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大口鮮血,從孫世寧的口中噴出來,沈念一都沒有避讓,而是柔情繾綣的看着她,有些血漬濺在他如玉的臉頰邊,很刺眼,他卻只是低聲道:“我的世寧受苦了。”
孫世寧不可能再聽不到他的話語聲,沈念一的想法很正確,所謂的攝魂之術,不過是佔取了對方的弱點,從其着手,再步步相逼,病逝的母親一直是世寧的心結,特別是她知道母親真正的身份以後,更加心疼這樣的母親。
日思夜想,又是愧疚,又是不捨,在加上朱紫墨在世時,的確傾其所有,傾囊相授,又用了半掩半藏的法子,讓孫世寧既能將朱家絕學得到真傳,又不會影響她本來的生活,沒有後面那麼多的意外,那麼多的巧合,就算孫世寧還是嫁給了沈念一,也不會被挖掘到她體內這樣多的秘密。
與其說,兩照山是求之不得的天衣無縫,在沈念一的心中,孫世寧恐怕纔是他此生所獲得的最大的密藏,而且一直還有驚喜不斷,一直還有持續不斷的深情無限。
沈念一見孫世寧又要往棺槨壁上趴過去,生怕她還沒有盡數擺脫幻象,想要再過去,繼續抱住她,兩具身體才溫熱的碰觸在一起,聽到她輕輕的說道:“我不輕易恨一個人,但是我想讓他知道什麼叫做自作自受。”
這會兒,不同的記憶,屬於倆個人跨越了幾十年的記憶,慢慢的在孫世寧腦海中交匯在同一個點,從來沒有的清明與睿智,她低聲喃語道:“我真的感覺母親好像沒有死。”
沈念一握住她的手,按住心臟的位置:“她留在你心裡,每一天。”
孫世寧眼眸中那層晶光娓娓褪去,如果離得近些會發現,那眼眸更黑更沉了,她再次將臉貼合向棺槨的壁上,衝着外面,衝着某人露出一個笑容,那笑容是純白馥郁的花,徐徐展開花瓣,清香四溢,誘得觀者不忍挪移開視線,恨不得流連忘返,一看再看。
沈念一看了只覺得心曠神怡,對面的孫長熙卻是心若擂鼓,無法自拔,本來想做什麼,盡數忘記的一乾二淨,眼神開始渙散開,露出迷惘而不解的神情。
孫世寧在等的就是這一刻,她緩緩向後仰倒,倒在沈念一懷中,髮根處都是****的汗。
“相公,我累了,要睡會,你守着我好不好?”她嬌聲軟語道。
“好,我守着你,無論何時,無論何地。”沈念一的聲音輕柔,倆個人身處在重重機關的核心,卻根本不去多想,經歷此劫後,愈發看清楚彼此的心意,只要身邊人同在,天地世間都是一樣的。
溫泉的泉眼恐怕不僅僅只有一處,儘管被孫長熙破壞掉一部分,機關還是生生不息的運轉下去。
湖水推動着承載着倆個人的棺槨,慢慢向前,湖面看起來只有這麼大,然而在兩照山的山脈底下,暗流不息,居然一直就沒有停止。
孫世寧好似睡了個好覺,再醒轉時,眼前留下很微弱的光,四肢依然無法施展的開,原來他們還躺在棺槨中。
她方纔醒來一動,沈念一已經有所察覺,笑着道:“這樣的惡劣環境中,也只有你能夠睡得這般香甜。”
他的體溫暖融融的,就貼合在身邊,說不出的適宜,孫世寧回道:“我睡了多久,這是到了哪裡?”
“並不多久,就是個瞌睡,你要問我這是哪裡,卻是難以回答,我只知道還在兩照山中沒有出去,但是離開了溫泉泉脈,已經在水面上頭了。”
一個棺槨的內在設計的再好,畢竟躺着倆個人,裡頭能夠用以呼吸的空氣着實有限,沈念一也明白,她睡得那麼沉,一來是當真累了,二來缺氧所致,如果不能打開棺蓋,倆人終是難逃一死。
如果就這樣一起死去,或許也不是一個壞結局,沒想到,在棺內的空氣即將耗盡的時候,一股巨大的浮力,將整副棺槨託舉起來。
胸口那股悶氣,一掃而空,沈念一知道自己又一次從死亡關口掙脫開來,用孫世寧的話來說,這裡的機關不是爲了致人於死地,而是給了每個人生的希望。
“另一口棺槨呢?”孫世寧問道。
“應該還在後面,方纔有個拐彎處暗流頗急,我聽到了碰撞聲。”沈念一解釋道,“所以想來與我們走的是同一條水路。”
“可惜了。”孫世寧低聲道,若非他們一路闖進來,原本已經平靜入棺的倆具屍體,怕是再也尋求不到那種與世無爭的天地。
“我猜想,這也是命數。”能夠設計出如此龐大機關的人,心思縝密,非一般人所能夠想象的出來,既然如此,必然也留下了這一條退路。
究竟什麼纔是最好,是個永遠在追尋中的答案。
“不去想他們了,想想我們該怎麼做。”孫世寧輕聲笑道,“總要替自己尋條生路的。”
打從一開始,她決定寧爲玉碎不爲瓦全,看破生死,到這會兒身邊就是自己的良人,不爭取一下,簡直對不起老天爺。
“有你這句話,我覺得出去有戲。”沈念一倒是口氣輕鬆,“怎麼進去的,我們還怎麼出來。”
孫世寧笑而不語,他們都知道不可能從進來的地方再摸出去,更何況進來的地方是一言堂的總堂,無論孫長煕變成個什麼樣子,要從那高手如林的地方平安過去,也絕對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沈念一同樣沉默下來,手中所我握有的線索太少,他們是身不由己的在往前,到時候面前是不是一條死路,還不知與否。
兩個人的手不由自主又緊緊握在一起,孫世寧此時的感覺很是微妙,又害怕,又坦然,兩種極端糾纏在一起。
沒等有人再開口,就聽到一聲鈍響,隨即是劇烈的撞擊,兩個人都感受的很清楚,沈念一有真氣護體還好些,孫世寧整個人都像是散了架,暈暈乎乎的,反應不過來。
“棺槨擱淺了。”沈念一低聲問道,“世寧,你還好吧?”
“還沒有嚥氣。”孫世寧知道五臟六腑都被撞得跑錯了位置,說不出來的難受,想要吐,又只能強行忍住,總不能吐在棺槨中,統共才這麼大的地方,到時候,哪怕沈念一不嫌棄,也能把自己先薰死了。
“我想,應該是水流的推動力不夠了。”沈念一勉強側過身來,手臂抱住了她要腰,“世寧,忍一忍,抱住我。”
孫世寧很快反應過來,如果另一口棺槨一直尾隨在其後,那麼等一下要來的那一下撞擊恐怕更加劇烈,依照她的身體底子,只怕是不能夠應承的下來。
“別怕,全身放鬆,將身體的重量全部都交給我。”沈念一輕聲安慰她道,“我不會讓你受傷的。”
到了這個地步,孫世寧只能按照他叮囑的照着做,手腳放軟,腦袋抵在他的胸口,半個人的分量都依偎在他身上,用簡單的話來解釋,不把自己的身體當成自己的。
果不其然,另一下衝擊轉瞬就到,兩口棺槨都是用罕見的材質專門打造,沉甸甸的分量,再加上衝擊力,孫世寧覺得沈念一的雙臂忽然可以緊緊的擁抱住她,還沒有等她反應過來,兩人已經拔地而起。
沈念一在半空中,四兩撥千斤,將這份重創給緩解開,兩個人相擁在一起,慢慢旋轉着,慢慢的落下地。
孫世寧小鳥依人的姿態,沈念一卻依然保持着必要的警惕心,他等的或許就是這一刻,棺槨被撞碎的這一刻。
說來奇怪,等他雙腳落地,預想中的偷襲並沒有來,沈念一不敢大意,這種時候,走錯半步,搭進去的就不僅僅是他一個人的性命,還是孫世寧的。
密藏被毀的話,在孫長煕面前,等於沒有了可以護身的令牌,對於孫長煕這樣的人來說,沒有利用價值的,都是死物,死不足惜。
孫世寧看到了眼前的光,雖然不很明亮,卻是最自然的,絕對不是那種透過棺槨望出去的晃動的光點,她驚喜交加道:“相公,我們出來了!”
“是,出來了。”沈念一還在等,他的耐心素來很好,等待獵物也很有耐心,將孫世寧的身體往身後攏了攏,“你別跟過來,我去看一眼。”
“好。”孫世寧已經小碎步往撞開成四五片的棺槨後躲藏而去,找到合適的掩體,她也很清楚沈念一在忌諱着什麼,孫長煕還沒死呢,兩個人至今不曾交過手,誰輸誰贏,還真說不好。
沈念一已經快步走到另一口棺槨之前,很意外的發現,那一口並沒有撞開,更沒有碎裂,因爲沒有沉浸在水底,所以能夠看到的只有一片不通透的黑色,見不到裡頭到底是什麼景象。
他只記得,在湖底的時候,孫長煕與兩具屍體糾纏在一起,本來對孫世寧的那種勢在必得,變成了一種無望的迷茫,再然後發生了什麼,他就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