個沒落的官家小姐,平日裡還故作高傲,她亦是看不順眼,特別是如今老爺子還想將族長之位交給七房,她怎麼能坐視不理?
已經丟掉了周鬱這個乘龍快婿,讓季家的人白白撿了個大便宜,她又怎麼能再看着季五姑娘攀上裴衍這顆高枝?
季家的人憑什麼就這般走運?
一個姑娘嫁入東陽伯府,另一個則進了敏怡郡王府,餘下的幾個還個個都是官太太,憑什麼?!
她的女兒爲什麼就沒有這般的運氣?
是了,當初季月娥的親事還託了季家的關係,可如今看看怎麼樣了,這還算是一門好親事嗎?
端看君太太那般厲害,家裡的大權握在自己手上不說,還一個一個地往兒子房裡塞人,若非如此,季月娥怎麼會天天嘔氣,如今連孩子也小產了?!
陸氏想起當初的種種,便覺得季家是沒安好心,搶了她的好女婿不說,還讓她的女兒嫁到那麼遠的地方去受氣,孤立無援的,就是想回一次孃家都不容易。
“姐姐,這是我的事,與你和姐夫沒有關係!”
裴衍心中升騰起了一股怒意,他要娶誰與季家根本沒有關係,若是因爲這事牽連到了姐姐與姐夫,那他情願與本家劃清干係,如此一來,陸氏便再沒有理由逮着他說事了。
“阿衍,住口!”
裴氏回身斥責了裴衍一句,目光卻是直直地看向了族長老爺子,眸中盪漾着堅定和坦然。
這事光明正大她根本不懼什麼,就算當年被迫離開了上京城,裴家人也沒有低過頭,他們自有傲骨!
怎麼會因爲陸氏這區區一點挑撥離間便打了退堂鼓?
裴氏心中一陣冷笑,陸氏她是高看了自己,還是低看了他們?
陸氏在一旁捂脣偷笑,裴氏簡直太沒有輕重了,爲了這事便與族長老爺子叫板,她這是生生地逼迫,兒媳婦做到這份上了,老爺子不反感纔怪!
屋內的氣氛沉默而壓抑,裴衍攥緊了拳頭,目光如刀,只是冷冷地掃了陸氏一眼,她卻覺得有如生生被臨遲了一般,若不是族長老爺子還在坐壓着場子,保不準她此刻已是腿軟地滑了下去。
陸氏也知道,經過這一遭她是徹底得罪了裴衍,但她也沒辦法眼睜睜地看着族長之位拱手讓給七房,若是七房坐大,將來哪還有他們的位置?所以從開始便不能走到一路的人,也註定只能站在對立的兩方。
“罷了!”
良久之後,族長老爺子的話語才輕飄飄地從口中吐了出來,他頹然地垂下了目光,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只聲音聽着亦發沙啞,如沉沉暮色中那一輪就要隕落的夕陽,“也是我老頭子眼界太窄看不開,豈知兒孫自有兒孫福,今後便看各家的造化吧!”
老爺子這話一落定,也就相當於是不會管裴衍的事了,任他娶誰,老爺子也不會再說道了。
裴氏鬆了口氣,陸氏卻是在心中暗喜,成了,這就是她想要的結果!
裴衍愛娶就娶吧,到時候傳出七房忤逆老爺子,不聽從勸阻罔顧倫常的話來,那可就不是她的錯了。
三人成虎,衆口鑠金,這流言說的人多了,就是假的也能讓人信以爲真,七房的名聲就要因爲裴衍的任意妄爲而蒙上一個洗不掉的污點。
想到這裡,陸氏脣角的笑容亦發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