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噹一聲,在我面前的大門被人從裡面打開了,一個滿頭是血的人從裡頭飄了出來。她完全無視於我的存在,雙腳足不沾地地往下飄着,從她的後背看去,還能看見一柄直入她胸腔的水果刀。
她飄在我們前方,毫無阻礙地飄進了樓下住戶的屋裡,轉眼間,我就聽見了裡面傳來的此起彼伏的尖叫聲。
我痛苦難當,黒木卻不肯饒了我。“看見沒有?等整棟樓的人都變成了陰魂,就是鬼潮來臨的時刻!沈眉,你走也得走,你不走也得走!你知不知道,在這鬼潮裡,就連大人也未必能全身而退,他卻爲了你回頭去救那兩個傢伙!”
黒木嗷嗚地叫了兩聲:“氣死我了!”
我心頭大震。森夜是預料到這個場面發生的?那他爲什麼還要回去?就因爲要讓我安心地離開這裡?
我被黒木扯得往前跌了幾步,眼看已經來到七樓,我的心理承受力卻越來越弱,心理防線幾乎就要被攻破了。
我再走,死去的人就會越來越多。我是一個罪人!我連我爸媽都給害死了!
我尖叫着,黒木用力把我扯向樓下:“你敢放棄,我咬死你。爲了你,大人豁出命都不要了,你必須給我走!”
一陣陰風吹來,趴在地上的我雙腳一僵,凍得簌簌發抖了起來,我回頭去看,我的身後竟然就是剛纔那個提了菜籃的老太太。
她裂脣一笑,血水從她嘴裡涌了出來:“我認得你啦,你是老沈家的女孩是不是?來到爸媽家樓下,還走什麼走!”
她猛一抖雙手,我的整個身子就飛了起來,被她用力地甩到露臺外,整個腦袋已經能看到樓下的風景。黒木哪裡肯放開我?它喵嗚了一聲,飛撲上前,朝着老太太的臉就是一通撓。
我的雙手勉強揪住了露臺邊緣,雙腳在外面晃動着,底下就是七層樓高的地面,我尖叫着救命,救命,卻感覺腳部一沉。
我低頭看去,心裡已經全涼了。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外面已經是陰沉沉的一片,無數具陰魂爭先恐後地拉住我的腳,奮力想把我揪下來。
我高分貝地尖叫着,樓下行走的行人並不少,可我叫得這麼慘烈,卻沒有一個人往上擡頭看一眼。
他們看了又有什麼用?是鬼要把我拉到地獄裡面去!
我的雙腳無意識地踢蹬着,腳部越來越熱,手卻越來越脫力,我絕望地閉上了眼睛,往下的拉力越來越強,終於,我的手被拉脫了露臺邊緣,徹底地鬆開了手!
“啊!”我慘叫了一聲,雙手在空中亂抓着,身子不住地往下落去,眼看起碼都要摔成殘廢了,在我不斷收縮的瞳孔中,卻看到了另外一個身影。
那人從我上方十幾層樓高的樓層一躍而下,遮天蔽日地佔據了我整個視野。風吹開了他的外衣,他下落的姿勢就如同一隻張開雙翼的飛鳥一般,流線型的身形俊逸非常。
我的眼眶溼潤了,我張開了雙手,幻想着給那個人一個擁抱。
只可惜,我就要死去了……
我閉上了眼睛,耳邊呼呼風聲不斷,好像他的身形越來越近一般,我張開的雙臂竟然擁到了實物!
我猛地張開了眼睛,他已經伸出了右手,用力地扒住了三樓的露臺,左手緊緊摟住我的腰肢,這一阻,我們兩人就掛在露臺邊緣搖搖欲墜的。
“閉上眼睛。”他的聲音依舊穩穩的,“抱緊我就好!”
我慌忙闔眼,只感覺到他的雙手都緊緊摟住了我,我的身子在自由的下落着。他已經鬆手了,可我沒有害怕,我只緊緊攀住了他的頸,摟住,在他肩頭輕輕地啜泣着。
我們落在了一樓的帳篷上,被往上彈了彈。我猛地睜開了眼睛,他已經拉住了我的手:“快走!”
他拉住我,往下一躍,已經穩穩落了地。
我這時候纔看見,他的右手有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痕,鮮血在不住地涌出,他卻完全沒有處理的慾望。
“那韓月他們……”我咬緊了牙關,“我到底是害死了多少人……”
“他們還活着。”森夜拉住我快速地奔跑着,“他們只在我們的後面,你不信回頭去看。”
我猛地回頭去看,果然,韓月他們正在我們身後狂奔下樓,而他們的身後,是竄動着的火苗!
那紅色的烈火和瀰漫的白煙,正把我們身後的樓房給籠罩了起來。而路人們經過的時候卻無動於衷。
我的淚水潸潸而下:“媽媽,爸爸……”
“他們一定不在這裡。”拉住我的手緊了緊,“很有可能,這已經是一棟鬼樓。”
鬼樓?我猛地擡頭看他,難道在我來到之前,這樓已經……
我心亂如麻地,狼狽不堪地回到酒店裡,第一件事就是翻閱網絡上的本地新聞。
“果然。”韓月喘息着,“三天前,那樓房就因爲夜間失火失救,幾乎被全毀了。很多人都在那場事故中死去,活着的人也早已經撤離了。”
“所以,他們並不是因爲你而死的。”森夜站在我面前,垂眸道。
“不是這樣的……”我捂住了腦袋,“偏偏就是我來到這裡的三天前……他們就是佈下這個局來等我,爲什麼是我!爲什麼!”
我猛地站了起來,痛苦難當的:“我害死了自己的鄰居,自己唯一的親人,他們還要我怎樣?要我的命嗎?拿去,拿去!”
我是個不孝的女兒啊!
以爲憑自己的努力,能讓自己的雙親生活得更好一些,不惜背井離鄉出外打拼。以爲不回來,就不會把厄運帶給他們,結果呢!我是一個災星!卻偏偏只有我總是活着,活着連累更多的人!
我痛苦地扯住自己的頭髮:“不要再救我了,讓我死好嗎?不要再活着了,好痛苦……”
眼淚從我的眼角垂落了下來,一個溫暖的懷抱已經搶先一步地把我摟住:“聽着,你父母未必已經死去了!”
我搖頭,一再地搖頭。落入胡辛的手裡,他們還能有什麼好結果嗎?我失去了父母,失去了愛我的森夜,我還剩下什麼!一具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身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