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寧,這一口沒有打開。”沈念一揹着身說話,不敢回頭。
“你有沒有敲敲看?”孫世寧的聲音傳過來。
沈念一有些啼笑皆非,這又不是上門做客,難道還要在棺材外頭敲幾下,示意主人家來開門?
不過既然她提出了,他姑且也可以一試,他的手指修長白皙,本來就長得極好,孫世寧從後面望過來,襯着黑漆漆的棺槨,更顯得精緻,他叩了兩下棺蓋,停了下來。
沒有動靜,裡頭靜悄悄的,孫長煕剛被關進去的時候,分明還使力掙扎了幾下,這會兒居然一點反應都沒有,是脫力暈過去了,還是說裡面發生了更加詭異的事情?
他視線沒有離開,只是往後退了三四步:“世寧,我們先找出去的路。”只要是腳踏實地,總是容易些,比那種封閉的空間,要讓人舒服的多,他的感官敏銳,很輕易發現這裡的空氣流暢,而且很冷,在兩照山的附近,冷到凍人,纔是正常的。
“也好。”孫世寧纔出來的時候,身上還留着他的體溫,沒有太過於明顯,這會兒雙手抱在胸口站起身,說話都牙齒打架了,“先出去,你是不是還帶了別人一起來的?”
“要聯絡上他們也不是那麼方便。”沈念一的話愕然而止,他的眼睛一眨不眨看着面前的棺槨。
棺蓋無聲無息的,像是被看不見的一雙手在緩緩推動,緩緩推動,露出內裡的一切。
沈念一的呼吸都快要在瞬間停歇了,這種場景實在已經超出了他的香香範圍,這整一個的機關,儘管他兩次入山,兩次都與世寧一起參與其中,但是回頭想來,還是不能夠想明白其中太多的關鍵。
一顆毛茸茸的腦袋露出來,分明是孫長煕坐了起來,猛地一轉頭,眼睛瞪得很大,盯着他看,饒是沈念一膽子大,也不僅往後退了一大步,如果孫長煕這會兒要動手,他必須要先確保孫世寧的安全。
“這位大哥,請問這是哪裡?”孫長煕一板一眼的問道。
沈念一像是見到更加驚人的,孫長煕方纔喊他什麼,是不是他被撞得有些發暈,也眼花耳鳴了,這根本不合理!
孫長煕的手腳倒是很利落,一把搭住棺槨的邊沿,翻身出來,還轉頭去看棺槨中的其他,然後撓了撓後腦勺道:“真奇怪,師父教的都是機關巧簧,也沒說是來盜墓,這裡怎麼有兩具年數甚遠的屍骨。”
明明是在自言自語,沈念一還在揣測到底是孫長煕出了問題,還是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會不會故意裝出這樣子,想要降低自己的警惕防範,不過也說不通,孫長煕的武功在一對一的情況下,應該略勝過他一籌,根本用不上這樣裝傻充愣的手段。
孫世寧從掩體後,悄悄探出個腦袋來,輕聲喚道:“相公,你過來,過來這邊。”
沈念一退得很快,孫長煕根本沒有多加留意他,而是在繼續低頭翻動那兩具屍骨,先前保存完美無缺的屍骨,這會兒像是遇到空氣就不斷風化,已經露出了皚皚白骨,幸而衣物還穿在身上,原先被孫長煕翻動的鬆散,如今也沒有皮肉撐着,也鬆鬆垮垮下來,反而不太顯眼。
“他不認識你了。”孫世寧說得很肯定,“就像他對我施展攝魂之術以後,我也不認識你了。”
“那你站出去,看看他可曾認識你。”一個人的眼神不會騙人沈念一見其眼眸中沒有戾氣,反而特別平和,纔敢鼓動孫世寧試一試。
孫世寧倒是落落大方,走過去一步,出聲道:“棺槨中本來就是盛放屍體的,沒有什麼好奇怪的。”
孫長煕擡起頭來,飛快的看了她一眼,果然對她壓根就沒有印象道:“小娘子的話是不錯,但我會出現在這裡,與這兩具屍骨同在,難道就不奇怪嗎?還有你們又是何人,怎麼也在這裡!”
“我們是聽說這裡有個很厲害的機關,想要來看看,長長眼,不知怎麼就遇上了你,不知如何稱呼?”孫世寧也是瞧不出他是不是僞裝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在下姓孫,名長紱,不知兩位如何稱呼?”孫長煕眼睛都不眨一下回道。
孫世寧的臉上是在難掩驚訝之色,他說自己叫孫長紱,她明明記得,第一眼見到他的時候,他撩開門簾進來,看着一雙眼哭得紅腫的她,當真一點都不像是個壞人,說的是同樣的開場白,在下姓孫,名長紱,他頂替了自己兄長的名字,頂替了她的父親,纔有了後來一連串的,截而不止的案子。
“怎麼了,小娘子認識我?”他顯然看出她的訝異。
“也不是,就覺得能夠在這裡相遇,挺不容易的,我的夫家姓沈。”孫世寧退到了沈念一的身後去。
沈念一上前仔細留意他的神情,沒想到孫長煕對他們想要說的話,壓根沒有興趣,反而將所有的注意力都留在了那口棺槨上頭,不住嘖嘖稱奇道:“別看是一口棺槨,裡頭的機關怕是我學到眼前都望其項背,不能比擬的,一定是,一定是我發現了其中有些奧妙,纔不管不顧的鑽進棺槨裡頭的。”
說着話,他已經自說自話的蹲下去,手指留戀不捨的碰觸着棺槨的四周,等了會兒,見對方都沒有動靜,方纔擡頭問道:“兩位也是要留在這裡研究這個嗎?”
“我是想,既然發現了先人的屍骨,不如將他們先收斂起來,回頭再找個好地方,幫他們找個安穩的落腳處。”孫世寧指了指棺槨中的屍骨,也只有他們曾經見過,這兩個人身前是如何的長相,又是因何而死。
如今,白骨一堆,與任何人的屍骨都沒有區別了,連本來華貴的衣飾分明都褪去了鮮豔的顏色,看不出本來的面目。
“這位小娘子真是好心,這樣一說,倒是也有些道理,反正這些棺槨也不會長腿跑了的。”孫長煕不知從哪裡找到一塊布,將棺槨中的屍骨抱起來,放在上頭,再稍許紮了個結後道,“這大概是個夫妻冢,真是罪過,得罪他們安息了。”
沈念一拉了把孫世寧的手,示意她跟着他往外走,兩個人僅僅用眼神交流,就算孫長煕當真混淆了記憶,身上的武功還在,很容易就聽到他們的對話,他可不想因此而露出破綻。
“冷不冷?”他低聲詢問道。
“有點兒,先找出路要緊。”孫世寧覺得掌心又有一暖暖的線,慢慢延伸過來,立刻想要阻止他,“不行,非常關鍵時候,你不可消耗真氣,你忘了上一次,就是差了那麼一點點。”
“我們都沒有帶厚實的衣服,沒有這點真氣,你根本撐不到外頭。”沈念一不管不顧,繼續將真氣一點一點從她的脈門往裡頭推送進去,“你不用管其他的,這會兒已經不是最難的時候,我們沿着這邊的石子路往外頭走。”
孫世寧走了幾十步,迎面而來的寒風,簡直像是刀子,她知道沈念一的話沒有絲毫的誇張,要是她拒絕了那些真氣,這會兒已經凍僵了,難道經歷了千辛萬苦,卻要死在這要命的天寒地凍中。
“外頭是哪裡?”孫世寧見到眼前的光線,越來越充沛,她很慶幸,出來的時候,是個大白天,這樣子更加容易脫險。
“兩位,兩位,暫且等等我。”身後有腳步聲,分明是孫長煕奔跑着追了過來。
沈念一根本沒有盡數的相信過這個人,冷聲道:“還有什麼事情嗎?”
孫長煕彷彿都沒有察覺到他的敵意,笑着說道:“我看這位小娘子,應該是我的同道中人,我有些事情還想向她請教。”
他又微微側身,原來他將兩具屍骨都給背了出來:“不過打擾到死者總是不妥的,我想着,不如將他們先送出去,回頭再來這裡探查個究竟,也不急在一時。”
沈念一見到孫世寧的嘴角微微撇,分明是知道了什麼,依然不動聲色道,“前面大概就要到出口了,不如你在前面走,內人的腳底有些痛,我揹着她走,會慢一些。”
孫長煕不疑有他,點點頭道:“也好,我看着她的身體也是嬌弱,你們到這樣的地方,也不準備多些衣物的,要是生病起來,真是不值得。”
沈念一當真蹲下來,將孫世寧揹負着往前走,一來是打消掉孫長煕的疑心,二來兩個人貼合着可以分享體溫,對她的身體也好。
一路上出去,孫長煕好似駕輕就熟,明明也是彎彎繞繞的路,幾次遇到岔道,他根本不用多想,直接就選擇了其中的一條,而且就沒有錯過,因爲腳邊的地上,漸漸有了些植被,很顯然,已經走了出去,快要到有人煙的地方。
孫世寧同樣也在心中做着精準的計算,發現自己的反應力還是沒有孫長煕來得快,他居然沒有將師門所學的這些基本功忘記,卻徹徹底底忘記了自己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