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世寧,要是我不及時醒過來的話,你就準備站在那裡,等着湖水漲高將你吞沒了?”沈念一的聲音很疲倦,他說得很慢,顯然是沒有恢復元氣。
“你沒有死,相公,你還活着!”孫世寧實在太過於驚喜,她知道自己語無倫次,她也知道與她並肩而臥的這個人,身體正在一點一點的恢復熱度。
“我要是沒活過來,是個鬼,你怕不怕?”沈念一輕聲問道。
“你是人,我與你一輩子,你是鬼,我也與你一輩子。”孫世寧想都沒有想,脫口而出道。
沈念一若有似無的一聲嘆息道:“一輩子都不夠,我要你的生生世世。”
“我給你生生世世。”孫世寧明明想要笑的,笑容還來不及展露,眼淚已經模糊了雙眼,在棺槨中,光線有限,身周又是一波一波的推動,分明是湖水尚未穩定下來。
沈念一笑着,聲音卻分明也帶着哽咽:“這樣笨的女子,若非我與你生生世世,還不知道要吃多少虧,受多少苦。”
孫世寧破涕而笑道:“有勞沈大人照拂,否則豈非寸步難行。”
“還真被你給說中了,我們這會兒可不就是寸步難行。”沈念一倒是不顯得慌張,“你說我們會不會就一直這樣沉在湖底了?”
“這樣也好過有人企圖將我們拆散。”孫世寧眼前慢慢又又有了光,星星點點,照明瞭四周,她知道自己又來到湖底,而關着他們的這口棺槨,顯然又被滋潤着變成了透明。
她突然想到重要的所在:“另一口棺槨呢,我們見到的另一口棺槨,方纔孫長煕翻箱倒櫃將裡面的屍體都給****了一遍,然後我見到他被吸進去了。”
“我都聽到了。”沈念一沒有隱瞞她,原來在湖水侵蝕兩個人的一瞬間,他運用了龜息大法,卻來不及告訴她,這雖然也是絕學,但是他還從來沒有施展過,也不知道要在湖水中堅持多久。
唯一剩下的念頭就是要保護她,要緊緊的抱住她,因爲在他的腦中,孫長煕還在岸邊,如果他死了,孫世寧根本不敵其手,到時候,恐怕真的要生不如死了。
沒想到,孫長煕在岸上找到泉脈的泉眼,將其破壞掉,令得湖水倒灌,湖底顯了出來,而他還沒有從龜息大法中恢復過來,能夠聽到周圍的一切,手腳根本沒有動彈的力氣。
甚至,從外觀看來,他也同樣沒有了呼吸,停止了心跳,已經是一個被溺死的落水鬼。
他聽到孫長煕說的那些話,又知道孫世寧在其魔掌下苦苦掙扎,在其想要撕扯開世寧的衣裙對她圖謀不軌時,一口心血上涌,打破了禁錮,他的手指慢慢能夠動彈。
但是,如果沒有孫世寧的靈機一動,沒有她的及時自救,恐怕等到沈念一完全恢復,也來不及阻止即將發生的慘事。
他聚集起來的力量也不過夠他在湖水浸沒掉棺槨時,將她拉扯進來,說來奇怪,這口棺槨似乎認識他們,所以會自覺保護他們,在湖水的入侵前,再一次將他們包裹在其中。
與前一次睡在棺材中的感覺不同,孫世寧騰出一隻手來,輕輕摸着棺槨中的圖案:“它救了我們。”
“但是,未必能夠救我們離開這裡。”
“我們也應該要謝謝它,謝謝設計這裡的那個人。”孫世寧的視線已經恢復到與在岸邊差不多,她見到了另一口棺槨,還是在差不多的距離。
棺槨中,還是兩個緊緊相擁的人,與先前的相比較,略有些衣衫不整,女屍的髮髻明顯鬆散開來,那支纖指簪刀不知落在了哪裡。
不,她見到了,見到纖指簪刀的光芒一閃,卻是孫長煕的臉,再次緊緊貼在棺槨邊,在向外張望,誰也避讓不開,太顯然的,他也見到了她,見到了她身後死而復生的沈念一。
孫世寧驚悚的發現孫長煕咧開嘴笑了,那麼詭異的一個笑容,讓她心口生出不安,明明已經隔出了相對安全的距離,而沈念一就在她的身後,與她相依相偎,她的後背卻生出一陣冷汗。
“世寧,怎麼了?”沈念一發現她的異常,關切的問道,很快他見到了對面的孫長煕,見到他將纖指簪刀舉了起來,“他要做什麼?”
孫世寧想要扭過頭去,不看對面的情形:“他要作惡了,他又要作惡了!”
沈念一怔怔的透過棺槨,看着孫長煕的笑容,看着他將纖指簪刀深深的刺進了手腕中,鮮血猛地噴出來,在棺槨壁上,濺出一朵血花,與此同時,口中還在念念有詞。
他猛地想到了什麼:“他在施展攝魂之術。”
孫世寧呆了一下,反問道:“他在對誰施展攝魂之術,那個棺槨裡面,除了他只有兩具屍體。”
沈念一吸了口氣,才佯裝鎮定的答道:“他在對你施展攝魂之術。”
他記得太清楚,當時曾經問過孫長煕,要解開孫世寧身上的咒術,該用什麼樣的方法,孫長煕當時的回答很奇怪,說的是,你不會想要知道的。
當時,也是這樣一個詭異的笑容,沈念一有些警惕的看着孫世寧,他倒不是害怕她會痛下殺手,統共這麼大的地方,世寧身上也沒有武器,如果僅憑一雙手,是不可能傷害到他的。
他唯一擔心的,是孫世寧傷害到了自己,他寧願自己受傷,也不願意見到她再傷到一絲一毫了。
孫長煕分明還在念那個長長的咒語,孫世寧一顆心都快要懸到喉嚨,她的臉緊緊貼在棺槨壁上,明明告訴自己,應該將視線轉移開,應該不去看孫長煕瘋狂的舉動,但是她做不到!
她驚恐的發現自己做不到,視線完完全全被對方的舉動給吸引,她再看不到其他的,聽不到其他的,她甚至忘記了身邊還有沈念一的存在,如果不是棺槨阻攔着,她甚至想要衝出去,游出去,游到孫長煕的身邊去。
是誰,是誰在用力的搖晃她的身體,她不知道,她要看,她想要看孫長煕的下一步舉動會是什麼,不要阻攔她,誰要不要阻攔她,一雙手向着阻攔她的方向,亂抓亂撓起來。
沈念一眼睜睜的看着孫世寧失去了應該有的自控能力,一雙眼的視線開始渙散,然而整個人都不對勁,居然用頭不停的撞擊着棺槨的壁上,等於是以卵擊石,才三兩下,白皙的額頭已經見到隱隱的紅。
他趕緊想要抱住她,加以安撫,冷不丁被她的指甲一把抓過來,與平日裡的形象大相徑庭,那一下很是兇狠,差些就對着他的眼珠子招呼過來。
沈念一避讓開來,已經將她的雙臂翻轉到背後,控制住了局面,急聲道:“世寧,世寧,你聽得見我說話嗎,是我啊,不是別人,這裡只有你和我。”
孫世寧聽不見,他的聲音落在耳中是嗡嗡作響,眼線是不知什麼形狀的各種顏色的線條,雜亂無章,她只知道一點,她要到孫長煕身邊去,不讓他再繼續害她,她要將其制約住,然後一了百了。
“世寧,回答我,回答我的話。”沈念一還在鍥而不捨的呼喚她的名字,他不相信,近在咫尺的兩個人,生死相依的兩個人,會敵不過所謂的攝魂之術,特別是在湖底的時候,孫世寧分明是通過自身的力量將孫長煕布控在她身上的制約打破。
如果已經深埋的都可以衝破,那麼對相隔這些距離的操控,又何足爲懼!
“世寧,你聽我說,什麼攝魂之術都是假的,假的,我在你的手邊,你的手與我的手相握,你能夠感覺到我的存在嗎,我與你纔是真實的,其他的都沒有什麼了不起。”沈念一每一句話都說得很慢,很沉着,他真的不信敵不過孫長煕。
在他心中從來不畏懼這些,這也是孫長煕不敢將攝魂之術用在他身上的原因,對於意志力太過於強大的人,反噬的機會太大,其不敢輕易的嘗試。
孫世寧不能夠集中精神,她知道的,她知道身邊有人在同她說話,聲音低沉而悅耳,她聽了很舒服,很想去聽清楚,那人在說什麼,必然是非常重要的話語,她努力了,她將所有的精力都放在耳朵的位置。
她聽到對方在喊她的名字,世寧,世寧,每一聲都是情深款款,令人動容,這個人必然是深愛着她的人,這樣的人爲什麼都不能抵擋對面的那個惡魔,那個即將要侵佔進她心中的惡魔。
孫世寧痛苦不堪的想要放聲大叫,她的雙手被禁錮住,不能動彈,她想要捂住雙耳,這樣的拉扯,這樣的掙扎,幾乎像是將她整個人都撕裂了一般,五臟六腑經不住撕裂的痛,口中一口鮮甜,沿着嘴角緩緩的流淌而出。
說來也奇怪,鮮血流出來,身體好似得到個宣泄的口子,無法揮散而出的鬱氣從小口中,盡數釋放而出,孫世寧猛地睜開了雙眼,眼中晶光四射。
她聽到了沈念一的聲音,她看到了沈念一的臉容,就在她的眼前,就在她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