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非死即瘋

更新時間:2013-11-5 18:18:09 本章字數:16452

夫人一見他這樣,心下猛地似被人生生剜了一塊去般,尖銳的疼痛如浪濤襲捲而來,讓她痛得幾乎沒法呼吸,半晌,她才勉強穩住了紊亂的心緒,瞪着眼睛定定盯着跪地的男人,喘着粗氣,哆嗦着問道:“阮管事?難道是賢兒他……他……?”

“夫人,小人有負你的囑託,沒照顧好大少爺哇……!”阮管事沒有直接回答夫人,但他卻帶着哭腔,直接將頭叩得呯呯作響。愛睍蓴璩

夫人聞言,渾身不自覺劇烈地震了震,手一抖,原本端在手裡的杯子便立時摔了下去,呯一聲脆響,上好的汝窯瓷杯立時便粉碎成片片驚心的尖銳利器。

“你——”夫人垂下眼睛,渾身的力氣似乎都在這聲乍裂的脆響聲裡被抽走。

她甚至連擡起一根指頭的力氣都沒有。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詳細給我說來。”夫人嘴脣顫動半晌,她才勉強擠出這句聲如蚊叫的話來。

“小人一直暗中跟隨那隊官差,也按照夫人的你吩咐,花了不少銀子打點,讓他們對大少爺好點,本來一直都沒事,可出了帝都不久,大少爺突然就病了,雖然小人花了銀子爲他請了大夫,但那些官差並不同意給他看病,說是不能壞了規矩。”

“小人心裡着急,可又無計可施;只能悄悄混進裡面,將大夫開的藥拿給他服下;可這樣,大少爺的身體根本沒辦法好轉,這一日日拖着病下去,大少爺他捱不過,最後……最後……就這樣病沒了。”

阮管事一邊嗚咽不止,一邊舉袖擦着眼淚,神情悲傷又自責。

夫人聽完,整個人都呆掉了;除了臉色大變,由原來的病態蒼白變得慘白嚇人;眼睛不會轉動,再也沒有其他反應。

榮媽媽見狀,神色也驀然暗了下來,她悄悄瞟了夫人一眼,隨即垂着眼睛,在心裡落下一聲沉沉嘆息,什麼也說不出來。

三天後,綠意苑。

“語姑娘,自從三天前那個人病亡的消息傳回來後;夫人就悄悄給他立了衣冠冢,但令人奇怪的是,夫人與姬素憐兩人臉上都看不到什麼悲傷的情緒;夫人的表現尤爲奇怪,我看她好像是鬆了口氣的樣子。”

“而且,在建了衣冠冢之後,她突然再度對那個半瘋傻的東方舞關心了起來。”

東方語眨着眼睛,微微笑道:“那姬素憐呢?她的情緒又如何古怪?”

她說話的時候,眼神明亮清澈,聲音也十分悅耳動聽,但她的笑容都透着一種令人心驚的涼意。

東方賢,終於死了。夫人得到的消息是病死的;但正確的死法應該是中毒身亡纔對。

少女涼涼轉動着漆黑如星辰的晶亮眸子,眉宇隱隱流瀉着一絲譏諷之色。

東方賢每日都定時服下一定量的水銀,他能捱到現在才死,那已經相當不錯了!

夏雪略略動了動眉梢,看着少女眼角那隱約古怪的譏笑,心下怔了怔,冰冷麪容仍是一貫的冷淡,道:“她臉上也看不到悲傷,我反而覺得她的眼神好像充滿了仇恨,而她看東方舞的目光也很古怪,她什麼地方都不看,就一直盯着東方舞的肚子看,她的眼光還不時地濺着憤恨的陰芒,叫人撞見心裡都覺得發毛。”

“盯着東方舞的肚子?”

夏雪點了點頭,“我是昨天偶然碰見她,實在是她那目光太古怪了,讓人想不注意都難。她的行徑也跟夫人一樣讓人生疑,她非但不爲東方賢悲傷;還大反常態,往綺香苑跑得勤了,似乎一夕間,所有人突然都將東方舞當成了什麼搶手的寶貝。”

“這件事……有意思。”少女笑吟吟挑眉,目光流露出一絲驚喜,悄然流轉間,又隱隱可見那雙漆黑眸子泛出迷人的媚豔風華。

“你讓人查查給東方舞看病那大夫的行醫記錄。”在很早以前,她就發現東方賢對待東方舞的態度有些奇怪,他看東方舞的眼神也讓人倍覺疑竇,似乎除了兄妹之間的感情外,還隱隱透着某種男女的熾熱慾望。

東方語讓夏雪去查的事,很快有了結果。她知道那個秘密之後,並不覺得有多驚訝,只有這樣的事情,才能合理解釋夫人與姬素憐兩人對東方舞的反常行爲。

姬素憐!

少女在心裡默唸着這個名字,嘴角微微彎起,形成一朵詭豔的花。

花園開闊和地上,有兩隻十分顯眼的風箏在相互追逐,乘風而上,升得相當高。

因兩隻風箏是一模一樣的,顏色又鮮豔奪目,所以,它們很快就引來了路過的人爲它駐足。

在底下握線的人一直不停地放長線,似乎並不懂得這風箏飛得越高,線放得便越長;而風向改變的時候,便越難掌握風箏的方向。

高空上那兩隻競逐高飛的風箏,兩條細細的線在底下那兩個不善操控方向的人手裡,風向突轉,才狼狽想要收線,可惜已經遲了,收線不及,風箏很快亂衝亂撞跌了下來,牽着風箏的線,也因爲風箏跌落到樹椏上掛着,而斷了。

駐足觀看的人這時本來已收回視線,正欲舉步走開。

卻不期然看到兩個丫環一邊焦急談話着,一邊飛快朝那棵掛着風箏的大樹跑過去。

駐足觀看的人,原是準備到綺香苑去的姬素憐,她無意識望向那兩個奔跑的丫環——夏雪與胭脂,心底莫名生出一絲羨慕。

只見這時,夏雪手腳麻利地爬到樹上,搖搖晃晃將兩隻風箏取了下來。還將其中一隻遞給胭脂。

“夏雪,這不是我的風箏,你手裡那隻纔是我的。”胭脂看了看,卻鼓着腮,一把將手裡的風箏舉到夏雪面前,還欲將夏雪手裡那隻風箏給搶過來。

“喂,胭脂,你不能這麼賴皮的吧,看到我手裡的沒破,就硬說這隻纔是你的。”夏雪在胭脂搶過來之前,便眼疾手快將風箏舉高過頭頂。

胭脂一時夠不着,只得瞪着眼睛,不滿道:“你說這是你的,你有什麼證據說這是你的。明明這兩隻風箏的款式都是一樣的。”

夏雪挑了挑眉,冰冷的面容泛出似笑非笑的神色,將手裡的風箏不停在左右兩手裡輪換着,硬是不肯與胭脂相換。

她輕輕嗤笑了一聲,道:“你都會說這兩隻風箏是一樣的,那你有什麼辦法分辨出哪隻是你的?哪隻是我的?”

胭脂聞言,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夏雪見她被自己堵得啞口無言,微微有些得意地揚了揚手裡的風箏;轉身便欲將風箏再接上線,繼續玩去。

胭脂鼓着腮,臉上露出十分不服氣的神色來,指着夏雪手裡的風箏,道:“你剛纔扯線的時候那麼用力,這隻被樹枝劃破的一定是你的。”

夏雪眯着眼眸,淡然看着胭脂,道:“證據?證據呢?沒有證據就別在這詐我。”

“好了,你們兩個,至於爲了一件玩物,在這爭得面紅耳赤的嗎?”那一襲天藍色衣裙在獵獵清風中搖曳起舞,流光溢彩的少女笑眯眯走了過來,指着夏雪與胭脂二人手裡的風箏,笑罵道:“買的時候,我就讓你們別買同樣的,免得到時不好分辨,偏你們兩個當時不聽勸,還說兩個同樣的放起來既壯觀又好看。”

“現在好了吧,分不出來了。”

胭脂似乎仍舊不服氣,她一直瞪着夏雪已經接上線的風箏,滿懷期望問道:“小姐,你一定有辦法分出來,哪隻是她的,哪隻是我的,對不對?”

東方語目光自兩隻風箏上轉了又轉,半晌,她搖了搖頭,道:“胭脂,我分不出來。”

胭脂頹然垂下雙肩,斜眼睨着夏雪,道:“夏雪,你別得意,說不定待會你手裡那隻也會被樹枝劃破,再也飛不起來。”

夏雪不置可否地微微一笑,眼角處卻隱隱露出一線得意。她眨着眼睛,還拿起那隻完好無損的風箏對胭脂揚了揚。

“哇……小姐,你看你看,好多蝴蝶朝我們這裡飛過來呀。”胭脂露出不忿又不屑的眼神回瞪了夏雪一眼,眼角卻在不經意間看到東方語身後,正有一羣色彩斑斕的蝴蝶翩翩起舞,一直朝她們三人所站的位置飛來。

胭脂一瞬看得呆了。

隨即便興奮得哇哇大叫,眼前的美景,早讓她將剛纔與夏雪爭搶風箏的不快拋到了九宵雲外。

這些蝴蝶不但一直朝她們三人所站的位置飛來,它們飛到東方語旁邊,還分散開來,圍繞着東方語的衣裳翩翩起舞。

隱在不遠處的姬素憐默默看着那美好的畫面,心狠狠地揪痛了起來。

“語姑娘,這是怎麼回事?這些蝴蝶爲什麼一直圍着你轉?”夏雪可沒有胭脂那麼驚喜與興奮,她們兩人看事情的角度從來都不一樣。

東方語低頭看了看環繞着她翩翩起舞的蝴蝶,笑眯眯道:“夏雪別緊張,我估計,應該是我這件衣裳上花香的味道吸引了它們。”

“前天,我不是採集了一些鮮花回來磨成汁,還將衣裳放在那些花汁裡面浸泡過嗎?這件衣裳上面留有花香;而我們所站的位置又是在上風處,花香隨風往下飄散,這些蝴蝶一定是聞香而動;等一會它們發現上當之後,馬上就會到別的地方去了。”

“原來用花汁浸泡衣裳還有這樣的妙用。”胭脂露出夢幻的眼神,嚮往而羨慕地盯着那些圍着少女翩翩起舞的蝴蝶,感嘆道:“早知道,奴婢也將衣裳放到花汁裡浸泡,這會好歹也能體會一下被蝴蝶環繞的美景。”

“傻丫頭,這件事還不容易辦到嗎?我們現在馬上就去花園裡撿起新鮮的花瓣回去。”

“小姐,那我們走吧。留夏雪一個人在這放她的風箏好了。”胭脂仰起下巴,露出得意的神情,睨着夏雪,迫不及待挽起那風姿卓絕的少女,直催促她往花園另一角而去。

姬素憐望着她們主僕幾人走遠,心下似是突然受到啓發般,某個醞釀多時的念頭終於漸漸瘋狂地佔滿了她的腦袋。

她目光微微閃了閃,冷芒含着恨意,陰毒地漫過她漆黑的眸子,緩緩爬上她那從小養成的倨傲額頭。她冷冷盯着綺香苑的方向,半晌,卻改變了腳步,回頭往別的地方去了。

因爲東方賢病亡,姬素憐作爲未亡人;雖然不用明着爲東方賢守孝,但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隨着自己的喜好想招搖便招搖,想素雅便素雅。

那些顏色豔麗的衣裳,甚至首飾,都不得不暫時統統鎖進櫃子裡,讓它們壓箱底去;爲此,夫人還暗地讓她自己去置辦了好幾套素淡的衣裳。

夫人一直在極力遮掩着東方舞懷孕的事;在發現姬素憐十分積極往綺香苑跑的時候,又不能明着禁止姬素憐;卻又擔心着姬素憐萬一發現了東方舞懷孕的真相,會對東方舞不利,所以,一直都讓人金睛火眼地盯着姬素憐的一舉一動。

總之,無論何時何地,都不能讓姬素憐與東方舞單獨相處,以免東方舞肚子裡那點血脈遭受到什麼意外。

而姬素憐之前並非察覺不到暗中有人盯梢,她也並非不明白夫人的用意;不過她一直都按捺不動,因爲她沒有想到有用的法子,但現在,她受到觸動,已經想到了好法子。

這個法子既可以在不知不覺中,在夫人派來那些人盯梢的眼皮底下,名正言順地除掉東方舞肚裡那個令她痛恨的孽種,又不會讓自己陷入被夫人懷疑的麻煩中。

想起這個兩全美的法子,姬素憐心裡就興奮,她忍不住微微勾起脣角,將那一彎陰森笑意隱在嘴角里。

姬素憐每一日都會準時到綺香苑,說是去看望東方舞,其實不過是不想待在富織院那個冷清而陰森的院子。

而東方舞瘋病雖然好轉了許多,但這時的她卻早失了昔日的活潑驕橫,見了姬素憐連眼睛也不會轉過來看她一下。

仍舊木然坐着,活像一具會呼吸的人偶。

而姬素憐似乎並不介意,每日仍十分熱絡往綺香苑跑,而她每日在綺香苑,一待便是半日。

在東方舞未發瘋之前,夫人爲了將東方舞培養成有氣質的大家閨秀,往她的院子裡塞了不少書;現在姬素憐每日來到綺香苑,便會捧一本書,安靜地坐在東方舞旁邊,津津有味閱讀起來。

每日讀一段,到了時辰,她便會合上書籍,將它放回原處,然後也不打擾東方舞,自顧轉身離去。

日復一日,這樣的日子就像流水般轉眼無聲便過去了一個月。

這天,姬素憐仍如往常一樣,沉靜而淡然進入綺香苑,仍舊安靜捧着一本書籍就坐在東方舞旁邊,聞着角落爐鼎裡冒出來的淡淡香氣,神情愉悅地緩緩翻着書頁。

如果沒有她眼睛偶爾轉動時露出的隱隱寒光,這畫面看起來便完美和諧極了。

“大小姐,該喝藥了。”福兒端着托盤,上面只放着藥味濃郁的湯藥;一直沒有表情的東方舞,在聞到空氣中飄過來那股令人作嘔的藥味時,竟然皺起了眉頭,那木然的眼睛還流瀉出深惡痛絕的神色來。

姬素憐就坐在她旁邊,還是在光線正好的地方,東方舞一切細微的變化都逃不過她低垂的眼角。

她見狀,嘴角霎時多了一縷令人膽寒的陰森。

侍立於東方舞身後的平兒,很自然自福兒端來的托盤裡拿起了藥碗,她略略垂首,小心翼翼緩緩吹涼湯藥,然後輕柔細語哄着東方舞,道:“大小姐,來,乖乖將這碗藥喝了,待會奴婢就給你吃你最愛的栗子蓮蓉糕。”

東方舞皺着眉頭,卻沒有拒絕平兒遞來的鑰勺,十分聽話將那碗湯藥慢慢喝盡。

姬素憐冷然眯着眼睛盯着這每日必定上演的一幕。

東方舞喝的這些藥,聽說是用來調理她的身體,是爲了醫治她的瘋病與臉上潰爛的傷疤。

她卻知道,東方舞一日兩回所喝的湯藥卻並不相同,而眼下這個時辰,東方舞喝下的絕不是調理身體的湯藥,而是令人恨得發狂倍覺恥辱的——安胎藥。

姬素憐略略擡起頭來,就着窗外灑進來的陽光,揉了揉有些乾澀的眼睛,又順勢隨手拔了拔頭上的髮釵。

以往東方舞喝完藥之後,便該到牀榻上休憩一會;而她這個時辰也該離開綺香苑,回那個令人倍覺孤寂與陰森的富織院。

東方舞在平兒的攙扶下,僵硬地站了起來。

就在這時,她卻忽然大力甩開平兒的手,接着雙手捧着自己腦袋,表情一瞬顯得亢奮瘋狂痛苦夾着猙獰,眼神十分淒厲,而那臉潰爛得令人慘不忍睹的臉霎時扭曲到叫人立生毛骨悚然之感。

“啊!”高亢痛苦的聲音,尖銳如冷鐵,以絕對震顫的音量自東方語喉嚨嘶嚎出來。

屋內所有人都被她這聲痛苦難抑的哀吼給驚呆了,一時間,全都傻楞楞地盯着她。

東方舞在大吼一聲之後,一面痛苦地撕扯着自己頭髮,一面發了瘋般突然拔腿,轉身就往外面狂奔而去。

半晌,平兒才從驚愕中回神,她眼睜睜看着東方舞在外面越跑越遠,慌忙大叫一聲,“大家快攔住大小姐呀。”

旋即,她與福兒也慌慌張張朝着東方舞跑遠的方向追了出去。

姬素憐在看着整個綺香苑的人都亂作一團,火燒屁股般急急忙忙去追趕東方舞;她才慢悠悠伸着懶腰,站了起來,盯着東方舞狂奔的方向,眼裡悄然漫出一縷陰毒與快意來。

隨後,她才裝模作樣招呼着嚴媽媽,也跟着追了出去。

姬素憐遠遠跟在後頭,只見東方舞這會就像是瘋症發作一般,而且發作的症狀似乎比以往還嚴重得多;因爲她一邊撕扯頭髮一邊狂奔;不多時,她一雙手還從頭上轉到了身下,開始逐漸拼命用力撕扯起自己的衣裳來。

也不知是不是因爲她發狂的關係,綺香苑那麼多奴才在身後拼命追趕,都追不上她的腳程;只能又驚又怕地跟在後頭,看着她在前面瘋瘋顛顛嚎叫,還有她一路跑過的地方,漸漸多了她穿在身上的衣裳。

從外衣到裡衣,一件件撕扯得七零八落,扔在路上;而最後,當平兒氣喘吁吁追得近些的時候,腳下突然打了個蹌踉,她低頭一看,臉色霎時白了起來;這一白之後,又立時通紅如燒。

因爲地上繞到她腳步的居然是東方舞穿在身上的肚兜。

平兒怔了怔,隨即彎腰將那件貼身衣物撿起來抱在懷裡。

東方舞這一路跑去,居然是順着地勢高,風力大的地方。

綺香苑一衆人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才漸漸逼近東方舞;而這時,知道消息的夫人也臉色陰沉地趕了過來。

她除了狠狠瞪了平兒一眼之外,亦沒有時間在這時候責罵平兒。

跑在她們前面的東方舞終於停下了腳步,因爲這時,她已經找到了一個風勢絕好的地勢高處。

夫人定睛一看,驚得心臟立時停跳了一拍。

東方舞眼下已經跑到東方家供奉祖宗牌位的祠堂來;而且,她還赤露着肌膚光滑雪白誘人的上身,在衆目睽睽之下,飛也似的爬上了那又長又窄的石階。

更令人心驚膽顫的是還在後頭。

“舞兒,你停下來,別再跑了。”夫人震驚過後,哆嗦着嘴脣,挾着惱怒與哀求朝東方舞喊了起來。

這時的東方舞對夫人的叫喚聲自然是仿若未聞,她只覺得爬得越高,身體內那種疼痛火燒的感覺便會得到緩解,讓她立刻覺得舒服不少。

夫人見她非但沒有停下,反而繼續往上爬;而且她這回爬的地方可不比別處;那是上盡石階之後,進入祠堂之前的門樓,這個門樓可是用堅硬的石頭砌成的,足足有一丈多高。

她這一看,差點嚇破了膽,來不及猶豫與思考,她立時吩咐下人趕緊追過去,無論如何也要阻止東方舞往門樓上爬。

可惜,她反應得太遲了,而這些一路追趕着東方舞狂奔過來的下人們,此刻大多已累得上氣不接下氣,光是喘粗氣還來不及呢;這會雖看見她神態焦急,衆人聽命往石階上爬,只不過那速度已經慢得跟只蝸牛似的。

在大夥爬到石階頂端之前,東方舞卻似多足蜘蛛般,手腳並用。在衆人提心吊膽的目光下,一步步爬到了門樓最頂端。

“舞兒,舞兒,娘求求你,你快下來……”夫人見狀,早嚇得心神俱散,顧不得儀態,聲聲哀求起來。

東方舞攀着石頭,卻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只見她張開雙臂,在那縷縷金色陽光裡呈一隻飛鳥展翅的姿態,頭一昂,突然往下面縱身一跳。

夫人的魂,都在她這個動作裡給驚出體外了。

衆人瞪直了眼珠,東方舞就這樣直直地輕飄飄地,在空中形成一道優美的拋物線,以眨眼不及的速度,咚一聲跌了下來;她往下跳的方向正正是往上的石階,這一跌自然是跌落在石階上。

她的身體就如斷線的紙鳶一樣,搖曳於衆人眼前,卻又在瞬間像一塊破布一樣沉沉跌在了石階上;因爲是頭先着地,從這麼高的地方跳下,那巨大的衝力一下令她跌得腦漿迸裂,乳白的與鮮紅的混在一起,形成一幅令人慘不忍睹的恐怖畫面。

然而,這還不是最後的結果;由於石階的坡度,她那破碎的身體接觸到石階之後,並沒有靜止,而是在慣性的作用下,繼續骨碌碌地往下滾。

一直滾到石階最底下,不繼續往路旁的草叢滾去,直到遇到樹根阻擋,才完全停止下來。

夫人看着東方舞那不成人樣的慘狀,身體居然地晃了晃,眼前一黑,整個身子便軟綿綿倒了下去。

在場所有人幾乎都被眼前這幕慘烈的情景給驚駭得雙腿打顫,唯獨一路追隨夫人奔來的榮媽媽大膽鎮定,驚嚇過後,她立時朝平兒喝道:“平兒,快拿衣裳將大小姐蓋上。”

平兒慘白着臉,哆嗦着瞟了眼那滾在草叢的東方舞。半晌也挪不開腳步。

榮媽媽扶着夫人,見平兒那畏懼的模樣,忍不住又冷喝了一聲:“快去呀,愣着幹什麼!就算死了,她也是大小姐,也是你的主子。”

平兒被她喝得心兒也一顫一顫的,良久,終於硬着頭皮,哆嗦着往草叢邁開腳步;然而她卻一直扭着頭,閉着眼睛,連瞄也不敢瞄東方舞一眼。

榮媽媽掐住夫人人中,這時幽幽睜開眼睛,轉醒過來。

她看見平兒拿衣裳覆住了東方舞上半身,連血肉模糊的腦袋也一併給蓋了起來,眼下,只看得見東方舞那雙繡花鞋,僵硬的腿彎曲成弧狀,褲管上工、鞋子上,都沾染了塵土與草屑。

夫人這一看,立即悲從中來。

眼淚更如泉涌般嘩啦啦直往下掉。在短短的時間裡,她先失了兒子,如今連個半瘋傻的女兒也失去了。

儘管夫人平日待下人極爲嚴厲,但此刻在場衆人看見她哭得如此悽慘的悲慟模樣,衆人皆自心底生出幾分同情來。

榮媽媽吩咐其他收拾善後;她則扶着夫人往回走。

既然東方舞人去了;大夥自然是該幹什麼幹什麼。

然而,誰也沒想到,這邊東方舞自門樓跳下墜亡的陰影還籠罩在心頭未散;之前在綺香苑慢悠悠跟過來要看熱鬧的姬素憐卻在這時,突然像是受到傳染般,在追過來的道上也驀地做出反常的舉動來。

她先不可自抑地狂笑起來;然後突然撒腿往上風處就跑。

跟在她身後的嚴媽媽見狀,頓時心頭一凜,直覺要出事;嚴媽媽自然撒開步子欲要追上姬素憐;可她畢竟年紀大了。

而姬素憐可年輕力壯得很。這又朝着逆風往上跑,嚴媽媽用不了多時,便累得想要趴下;但姬素憐卻不同,也許是她陷入顛狂的興奮狀態,根本不知道疲憊,她一路飛奔,連半步也沒停頓;很快就將嚴媽媽遠遠甩在後頭。

她們原本是從綺香苑出來,姬素憐身邊除了嚴媽媽,根本沒有別人;而其他人,全都被東方舞吸引到祠堂那邊去了。這一下,嚴媽媽只能喘着大氣,在後面眼睜睜看着姬素憐跑在前面,腳步越來越快;舉動越來越失常。

之前東方舞所做過的事情,比如扯頭髮撕衣裳什麼的;姬素憐全部一件不落地重複着。

在祠堂南面,大概一千米的位置,有一座觀景亭,因這地勢本就是府裡最高處;所以這座觀景亭所處之地自然是視野開闊的高處。

姬素憐沒有跑向祠堂;或許她潛意識就排斥那個地方;因爲耿言暖懷孕的時候,她被逼着去了那裡做了類似告罪的事。

她沒有去祠堂;但她所跑的地方卻更令人心驚膽顫;因爲當嚴媽媽累死累活追到近前的時候,擡頭一望,卻望見姬素憐像飛人一樣跑到了觀景亭上面。

雖然此刻,姬素憐還沒有像東方舞那樣瘋狂到將自己身上的衣物撕扯得一絲不掛;但她的舉動卻也不比東方舞好多少;只見她跑到了觀景亭之後,居然順着亭子的支柱,像只無敵蜘蛛一樣,爬到了亭子頂上去,榮媽媽扶着夫人走過來的時候,正正看到了姬素憐張開雙臂,以十分飄渺的姿勢往下跳。

這一幕無疑於重複了剛纔東方舞自祠堂門樓往下跳的情形;嚴媽媽按着幾乎跳出身體的心臟;只能愣愣看着眼前令人肝膽俱裂的一幕。

姬素憐張着雙臂,就如一隻斷線的紙鳶,隨着上空猛烈的風往地面飄呀飄。

“噗”

身體自高處墜地的聲音並不是那震顫人心的呯一聲;而是令人覺得古怪的噴血聲。

嚴媽媽驚嚇得倒退了好幾步,半晌,才勉強穩定住心神;她顧不上旁邊震驚錯亂的夫人;拔腿就往觀景亭北面跑去。

遠遠的,只見北面那大片空地堆放了很多木樁;還有很多倒插在地削尖的竹子,這些東西本來是爲修建籬笆園而準備的。

但眼下,這些東西卻成了奪取姬素憐性命的兇器。

嚴媽媽目光飛掠;只見那大片倒插的削尖竹子上面,姬素憐瞪大眼珠,已四平八穩躺在上面一動也不會動了,數根竹子自她體內穿透而出;她的身體因爲竹子的支撐,根本掉不到地面實處;而是懸空在竹子上;自她體內滴溚噴涌的血液,很快將竹子還有地下染紅大片。

饒是嚴媽媽見多識廣,她也算是從大風大浪裡走過的人;但看見眼前這幅詭異而驚悚的情景,她還是被驚嚇得戛然倒退數步,同時還張大嘴巴,發出了絕對驚恐的叫聲。

夫人原本就撐着病體追來;之前又受到東方舞墜亡的刺激,本已心神疲倦,元氣渙散;在榮媽媽攙扶下,勉強跟在嚴媽媽後面,往觀景亭北面走去。

一眼便瞄見了滿臉驚恐之色頓坐在地的嚴媽媽;夫人立時心下涼了大截。

匆匆擡頭往遠處望去;姬素憐的死相比起東方舞來,實在是驚悚更加駭人;瞪大的眼珠,張開的四肢,數根竹子自她體內穿透而出,竹尖上面鮮紅的血液在陽光映照下,透着閃光,反射出令人膽寒的詭紅陰影;底下,大攤水流一樣的血跡染紅了竹子,也染紅了泥土。

最令夫人接受不了的是,那些自姬素憐體內穿透而出的竹子,在明晃晃的太陽底下,就像一支支閃爍着寒光的利箭。

曾經,無數死在她手裡的人,無數種斷氣的畫面突然清晰歷歷地呈現在夫人眼前;與金色的陽光變幻交織,影影綽綽與姬素憐的情形模糊重疊;夫人只覺自己腦袋在這些影像的折磨下,快要爆開了。

她忍不住一把甩開榮媽媽的攙扶,捧着頭用力搖晃起來。然而,那些影像那些情景在這晃動之下,反而更加清晰了;她似乎可以聽到那些冤死在她手裡的人,此刻正陰森森露出詭怖的眼睛,流着成河的暗紅殘血,一個個陰惻惻冷笑着,張開雙臂往她的脖子掐過來……。

“啊……!”

一聲莫名夾着無邊恐懼的驚叫,自夫人震顫的嘴脣石破天驚地吼了出來。

夫人突然神智失常地狂亂揮動着雙手,一邊瘋顛地大笑了起來:“啊……哈哈……我不怕你們……不怕你們!”

短短一日時間,東方舞與姬素憐先後跳墜身亡;夫人精神失常,完全瘋掉。

一時間,東方府人人自危,除了下人們在忙碌着後事之外;其餘主子都各自躲回了自己院子裡。

東方語並不懼怕這些晦氣的事;她躲回自己院子,只是想過她自己悠閒的日子而已。

胭脂單純,並不知道事情的前因後果。

回到綠意苑,自然免不了對今天這些事來一番唏噓感嘆。

但夏雪可是半個知情者;她除了默默看着那安靜捧着醫術埋頭閱讀的絕色少女外;並沒有迴應胭脂的感嘆。

直至東方語將手裡的醫書擱下;夏雪警覺地瞄過四周,確定沒有人靠近偷聽,才低聲問道:“語姑娘,今天這些事真是詭異。”

東方語揚眉,淡淡看了夏雪一眼;目光微微泛出一絲欣賞。

看來夏雪也開始掌握問話的藝術了。

知道有些事情不一定非要問得那麼直白。

隱晦的方式,只要聽的人明白,說的人也明白,未嘗不是更好的方式。

“沒什麼詭異的;你到現在一定還不明白,那天我爲什麼一定要你和胭脂買同樣的風箏,故意在姬素憐必經的路上放風箏吧?”

“我那是爲了點化她,好成全她的心願。”

“點化?”夏雪困惑擡頭,低低咀嚼着兩字的含義。忽地目光一亮。她隱約的可以將那天的事與後面的事聯繫起來了;她記得東方語後來還吩咐過她,讓她找一個大夫,一個看似很有經驗,又能替人保守秘密的大夫。

在她的安排下,姬素憐前去尋醫的時候,自然巧遇了這位大夫。

“不錯。你如果細心留意的話,就會發覺,自那天之後,姬素憐悄悄讓人替她做了好幾套同樣的衣裳;這些衣裳全部都是一式兩件的;就連頭飾也一樣;至於她爲什麼要費事將這些做了兩套一模一樣的,也是受到我有意對她的啓發。”

東方語笑意微微,那容光媚豔的臉龐,渙發着令人着迷的光彩;而她那對明亮清澈的眸子,這微微轉動之間,便流瀉出一段誘人的霞輝來。

她聲音輕柔而悅耳;但她的語氣卻透着一股淡淡的森寒。

夏雪着她風華絕代的容顏,心莫名的緊了緊。

“還記得那天蝴蝶追過來圍繞我的衣裳翩翩起舞的情景嗎?”少女懶洋洋一笑,語氣仍舊含着臘月的涼,“姬素憐爲人雖然倨傲,但模仿能力卻是極強的;那天的事情,她居然深懂我意,也深知模仿的要詣。”

少女輕聲嗤笑,眉目轉動間,露出一抹不屑的嘲弄。

“姬素憐先命人趕緊做了幾套同樣的衣裳與首飾;然後又悄悄出府找了你特意爲她準備的那個大夫;再然後,她每天都穿着浸泡過藏紅花的衣裳到綺香苑靜坐;甚至她頭上所戴的髮飾,也在那些能令人亢奮發狂的藥物裡浸泡過。”

“你想,她每天都到綺香苑晃;而且每次都坐在東方舞旁邊,還是坐在上風處;這些藥物很自然就會因爲風向的關係,飄散到屋子每個角落;而東方舞也就等同每天都自動自覺在同時服食兩種毒藥,一種可以令她發瘋;另一種能夠令她在不知不覺流產墮胎。”

夏雪聽得心頭驚駭莫名,但想了一下,又緩緩平靜了下來;眼前這個笑意嫣然的少女,絕不是什麼蛇蠍心腸之輩,相反,她善良正直樂觀豁達;她如今會藉着姬素憐的手這般對付東方舞;自是因爲東方舞曾做過無數次傷害她,甚至傷害她身邊人的事情。

任何人的容忍都是有限度的;再大度的人,也有不可確碰的底線。

“語姑娘,姬素憐爲什麼要費事做幾套同樣的衣裳與首飾?”

“這個在後面我會告訴你的。”少女眼角微掠,卻在不動聲色之間,將夏雪那變幻的神色看在了眼裡。

“還有一事;東方賢可謂是間接害死東方舞的兇手之一。”少女閃動着明亮眼睛,嘴角噙出一抹冷嘲笑意,“他愛妹心切;知道東方舞喜歡牡丹,因此曾特意從很多地方收購名貴的牡丹品種擺放在綺香苑裡。”

少女又是涼涼嗤聲一笑,明光流豔的眼眸自生幾分迷離的朦朧。

“他爲了能讓東方舞每天起來之後第一時間就能看到牡丹花;特意在她閨房外圈了一塊地,擺放了好幾盆牡丹;東方賢一定料不到,他心愛的妹妹會懷上他的種;而且還被他名正言順的夫人忌恨算計。”

“無論是東方舞每天喝的藥,還是姬素憐有意讓她吸入的能令人亢奮發狂的藥;這些藥混着每天從窗戶吹進來的牡丹花粉,都在不知不覺中加速了藥效的發作,更何況——”

少女說到這,忽地慢悠悠停了下來,笑吟吟看定夏雪。

夏雪迎上她意味不明的目光,心下忽地一動,道:“難道語姑娘每天讓人澆在那幾盆牡丹上面的水,也有妙用?”

東方語懶洋洋勾脣笑了笑,道:“嘿,我這個人向來不喜歡做無用功的事;你覺着我會費心讓人無緣無故替東方舞澆花嗎?”

夏雪在少女明麗流溢的目光下肯定地點了點頭。她知道東方語不會。

“那也是好東西呀;那是些可以加速血液流動的好東西。”少女略垂下眼眸,明輝如月的眼波在長睫下仍閃閃發亮。

“而且,那些東西每天經太陽一曬,就會蹤影全無;誰也尋不着痕跡;再隨着花粉讓風這麼一吹,直接帶進東方舞的閨房內……嘖嘖,她不發狂那纔是怪事。”

“可姬素憐爲什麼也會突然失去常性,發起狂來?”夏雪想起姬素憐死去的情景,心下微微有些動容。

“哦,夏雪你別忘了,有句話說的是逢藥三分毒。”少女呷了口茶,滋潤了喉嚨,才慢悠悠道:“姬素憐她一心只想着算計東方舞,要讓東方舞發狂流產;好除掉東方舞肚裡令她痛恨的孽種,她卻忽略了一件相當要命的事。”

“你說,一個整天與毒藥打交道的人,卻不知道與自己打交道的是毒藥;這不是很要命嗎?她纔是最先接觸那些藥物的人;包括她穿的衣裳,與她別在發間的頭飾;天天如此,一天天積累下來,那些藥物的效用因爲貼近她的皮膚,自然亦會更快作用於她身上了。”

“更何況,她每天都選擇坐在靠窗那個上風的位置;東方舞呼吸入了牡丹花粉,她自然也吸了不少進去;你說,東方舞會發狂,她又不是什麼刀槍不入的鐵人,她能不發狂嗎?雖然她沒有像東方舞一樣懷孕;但她卻有適合懷孕的體質。”

夏雪聽聞她這一席話,心情也微微覺得涼涼的沉重。

畢竟死人總不是件愉快的事。

“唉,夫人也真沒用;想不到平時那麼硬挺的一個人;居然會因爲一時接受這連番打擊,當場就瘋了。”

夏雪的語氣微微透着一絲感嘆,似是心裡覺得堵,而陡然生出了憐憫。

“你錯了,不是她沒用!”東方語眯着眼眸,幽幽看了夏雪一眼,語氣含着一絲臘月寒霜的冷意,緩緩道:“是因爲她平時服的藥裡多了一味能令她產生幻覺的藥材;雖然那只是一點點,不過她服藥也有一段時間了,在接連看到東方舞與姬素憐慘死的情況下,纔會一下被激發出來。”

夏雪聞言,微露驚愕的眼神瞪着少女;心下慢慢有股涼意竄起。

“怎麼,突然覺得我很可怕?”少女笑晏晏看着夏雪,眉宇之間皆是純淨明亮的神色。

夏雪張了張嘴,卻不知道怎麼回答她。

她只是突然覺得有些看不透眼前這風姿卓絕的少女;平常總一副雲淡風輕笑嘻嘻模樣;可她狠起心腸來,卻比很多人要狠多了。

東方語略略垂下眼眸,將眼底那閃過的落寞與譏諷很好地遮掩了起來。

“那是因爲你不知道她曾經怎麼對待我。”

“她何止是想讓我變成瘋子;她還想讓我變成瘋子之後,再慢慢死掉,好讓她的女兒代替我嫁進五皇子府,而她的好兒子,更不止一次要將我置於死地……”

夏雪錯愕挑眉;對於東方語以前的舊事,她並不十分清楚……。

羅媽媽其實在外頭站了一些時候,這時,她忽然掀了簾子,走進來,徑直走到少女身邊,輕輕挽着少女的手,溫柔而慈祥地拍了拍。

“夏雪,小姐今天對他們所做的一切,根本就不及當年他們對小姐所做的十分一,不說遠的,就說你們幾人在觀音廟與普濟寺遭遇的事情,有哪一件,他們不是想將小姐置於死地的;嗯,有空的話,我將那些往事說給你聽聽吧。”

夏雪看着眼前親若母女的兩人,一時心緒翻涌;良久,在羅媽媽慈愛而無愧的眼神下,想起她們在普濟寺共同經歷的生死;她心裡漸漸恢復了平靜。

再看向那笑意微微風姿卓絕的少女時,眼神便回覆到從前那含着隱隱敬佩與信任的神色。

“對了,語姑娘,你還沒說,爲什麼姬素憐要讓人做幾套同樣的衣裳與首飾?”

“說穿了其實很簡單。”東方語笑眯眯往自己嘴裡扔了顆花生;最近她喜歡上這種可以鍛鍊牙齒的食物,咬了半天,完成吞嚥的動作後,才悠悠然笑道:“那是姬素憐爲了自己能從這件事裡全身而退所做的兩手準備。”

“你想想,假如東方舞發狂流產;那麼她這個天天都與東方舞共處一室的人,無疑會成爲頭號嫌疑犯。”

“夫人在東方舞身上找不到源頭,在藥物又尋不出什麼原因,到時一定會將懷疑的視線轉到她身上穿戴的東西;她只要在東方舞流產後,暗中將那些浸泡過藥物的衣物與髮飾毀掉;再將沒浸過毒藥的那一套衣裳首飾大方交出來,夫人自然也就找不出什麼證據來了。”

“沒有證據,夫人懷疑終歸只能懷疑;卻不能奈她如何。”

夏雪怔了怔,垂着眼睛,微微嘆息道:“可惜,她根本不知道,她讓人悄悄做同樣的首飾衣裳,所做下這兩手準備根本就派不上用場。”

東方語動了動眉梢,淡淡看了夏雪一眼,卻含笑不語。

她當初點化姬素憐的時候,就沒想過要讓姬素憐活下去;她可不會忘記,姬素憐與她那位好母親,也曾不止一次要害她性命。

不過,關於姬素憐所做下這兩手準備,東方語卻有一件事沒算準。

那便是姬素憐自己並不知道那些藥物會那麼快起作用;因爲她從大夫那裡打聽到的消息,計算日期,起碼還等再等幾天;爲了謹慎起見,她已將大部份浸泡過藥物的衣物與髮飾毀掉;卻仍然留有一套,她想等待事成之後,確定這些東西沒用了,再毀去的。

但是,她還來不及毀去這些證物,卻同樣死在了這些藥物作用之下。

姬素憐意外身故;蔣夢宜作爲她的生母,除了到東方府送她最後一程外,還跟隨嚴媽媽到姬素憐生前所居住的院子收拾遺物。

在一個櫃子裡,蔣夢宜意外發現裝在盒子裡的一套衣裳與首飾有些眼熟。

“嚴媽媽,這套衣裳與首飾,應該還是新做的吧?”蔣夢宜婆娑着盒子,眼神陰沉悲痛,她目光凝着裡面的衣裳與首飾,卻微微泛出一絲陰森的若有所思來。

“是的,夫人。”嚴媽媽臉上也是悲慼之色,她看了看蔣夢宜手裡的衣物,才嘆氣道:“這些衣裳都是在大少爺亡故後,夫人讓人給她做的。”

“是嗎?可我看着,怎麼覺得有些眼熟?”蔣夢宜皺着眉頭,目光又冷又尖,“她最近這段時間根本就沒回過姬府,我不可能見過她穿過這套衣裳纔對。”

嚴媽媽聽她這麼一說,也有些狐疑起來。

她接過盒子看了看,忽然驚叫起來,顫着聲音,道:“夫人……奴婢、奴婢想起來了,小姐、小姐她出事那天,穿的衣裳與佩戴的首飾就跟這盒子裡裝的一模一樣。”

蔣夢宜當下打了個蹌踉,難道她覺得眼熟;卻又想不起在什麼地方什麼時間見過姬素憐穿戴過這些衣物首飾。

原來……。

她緩緩閉上眼睛,眼淚一瞬像豆大的珠子般自她臉頰直往下滾。

那樣慘怖的情景,她真的打心底裡不願意再想起來,每想起來,她心裡就恨得發狂。她的女兒,叫了她十幾年母親的女兒,就這樣,莫名其妙自己跳下來,渾身插滿竹子死了……。

但素憐爲什麼會有兩套同樣的衣裳首飾?看她放置這個盒子的隱蔽位置,顯然是不想讓別人知道……,這裡面一定有什麼古怪。

疑惑浮起,蔣夢宜很快將心底悲痛壓抑下去。

“嚴媽媽,素憐她之前所穿的血衣現在何處?”

嚴媽媽看着她臉龐悲痛形於色;兩鬢青絲竟然在這短短几日生了華髮;心下也不禁十分難過。

“夫人,奴婢將那套血衣還有那些首飾都換下,埋在地裡了。”

按時東晟的習俗,像姬素憐這樣年輕橫禍身亡的,當時所穿那身衣物是不能用火焚燒,只能埋起來;據說若將衣物焚燒的話,會讓死去的人永墜地獄,所以嚴媽媽才如此回答。

“你讓人將那些衣物挖出來,我讓有經驗的人查看一下,一定要將當中隱藏的秘密挖出來。”蔣夢宜這樣說的時候,雙目那盈滿的悲痛一下就被那股陰狠給壓了下去。

嚴媽媽有些心驚地看着她,雖然感到有些疑惑,但仍點頭應道:“是。”

結果很快就出來了。

在蔣夢宜知道這兩套一模一樣的衣物上,其中一套居然浸泡過藏紅花的時候;她的神情錯愕中夾着深思。

良久,她那陰寒的視線才從衣物上移開。

“嚴媽媽,你仔細回想一下,素憐她是什麼時候開始穿這些衣裳;之前是不是遇見到什麼特別的人或事?”

嚴媽媽皺着眉頭,靜靜沉思了一會,才道:“這些衣裳都是在得到大少爺亡故的確定消息後,夫人讓人做的;對了,在有一天,大小姐突然去了夫人的院子,還當場非常意外地嘔吐起來,再然後,小姐知道大小姐懷孕之後,行爲就變得十分奇怪……”

嚴媽媽想了一下,神色透着幾分不確定,道:“小姐之後每天都會去綺香苑看望大小姐,不過,除了對大小姐比平常熱情之外,也沒什麼特別的事情……”

“嗯,奴婢想起來了,有一天,我們正打算去綺香苑,在路過花園的時候,偶然遇見了二小姐與幾個丫環在放同樣款式的風箏,奴婢記得當時她們還因爲分不出哪隻風箏是誰的,而曾發生過爭執……後來,小姐的行爲似乎又變了,她去綺香苑倒是安靜了,不過,奴婢記得從那之後,她一直都穿着夫人給她做的那幾套素淡的衣裳……。”

“我知道問題出在哪了。”蔣夢宜垂下眼睛,下垂的嘴角噙出一抹陰森冷笑。

她咬着牙根,眼底閃爍着蝕骨的陰狠殘芒,緩緩地一字一頓道:“東方語,咱們走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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