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音蘭生下嫡子的喜訊像長了翅膀一般傳了開來,立時便成了京中熱議的話題。
東方透年紀輕輕便成爲封疆大吏,妻子蔣音蘭又是蔣閣老家的才女,這樣的天作之合金童玉女早已人人稱羨,如今又順利產下嫡子,似乎佔盡了這世間上的一切美好,怎麼不叫人又羨又妒。
東方夫人自然也是喜上眉梢,在孩子洗三之日廣邀親朋,滿月宴更是大辦特辦,那排場直逼當時小皇子的滿月宴,若不是東方大人提醒老妻要收斂些,只怕更是過了頭。
沒辦法,誰叫這孩子的祖父與外祖父都是朝中兩位閣老,位高權重,門生無數,更不用說那些聞風而來上趕着巴結的人,將東方府裡的前後院都擠了個滿滿當當。
滿月宴時季重蓮喝了喜酒倒是進裡屋探望了蔣音蘭,因她是坐雙月子,又怕見了風,所以只能在室內活動着。
再說蔣音蘭想見的也就那幾個,其他不想見的自然有丫環給擋了出去。
坐了一個月的月子,蔣音蘭的氣色看着好轉了不少,季重蓮左看右看,竟然覺着她比生孩子前還胖了些,不由歡喜道:“人都說生孩子可是女人重塑身子的好機會,沒想到這一生孩子反倒是將你自個兒給養好了,真正是天大的喜事啊!”
蔣音蘭也笑了,“你不說我還不覺得,如今想想還真是那麼一回事,這身子也沒從前那般乏了,甚至還感覺更有力量一般,這種感覺很奇怪……”說着自己都忍不住捏了捏拳頭,雖然不是男人那種勃發的力量,但到底不似從前那般綿柔無力了。
季重蓮目光泛着晶亮,“看着你身子好了我也高興,今後再給煜哥兒生幾個弟妹,一家人這才熱鬧呢!”這孩子在出世前便被取好了名字,若是得了女孩便叫東方蕾,若是男孩就叫東方煜。
“承你吉言,我也不想煜哥兒孤孤單單的。”
蔣音蘭牽脣笑了笑,不過想到自己的近況,還有與東方透的兩地分居,再想要生一個孩子只怕也不容易。
“今後等煜哥兒大些了,還能與箏姐兒和元哥兒一起玩,彼此也有個伴了。”
季重蓮說到這裡,已是看到奶孃抱了煜哥兒回屋,趕忙迎了上去伸手將煜哥兒抱在了懷中。
煜哥兒緊閉着眼睛睡得很是香甜,這孩子真是一天一個樣,若是當時出生時還是紅彤彤皺巴巴的,此刻皮膚已經亦加白皙,她覺得這容貌像蔣音蘭多一些,偏陰柔,不似東方透的剛健。
“外面的宴可是完了?”
蔣音蘭隨口問了句,奶孃便笑着答道:“還沒呢,老夫人請了兩個戲班,有文有武的,客人們用膳後可是要移步去戲園的。”
東方夫人喜歡聽戲,這在上京城裡已不是什麼秘密,甚至在自己府上還養着一個小戲班,當然這隻供自娛自樂,或是有親朋上門來訪時招待一番,像這種大宴自然是另邀了名角來唱堂會。
蔣音蘭默了默,神情間有幾分不悅,良久才嘆了一聲,“好在戲園離得遠,不然只會吵了孩子。”
這話一出,奶孃立時便收了聲,惴惴地立在一旁很是不安,就怕是自己說錯了哪句話。
季重蓮搖了搖頭,抱着孩子坐近了蔣音蘭身邊,笑着道:“你看煜哥兒長得多像你,難得孩子滿月宴,伯母心頭歡喜,想要樂上一樂也是正常,你別往心裡去!”
蔣音蘭勉強笑了笑,“我哪裡不知道婆婆的心思,只是辦得太過了也是不好,豈知樹大招風!”說着已是揮退了左右,緩緩從季重蓮手中抱過了孩子。
看着自己懷中的嬰孩,還只那麼點大,紅潤的嘴脣不時地嗒吧着,模樣很是可愛,蔣音蘭不由會心一笑,輕輕吻上了煜哥兒柔嫩的面頰。
“東方家與蔣家聯姻,本來就讓很多人心頭不快了,”蔣音蘭籲出一口氣來,這才擡眼看向季重蓮,“如今相公又任了總兵,我真怕……”
“怕什麼?”
季重蓮淡笑着搖頭,伸手輕輕掖了掖孩子的襁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你倒是看得開,”蔣音蘭笑着嗔了季重蓮一眼,打趣道:“敢情是裴大人沒有被皇上申飭過,你想讓我相公開個頭?”
季重蓮眼中狡黠的笑意一閃而逝,拇指與食指輕颳着下頜,狀似思索,“他們兩個人若真是做得太完美了,那反倒是不好,若是今日這家多些口舌,明日那家多些糾紛,這也好讓朝廷裡的人都知道人無完人,金無赤足,想必妒恨的人便會少上不少!”
蔣音蘭明白季重蓮話中的意思,緩緩點了點頭,“話雖是這樣說,但若真到了那時難免會讓人心頭不快……”頓了頓,話峰一轉已是帶了幾分輕鬆快意,“不過眼下不做也已經做了,我婆婆那脾性連公公都勸不住,更遑論是我,這次便由得她了。”
“那你就好好養身子,別想那麼多了!”
季重蓮輕輕按了按蔣音蘭的手,她牽脣一笑,卻是說起了裴衍,“怎麼甘肅那方便是一團和氣,連小仗都沒有人打,莫非裴大人真有與人相處的和諧之道,也讓我家相公學學,不然那東突厥想起了便來犯一遭,這讓他可怎麼吃得消?!”
“喲……”季重蓮拖起了長長的尾音,曖昧地嗔了蔣音蘭一眼,“如今倒是會體貼自家相公了,看來你對他也不是全然無意嘛!”
東方透與蔣音蘭的確是政治婚姻,這在上京城裡衆所周知,絕對不會是因爲兩情相悅。
當然,這樣的婚姻要讓男女雙方互生情愫本就不容易,更何況成親之後他們倆人的相處還不到一月東方透便又奔赴遼東了。
蔣音蘭一直表現得很淡然,連季重蓮都錯過了她真正的心思。
“自然也不是無意的,”蔣音蘭嘆了一聲,又看了看懷中的煜哥兒,“他好歹是我孩子的父親,怎麼着我也希望他好,你不是說過一個健全的家庭對孩子的成長至關重要嗎?這一點我深有體會。”
蔣音蘭必是想到了自己所以話語中略帶了幾分感傷,季重蓮心中明白,拍了拍她的手安慰了幾句,便轉而說起了其他趣事,特別是孩子們成長過程中要遇到的種種,蔣音蘭也留心聽了起來,漸漸地便忘記了那些不開心的事,屋裡又傳出了陣陣歡笑。
自從石勇的身份大白之後,他在上京城裡算是安頓了下來,海蘭珠學着大寧女子的那一套也樂於在家相夫教子。
只是石毅畢竟年紀大了,這次是請了長假才能到上京城裡探望兒子,知道兒子無事從政的心也淡了,與季明惠商量了一番回去便準備致仕長休,此後就在丹陽過着清閒的日子。
石勇夫妻捨不得他們離開,也打定主意在上京城裡置辦一套宅院,這樣二老也可以長住下來。
但這個想法卻是被石毅婉拒了,落葉歸根,如今知道兒子平安,孫子康健,他還是想回到自己的故鄉,至少在走的那一刻他要長眠於故土。
季明惠也說不過自己的丈夫,與兒子說好只要得空了便到上京城裡看望他們,如此才作罷。
而石柔早經不住婆家的催促,九月底便離開了上京城,如今正是秋意正濃之時,算算日子她也該到家了。
季重蓮閒得無事便和幾個丫環在屋裡做着孩子們冬日裡要穿的衣服,箏姐兒倒是能將就着穿霜姐兒從前的衣服,但是元哥兒卻不行,幾人又趕製了幾套小男童的衣服,順道也給煜哥兒做了兩身。
箏姐兒與元哥兒快兩歲了,元哥兒平日裡還算活躍,就愛跟着霜姐兒與石浩鬧騰,孟沙如今改名叫石浩了,對這個名字還需要時間來適應。
箏姐兒卻是愛陪着季重蓮,安靜地看着母親做做針線,或是聽她讀一篇詩文,講一個故事,小丫頭聽得津津有味。
就連敏福郡主都止不住在一旁誇讚,“瞧箏姐兒那模樣,看來咱們家要出一個小才女了!”
箏姐兒眨着一雙天真的眸子看向敏福郡主,“舅母,什麼是小才女?”
“小才女嘛就是,”敏福郡主笑着摸了摸箏姐兒的小腦袋,“就是像箏姐兒這般可愛的孩子,又文靜又好學,比別人都聰明!”
箏姐兒抿脣笑了笑,雙眼彎成了月牙的形狀,看起來玉雪可愛,敏福郡主忍不住將她抱在懷裡就是一陣香親,感嘆道:“什麼時候我也能生個像箏姐兒這麼可愛的孩子啊?!”
季重蓮笑着搖了搖頭,“你們還年輕,急什麼?今後大把的日子夠你慢慢地生了,要生多少都行!”
“那倒是!”
敏福郡主呵呵一笑,“多子多福嘛,我與相公也商量過,至少生三個孩子,至多五個吧,太多了也鬧騰,若是人人都像元哥兒與霜姐兒那般,家裡可就熱鬧得緊了。”
幾個人正說得開心,浣紫已是撩了簾子進屋,笑着將一封書信遞給了季重蓮,“夫人,是甘肅的來信。”
“喔?”
季重蓮有些詫異地接過了信,這個月她好似已經收到過裴衍的來信了,一個月兩封這在從前可是沒有的事,莫不是有什麼變故不成?
季重蓮拆開信來看,敏福郡主則安靜地抱了箏姐兒在懷,小聲道:“你爹爹又來信了,定是想你們了!”
一目十行地讀完了這封簡信,季重蓮已是驚喜地擡頭,“箏姐兒,你爹爹要回來了!”
“咦?”敏福郡主怔了怔,“姐夫不是明年才能回京述職嗎?怎的提早了一年?”
“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他在信中沒有細說,”季重蓮搖了搖頭,依然止不住內心的激動,“兩年了,他終於要回來了……”說到最後眼眶已是微微泛紅。
箏姐兒不解地眨了眨眼,又小心翼翼地扯了扯敏福郡主的衣袖,低聲道:“舅母,怎麼爹爹回來娘竟然哭了呢?是不喜歡他回來嗎?”
箏姐兒對自己的父親沒有什麼特別的概念,僅僅只限於母親那本畫冊裡的人物,要說生起其他的感情倒是沒有。
敏福郡主趕忙搖頭,“你娘是高興地想流淚,她是巴不得你爹爹回來,天天陪着你們呢!”
箏姐兒困惑地搖了搖小腦袋,還是有幾分想不通。
“算算日子,應該下個月便到了,”季重蓮說着便趿鞋下榻,又對琉璃與浣紫吩咐了一番,“該準備什麼的也沒別落下,這次跟着阿衍回來的還有一隊親衛,將東邊角落裡的偏院給收拾出來,給他們暫住,還有冬日裡禦寒的被褥、衣物、銀霜炭都要多準備些,你們看着哪些我漏掉的記得提醒我!”
琉璃與浣紫對視一眼,紛紛掩嘴一笑,“夫人這是關心則亂,咱們庫房裡早備着這些東西,就是大人眼下立馬帶着人到了家,這些東西也不會短了,回頭我再去清理一下,等着天氣好了些將那些被褥拿出來曬曬!”
季重蓮笑着點了點頭,“好,你們先去忙吧!”
十一月底,雪還沒有落下,裴衍一行已經抵達了上京城,嗒嗒的馬蹄聲叩響了清晨的石板路,一隊鐵騎如風似地奔進了西城,到了坊市口才落了馬。
西城裡住着的人非富即貴,這裡不允許喧譁,裴衍將馬繩交給身後的親衛,快步走向了將軍府。
清晨的薄霧像一朵朵煙花似的,朦朧難辨,將軍府的大門還沒有打開,他已是叩響了銅製的門環,門房惺忪着一張睡眼將大門開了一條縫,待瞧清眼前之人時立馬便驚喜地向內喚了一聲,“大人回府了!”
裴衍笑了笑,大步跨了進去,“後面還有我的親衛,待會讓朱管事安頓一番。”
門房恭喜地連聲應是。
尋着熟悉的道路飛奔而去,沿路早起掃院的小廝丫環紛紛退避,一路到了上房,正屋廊下的燈籠還在飄搖着微弱的光線,整個院子靜悄悄的。
琉璃正端了一盆水邁出房門,見到來人時不由一怔,正想向內報上一聲,裴衍已是搖頭道:“孩子們呢?夫人可是還在睡着?”
“姐兒和哥兒如今睡在廂房裡了,夫人還沒起!”
琉璃含笑對着裴衍行了一禮,“大人可要梳洗一番,婢子這就去廚房端早膳過來!”
“不急,”裴衍低頭看了看自己,一身軟甲上的霜霧已是化作了水滴了一路,連頭髮絲兒都冒着寒氣,“我自去梳洗,早膳一個時辰後再端來吧!”
琉璃笑着點了點頭,又向裡望了一眼,這才端着水退了下去。
裴衍自去淨房洗梳了一番,又換了身家常的棉袍子,小心翼翼地撩開了正屋內室的珠簾,見到蓬鬆的棉被裡正籠着個嬌小的身影,季重蓮一頭青絲鋪陣在了月白色繡了半蓮的軟枕上,眉眼微合,紅脣輕抿,不知夢到了什麼,脣角緩緩勾了起來,整個人慵懶地側了側身。
裴衍雙臂環胸立在牀頭靜靜地看着她。
牀榻上的季重蓮猶不自知,半夢半醒之間微微增眼,透過晨曦微弱的光線瞥見牀邊的身影,還以爲自己猶在夢中,不由脣角微翹,低聲呢喃,“看來我又夢到你了……”說着又轉身側向了牀內。
裴衍低聲笑了笑,遂解了外袍脫鞋上榻,帶着梳洗後一身皁角的清香擁住了他的小妻子。
季重蓮甚至還向後挪了挪背,直到抵到那張溫暖的胸膛,脣角笑意更濃,“怎麼這次的夢這樣真,阿衍,你好暖和……”
裴衍也沒有說破,但那隻大手已經不滿足於僅僅擱在她的腰間,順着薄薄的衾衣遊走而上,終究是挑開衣襟探了進去……
一陣揉捏尚不能喚醒季重蓮的神思,她還以爲自己做了個春夢,直到那種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覺驟然填滿了她的空虛,這個時候,她才猛地增開了眼睛。
夢裡的情景一下變爲現實,季重蓮忍不住想要驚呼,卻被一雙溫熱的大手捂住了脣,待看清在她身上起伏的男子時,她的眼眶不由微微泛紅,忍住了那讓她周身燥熱的不適感,咬脣柔柔地喚了聲,“阿衍……”
裴衍勾脣一笑,只一雙眸子帶着情慾的黯色,彷彿有洶涌的波濤氾濫其間,覆身而下嵌住了她的紅脣,溫柔地傾吐久埋的思念,“蓮兒,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