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186 下人紛紛來投靠

文箐送走姜氏,坐在屋裡尋思着她對自己的指點,首要便是指出了自己幾大缺點,其中有一條就是關於打賞下人的。姜氏認爲文箐姐弟這般打賞下人,一旦給下人之間養成習慣,那日後但凡做點兒事,便想着要討賞,一日不給便起了計較之心。而且既有打賞,人人便搶着這差使做,或者是看哪家打賞的得多,便將另一家的底細竟抖露出來,挑撥是非,家宅不寧。

文箐是真沒想到這個問題,她也不過是想着入鄉隨俗,做得好了便直接用錢財來評判,或者,自己還真應該在人事上下功夫,把家裡的人事當成上世的公司,既要有獎金也要言語精神上的誇讚才行,不能動不動便打賞。

姜氏說她遇事雖不是慌亂得舉手無措,相反的是,反應過快,實則不妥,只叮吃她日後遇事,切記要三思而行,不可在緊急情況匆忙拿主意。文箐對於這個事,前世她遇事少自認爲很淡定的一個,如今回過頭去想這兩年在古代發生的一些事,自己確實是有時反應過激,得罪三嬸便是這般原由。

她暗暗把這些缺點都記下來,叮囑自己一定要多加註意。也是這時候,她更深切地意識到,在古代有一個長輩的在旁觀指點你,那是少走好多彎路,少碰多少壁啊。自己就是跌跌撞撞的過來的。

文簡被大哥文筵拉走了,於是她便一邊抄寫族規,一邊反思着。只是,很快,這份寧靜卻被人打斷了。

先找上門來的是程氏,竟然又提的是黃金糯米糕,一點新意也無。她磨磨蹭蹭着,不開口,文箐同她打了一下招呼,問及是不是門房那邊有陳媽或者李誠他們的消息,程氏說沒有。文箐見她開口十分爲難的樣子,實在想不出有何事讓她能找上自己來,先時承她的情,得陳媽消息,而程氏沒被遣出去,多少減輕了文箐對她的負疚感。

可是,程氏接着說的話,卻是讓她原來有過的負疚感一掃而光,反倒是不得不認爲大舅姆所說的話真正沒錯。

程氏搓着手,沒話找話地道:“咦,六少爺哪去了?這糯粑要是放久了,涼了,就硬了,吃不得。”

文箐同她解釋了一句:“哦,這個啊,我弟今年也快要換牙了,甜食吃多了日後牙口可不好。日後,但凡他再找你討要,你可別輕易予了他。”

“日後?”程氏藉此話,突地跪下來,哭道:“四小姐,你得救我啊……”

文箐被她突出其來的搞這麼一下,很是莫名其妙,她便慢慢走過去,道:“程娘子,你這是做甚麼?有話好好說,甚麼救不救的,這話可莫要胡來。”

程氏卻只拉着她哀泣:“四小姐,過不了幾日,我便是有心如今我只能求您了啊。賞我一口飯吃,可憐我一家老小,就靠着我這點工錢……”

文箐被她拽到左手,還沒好利落呢,這一拽,有些疼,忙道:“你起來先。你莫狠力拽我……唉喲……”程氏聽得她痛呼,方纔放手。

文箐退後幾步,坐下來,摸着左手肘處,皺着眉道:“有話好好說,你這般……”

程氏這才曉得自己動作過大,差點兒又拉傷四小姐,便擔心她生氣,接下來要說的話一時便卡在嗓子眼裡。只問道:“四小姐,是不是小的又傷着你了?”

文箐聽着“小的”二字十分礙眼,便道:“甚麼小的大的,我且問你,你今次來,所爲到底何事?”

程氏一聽這話,四小姐就是比三奶奶好說話,這要在三奶奶那裡,早就讓餘氏給自己掌嘴了。她偷看一下眼四小姐,發現真的沒有生氣,於是便委屈地拖着鼻音道:“四小姐,我便是有心想服侍你,可是……上次因爲給四小姐這裡報訊,三奶奶便要遣了我……如今,我,我,就是想問問,若是分家後,四小姐這邊可需要廚娘?”

說起來,程氏認爲自己被遣,其實就是因爲自己幫了四小姐的忙,要不然不會落到這般境地,故而她心裡有些窩火,既後悔自己當時只爲同郭氏賭一口氣,哪裡想到事現,三奶奶便有了遣自己的藉口。

她說完,文箐卻聽得心裡格登一下。真分了家,陳媽與阿靜到自己身邊了,是不是要單請廚娘,這個還得看情況合計呢。這是小事,她根本來不及想這些。只是,文箐一聽她提前因,再說後果,終於明白她所爲何來——問責罷了。她理直氣壯地來讓自己“負責”了,便給了文箐一種被人要挾的感覺,這讓她想到一個人來——周顧於是,有些反感。

文箐只當充不聞她後面提的問題,只故作驚訝地道:“分家?要分家嗎?甚麼時候的事?我是半點兒不知曉呢。”

程氏信以爲真,趁勢再走前幾步,靠近了,道:“四小姐,這事兒鐵定是真的,我何時騙過四小姐……我這心,便是爲四小姐,爲六少爺,那是甚麼肝的徒弟來着……”

好好的一個“肝腦塗地”,被她硬說成肝的徒弟,文箐哭笑不得。見她一再表忠心,卻是半點兒不信。如今,自己是程氏的一根救命稻草,自然是甚麼好聽便說甚麼了。

私利,人心,如此而已。

“你莫要亂說,這要真是分家了,我焉能不曉得。是不是你聽混了?”文箐繼續唱戲到底。

程氏一見自己竟然說不服四小姐,便忙舉出證人來:“真的。這事兒要是沒有準,我哪會在四小姐面前說來。韋娘子可是親口同鮑氏說起,三奶奶意欲讓她來廚房做事,頂我的差,我只能捲了鋪蓋走人……四小姐,您瞧,我做事踏踏實實,這老夫人的大壽我纔剛掌了大勺,怎的就突然……我這是命苦啊……”程氏不知“鳥盡弓藏,兔死走狗烹”的原話,否則她一定在這時對四小姐用上這句。此時便又哀嘆起自己的命來。

“你這也只是聽說,興許就是傳言呢。那韋娘子不是上面還有韋大管家嗎?加之她又例來是照顧文篋,三嬸怎麼會捨得讓她到廚房去?我瞧,你不是會被人利用了吧?”文箐試探性地問道。

“利用?四小姐你說的這些,我還真沒細想。難道……”程氏她哪裡想到韋氏是餘氏鬥敗的對手,才淪落到當廚娘子這個粗差使。她經四小這麼一說,想想,莫非這是三奶奶在試探人心?一時背後出了冷汗。可是再一想,韋氏當時找鮑氏出主意的時候,確實是甚爲着急的樣子,實在不象是作僞,只是不知韋氏又是哪裡得罪了三奶奶了,偏生問不得。她方要再說說話,卻見着醜女從隔間走了出來。

文箐柔聲問了句嘉禾:“這次,磨好了?”

嘉禾點了一下頭道:“嗯,方纔按四小姐說的法子磨了一次,也不知到底好不好呢。”

文箐對醜女鼓勵了一句,道:“有心,便是能學着做好。一次不成,多來幾次便是了。”

程氏在一旁,見着醜女只咧着嘴,傻樂。而四小姐同醜女說話,態度格外親和,比三奶奶用鼻孔對着一衆人說話,那完全沒法比。越發羨慕起醜女來,不知她何德何能,竟被四小姐看重。自己比起醜女來,不僅有一把力氣,還會做菜,長得又不醜,比她強了不知哪裡去了。

人比人,氣死人。

程氏這時,認爲自己若是在四小姐面前,定是做得比醜女要好得多。偏偏現在四小姐倒是用了她。可是一想到三奶奶要遣了自己,便還是想着要只能求四小姐幫自己才行。三奶奶自己奈何不了,可是醜女初來乍到,還不好對付嗎?於是,頃刻間,在她眼裡,醜女是越發沒法看了。

人起了心思,有了算計,就容易“走火入魔”。這是文箐後來結總的經驗。當下,她可是沒半點兒想到這些。

她見文箐好似半點兒不着急分家的事了,着急地提醒道:“四小姐,分家可是大事啊,雖不是今天,可也是早晚的事啊,四小姐,您……”

文箐已明白她的打算了,說來說去,就是想讓自己承諾她,到時鐵定僱了她。可是經了去年二十九那日的責罰,再有姜氏的教導,她現下已曉得同情心是半點兒不能隨意施捨的。三嬸既要遣程氏,不過是想着她的忠心不可靠,竟然在她當家之下卻有下人暗裡給侄女通報消息,在當家人來看,這一點自是無法容忍。而就人事管理來看,文箐也明白,換位思考,自己若是三嬸,亦是容不得有這樣暗裡不忠。再說,三嬸並不知陳氏夫婦爲冤枉的,她不過是執行長房伯冢母的令,並指派給下人罷了。

若是程氏通報消息,真是良心使然,而非同郭氏賭氣的話,那麼說來她有善心。可是,換大舅姆姜氏的思維來看,善心與忠心卻背離了。文箐心裡嘆口氣,嘴上卻安撫道:“這個,程娘子,你且容我想想,可有法子……”

她皺着眉,思來想去,若程氏被三嬸攆了出去,自己再僱她,不是等於明面上同三嬸對着幹嗎?雖說分了家,可還在同一個大門進出呢。這打了三嬸臉面的事,到時這一大家子人全都曉得了,勢必然又會讓自己成爲衆矢之的。爲程氏,再次得罪三嬸,被人指責,她可不怨。程氏不是阿靜,也不存在着生死存亡的問題。

她想着如何回覆程氏,既能讓她說不出話來,又能比較好接受。可沒等她想好,便聽到門口又傳來了敲門聲,外對隱約是韋氏在問:“四小姐?”

程氏沒想明白韋氏爲何來四小姐這裡?難不成是來逮自己一個現形的?她立時慌了起來,也顧不得別的了,別左右尋思着找個地方躲起來。“四小姐,我且避一避。”

文箐從來沒有如此感謝敲門聲,否則還真有可能自己現下的回覆便是讓程氏有了失望。她再說通報消息的事,帶着希望過來的,這明擺着希望越大,失望亦大,然後最後肯定是抱怨自己。現下,她可是半點兒不敢得罪這些人,免得再造出甚麼不利於自己的謠言來。她心裡緩了一口氣,道:“你若在我這裡藏着,韋氏要是來說事,時間長一些,只怕廚房的人都要找你了。”

文箐這一提醒,果然程氏亦緊張了,自己是偷着跑過來的,這大半天的,不回去,哪成?

文箐見她被說動,便道:“莫慌,且到裡屋,從後院轉到隔壁去,再出得門便是了。”着了嘉禾領了她出去,自己則去開門。

韋氏亦捧了個小點心盒匣子,滿臉堆着笑,道:“四小姐,在呢?”

文箐心想,我不在,還能哪去。“韋娘子,你也曉得,我禁足呢。”

韋氏訕笑,道自己不會說話,便作勢要抽嘴。她進屋裡來,上下打量了一下,發現同小姐歸家那日,無任何變化。

文箐亦假笑道:“韋娘子,可是三嬸那處有事要找我?”

韋氏再次捧着食匣子,道:“啊,這個,只因我男人在莊裡找到些不同於家裡的點心,我尋思着,過節麼,沒孝敬過四小姐與六少爺的,這不就來看看四小姐,腳傷可好了?”

她嘴可真忙,一件事說了,馬上又關心起下一件來,倒好象比文箐自己還要看重一般。文箐還以爲是三嬸要發她過來。她同韋氏可沒甚麼來往,起着陳媽信中所說,這韋氏有幾分好利好攪是非的德性,幫而也不喜與之多打交道。只是,沒想到,她竟然平白無故地給自己送點心,看來應驗了一句話:“無事不登門”。“韋娘子有心了。只是這過年,吃得腸滿肚肥的,如今真正是吃不動了。”

韋氏見她推拒,一掃到桌上,才發現有個食盒在呢。於是有些灰心,投四小姐所好,怎麼這麼難呢?半點不象五小姐那般容易。

韋氏卻又是一番說辭,非得讓文箐收下,文箐也就沒再多費口舌,讓返回來的嘉禾幫着收下了。

文箐不懂韋氏又因何來找自己,她要真如程氏所說,被三嬸打發到廚房,這可與自己無半點關係。韋家一家子都是二太姨娘所器重的,自己也沒必要太討好,故而,自然是半冷半熱地對待她。

韋氏寒暄過後,又是吹捧起四小姐,贊四小姐聰敏,有見識,總之力所能及將她聽來的好話都堆到文箐身上,甚至於有她自變是好的詞,實際是貶義的亦用了出來。文箐心裡着惱,卻發作不得。要斷她的喋喋不休,道:“韋娘子,你莫把我誇到天上有地上無的境地,我若真如此,也不會到要挨家法了。”

一時,韋娘子便接不上話來。她既不能說是四小姐錯了,更不能說是四小姐沒錯,否則那就是三奶奶的錯了。

只她是個沒腦子的,想的事也是沒條理的,只任着性子胡爲,否則當日她也不會給文簹出餿主意,竟然讓五小姐去請魏氏過來。這也是她再次激怒了李氏,結果便是將例來她所犯的事,經由余氏新老舊帳一起算,沒遣了她不過是看在韋老管家份上。只是這人沒有自知之名,她認爲自己全是爲了三奶奶着想,怎麼卻被三奶奶所嫌棄,一切皆是餘氏搗的鬼。自己若真是去了廚房,傳到莊上去,日後還有何臉面見那些佃戶?

這種人,當初在李氏面前賣文箐的家底,打聽箱籠如何如何,說三道四,如今卻是完全舊非,恬着臉,在文箐面前討好賣乖起來。幸虧文箐不知這中間的底細,否則真不會與她多廢話了,實在是不齒。

文箐終究不想給她難堪,便問了問莊上的事。韋氏此時,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說得家裡有多少地,有幾個莊頭,一年能有多少米糧……這些個,她倒是清楚得很,真是一本活帳本。每次提到這些,便沾沾自喜,滔滔不絕。

文箐聽她說完,只感嘆三嬸把這人放錯地方了,這人,還是應該放在莊裡纔好。“韋娘子,真正是好記性,實是一活帳本啊。”

韋氏洋洋自得,臉上自誇之色掩不住,或許是不想掩飾,笑道:“那是,我在地裡也做得這些年,這莊上哪件事不是我瞭如……那個指頭的。”

這人,誇別人敢下嘴,誇自己亦是捨得用詞。

文箐聽得她說錯許多個詞,程氏好歹只錯了一個心肝的徒弟,可是韋氏或許同其他下人一樣,學着主人說話,嘴上多來點詞,便長面子,於是一會兒錯一個。文箐這時亦忍不住,不得不糾正道:“是‘瞭如指掌’。”

韋氏一拍大腿,高聲讚道:“唉呀,還是四小姐有學問啦。正是那個瞭如指長……”可是她說得高興,拍痛了大腿,這纔想起自己竟然在四小姐這裡聊得這許久,卻是忘了正事了。於是一時臉上笑容沒了,發愁地道:“四小姐,同你說得這般多,你也曉得我是如何一個人,我,我現下倒是有件事,還想請四小姐搭助。”

文箐心裡作嘔:我曉得你是個甚麼樣人啊?可是曉得的你那些,卻是上不得檯面的。面上先是今笑不語,盯着韋氏,過得一會兒,見韋氏不敢直視自己了,便道:“唉呀,韋娘子,你這是甚麼話啊。你在三嬸那兒,還有甚麼爲難的事解決不了?你這話,我聽着,莫非是我哪裡有不妥的,讓你爲難了?幸好,幸好,這是玩笑話。”

韋氏急了,道:“四小姐,我真不是說笑的。這事兒,還真的只能請四小姐開個恩,我韋氏願作牛作馬,服侍好四小姐五少爺……”

來了,來了,才走一個,這又來一個。文箐總算是明白這人所求爲何了,卻仍是面上裝作十分不開竅地道:“不是我真笑話你,實在是你說的這話沒道理啊。有甚麼事兒是三嬸做不了主,卻只能到我這來的?我人小,又不當家,連門都出不了,哪裡能幫甚麼忙?韋娘子,你莫要哄我。”

韋氏見她仍是不信,便把自己同餘氏爭來鬥去的一些事索性扯了開來,然後中間又提了一些舊事。文箐越聽越皺眉,雖然也曉得偏聽實爲不取,韋氏搬弄是非,可是這些風,這些影兒,竟然有些與昔年周夫人與姨娘有關,就不能不重視了。於是她問道:“你說的二太姨娘的事,當年又怎麼啦?”

韋氏終於也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忙剎住了話題,爲難地道:“算了,這些都是陳年舊事了。四小姐,今日這事便只有你知我知天地知地,可萬莫要同人說是我說出來的。”

文箐點了個頭。韋氏以爲自己同文箐講得好些私密的事,應該已經表明自己的忠心了,於是本着禮尚往來的慣例,四小姐也該表個態了,給自己一個承諾啊。可偏偏文箐裝瞎子。

逼得韋氏不得不把話撂明瞭,道:“奴婢就尋思着,四小姐只需在分家之際,到時在三奶奶面前說一聲,把我討要過來……”

文箐現下終於曉得韋氏之所以不討三嬸喜歡的原因了,就是這張嘴,說是求情,哪裡是彎腰說話的態度。她可是半點兒不想選了這個麻煩在自己身邊。“韋娘子,可是你不認爲,三嬸還是捨不得麼?就算她來日讓你到廚房,那或許便是作個廚房管事呢,總比你眼下在三嬸房裡卻要屈居於餘娘子之下的境地要好得多。”

韋氏可不認爲是這樣,到時廚房就兩個廚娘,誰能管誰啊?她管鮑氏?她搖頭如撥浪鼓。

文箐不等她張嘴,又道:“三嬸讓你去廚房,明顯就是不放你。我卻向她張嘴討要你,終究這事落在不知情的人耳裡,背後有人說我不思好歹,同嬸子搶人,我倒是不怕。只是單單就你而言,這宅里人多眼雜,你來我屋裡,也保不齊沒人瞧見,到得三嬸耳裡,只怕又要說你棄主不顧……”

韋氏**箐這一說,擡頭一看窗外,竟然日頭都沒了,顯然早過了一個時辰。她原以爲兩刻來鍾就說完的事,沒想到竟閒了這久。文篋少爺早就該醒來了吧?

一想到這,她立時緊張起來。餘氏不見她,定然又要到三奶奶面前說話,會着人來找自己,這若是尋到這裡來,還真是……

她可是從來沒想到過要得罪三奶奶的,當下也不再顧及別的,立時就道要回去照顧文篋少爺。

嘉禾沒想到,這分家還沒開始呢,四小姐這裡倒成了香餑餑,人人都搶着要來。她同四小姐相處不過十天,卻已經感覺這是最好的主子了。可惜,四小姐腳傷一好,她便又要到外頭討生活了。而不管韋氏還是郭氏、程氏,她們終究有家,只有她……

她有些茫然。

文箐屋裡熱鬧非凡,同樣,李氏今天亦在不停地周旋,只是計劃雖好,卻是碰壁,再次捱了太姨娘的訓,悶頭回屋,發脾氣,逮人便訓罵。只是沒想到,才罵得幾句雨涵,卻聽得文篋在哭,韋氏不知去向,偏餘氏被自己派出去忙別的事了,只覺餘氏不在自己身邊,果真連個商量的人也沒有,只自己抱了文篋,又派了雨涵到處找韋氏。此刻是真下了心思:定不讓韋氏照顧文篋了。

要知,韋氏爲何被劉太姨娘訓,敬請看後一章。

187鄧氏如此孃家

李氏經由余氏提醒,既然想讓鄧氏提出來,就有必要去鄧氏那邊一趟。

鄧氏正爲一些心事而煩躁不安。此時正要送別前來賀壽的內弟妹張氏。鄧氏有一弟,如今也有二十三了,三年前及冠後娶了親,如今生了一個女兒也得兩歲多。張氏自認爲女兒小丹長得可愛,抱了過來討大姑的歡喜。

周鄧氏其弟,名喚鄧知弦,此名若是換一字爲“閒”,到真正是名副其實,如今實乃一觀花好事之徒,成日裡遊手好閒,半點不事經營,走東家訪西家,呼朋喚友,偏生家裡並不輕鬆。

鄧家原來同李氏孃家一般,皆是書香人家,只是都敗落了。偏鄧家這幾年來敗得十足的厲害,不過是重男輕女極其厲害,但凡鄧知弦要些甚麼,無不應允,鄧氏在孃家時半點地位也無的一個女子,幸而是嫁給了好脾氣的周同。鄧氏嫁來周家時,家裡還差不離好歹能充充面子,在嫁妝花樣上能騙騙外人,實裡那能過眼的都是周家事前準備的,走走過場。鄧知弦見姐姐嫁周家了,自然在外頭混起事來更是狂放,一到沒錢的關頭,就來串串門,關心一下姐姐。爲此,李氏沒少在背後笑話,周家的半個大門都爲鄧知弦開的了。

周同初始不識其本性,因其是內弟之故,一見鄧家真是每況愈下,有心相幫,索性就道:“內弟不若同我一道讀書,也好相互探討。”這個提議立馬得了鄧家人所有的歡喜,鄧知弦早就曉得大姐夫是個書也讀得,可那些風流雅士之舉止亦是不缺,見大姐夫這般開口了,打蛇隨棍上。只是與周同一起時,也只做做樣子讀點兒書,可實際上是書讀他,故而每考不過。周同在替他打點一切之後,仍然盡着做姐夫的責,以爲其鬱悶,爲打發心情,體帖地關照於他,每逢休沐時常帶着他一起與人聚會。只是沒想到,有些人,學壞是一轉眼,一沒注意到,鄧知弦卻是玩得一發不可收拾。隨着玩得大發了,家裡越發敗得不成,於是他不能同人玩雅的,漸而有些“義舉”,道是擇友本不該論貧富貴賤,竟與三教九流混到了一起,吃喝嫖賭,尤其是最後一項,沉迷其中。

鄧氏指責這是周同帶壞了弟弟。周同啞口無言,每每見內弟好似羞愧地出現在自己面前,礙於情面,加上些負疚,開頭兩年沒少從自己的消遣裡拿出錢來貼補內弟。只是時日一長,也不好開口找姨娘多要了,漸意識到內弟就是個大窟窿。也勸過幾次,可哪想到,沒勸了,反被內弟指出來,說自己就是跟姐夫學的。偏偏鄧家大人一方面指責兒子時,一方面卻又心疼這寶貝兒子,只怪罪是女婿不好。周同從而一見他便退避三尺,偏自己認識的,內弟全都曉得,但凡有聚會,一見內弟在場,無轍,只好尋藉口躲避。

此時,張氏討好地誇完大姐家的文筠與文籌,又在訴苦自家生活艱難,當然,她說的可不是自己與鄧知弦,說的是鄧父鄧母。“唉呀,大姐,你是不是曉得,大年初二那日,父親與母親大人可是盼了好久,生怕弟妹是不是冬日裡着了寒。這不,親家大伯母壽誕,母親便打發我過來。母親聽外頭有傳言,道是甚麼大姐是在過富貴日子,偏生置孃家於不顧……只讓我,定要同您說了,莫往心裡去,大姐自是顧家的,偏那起子人胡亂嚼舌根……”

大年初二,按說是女婿去給岳丈家拜年的日子,尤其是住得近的。周同在這點上做得極到位。

這些話,不論是虛還是實,只說得鄧氏心裡酸酸楚楚的,她終歸如今只是周家的人,不再算是鄧家人了,且在周家又沒當家作不得主,便是有心也無力。如今弟妹與母親撂下這番話來,不幫不行了。抹着淚道:“我已是嫁了人的人,難爲母親大人掛念,只是四郎去冬過年前,竟又摔了腿,哪裡走得了路。你且歸家,同母親大人說清便是了。且過得三月,屆時也差不多好了,我再歸家探望父母。”

她說完,想到鄧氏說的現在家裡度日艱難,雖是怨怪父母弟媳在自己背後這般議論自己,可是也終不忍父母難過。偷偷把上月的例錢一百五十貫全都給了張氏。“這錢好歹也能過得些日子,只你莫要讓我那兄弟曉得了,否則又落他手裡,哪還有母親的份。”

張氏遲疑地接過來這厚厚的一迭,放到旁邊,半點兒也不帶多瞧一眼地,然後又是一副漫不經心地語氣道:“去年大水,把家裡那幾十畝地給淹了大半,一年收成也差,我是恨不得下去親處去挖地,可是手裡有小丹牽絆,又要侍奉二老,也抽不得身來。偏大郎說,這地既耗這麼多力,咱們家又不懂,不若賣了……”

鄧氏一聽這話,緊張地道:“這哪能賣的?不是去年年初便賣了五十畝地,那還是你姐夫當年私下裡買與咱們家的,我到現在還幫着你們瞞着他呢。若是他曉得了,日後哪還會再賙濟你們?”

她說到最後一句時,急切之下已不說“咱們家”,而是“你們”了,她自己若許沒在意,張氏卻有心地記下了。隻眼前仍是要巴結大姑,不能翻臉。張氏嘆口氣,發愁地道:“這也不能賴大郎,只是不賣那地,便揭不開鍋了。如今,如今,現下那三十多畝地,只怕也保不住了……”

鄧氏聽了,差點兒軟倒在地。周同當時愛屋及烏,私下沒少花錢,據說是從姨娘手中要的最大一筆錢,當時太姨娘爲了兒子歡喜,那可是實實在在地五十畝上好的地,值得一萬多貫鈔啊一萬貫,便是自己在周家的月錢一文不花,也得積上八九年啊。而那五十畝地,合計下來就是自己在周家十來年的月錢了,自家兄弟卻是一年敗光。她光是想想,周家要是曉得此事,日後哪還會讓自己歸家?更不要說弟弟再來周家訪親了,只怕連門都進不來。

而眼下這三十畝地,便是家中最後的一點地了,要是沒了這地,可吃甚麼呢?鄧家只有屋了。“這地,賣不得弟妹,你怎麼也不勸勸弦弟,這地若是賣了,莫說父母以何爲生?便是你與小丹……”

張氏垂着淚道:“自來家中女人說話沒人聽,我便是勸又如何?你是不曉得,如今他狠起來時,連人都打。前些日子,愣是打得我下不來牀,硬是問我,你以前線他的某樣物事,我連見也沒見過,他偏誣我是偷着孃家了。我不過是辯得一兩句,他當下抓了小杌子便朝我扔將來,我只得躲開,卻惹惱他了,愣是揪了我頭髮……大家,您瞧,如今我腦門上還有個疤呢,梳頭都不敢梳上去,寧願讓人說我不理儀容,只這般家醜,我哪裡敢與人說。”

鄧氏聞言,愕然。真要將張氏打壞了,爹孃誰來照顧?“難不成他又在外面欠了不少債?”

“好似說前些日子想翻本,愣是輸了……我也沒敢多問,剛捱了打,如今他要在我面前喝酒,我都不敢湊上前去,生怕再揪了打一頓……大姐,你是好富氣,沒見過他找錢的急相……我……”張氏越說越發覺得自己苦楚。

鄧氏沒想到弟弟在自己與周同面前雖然是厚着臉皮恬着笑,看着他那般笑,自己是酸楚得有幾分難受,又有幾分惱恨。自己罵過他,訓過他,他也說好,定然改了。誰想兩年前沾了賭癮,一時好一時壞的,給了他錢,還了債,安生一段時日,可是沒多久,又犯了。

“前年我們家老太爺過世,他來過說是在外面有一筆債,我當時私下裡拿月錢替他還清了。這中間去年十一月他又來了,人人都道他是給我家二哥送葬的,偏他是聞訊,竟是偷偷地把二哥家的遺物撬了箱子……這事兒,也只有丁氏曉得,我同人都沒說,如今,你瞧着,文箐歸家了,到時……”鄧氏一想到這個問題,若是被文箐那個伶牙利齒的知曉了內情,自己日後還有何顏面在她面前稱“嬸子”。再有,周同若是曉得了,那……她越想越惶恐,只覺從今日始,是再不能讓弟弟上門來的了。

“我曉得,是大姐幫了他不少。幸而有大姐照顧,若不然,咱們家早就連個安身之地也無了。我孃家亦是不認我這個女兒了,再說本是貧寒,沒個指望的,如今,也只得靠大姐了……大姐若是不幫,我與丹兒餓死街頭不算,只父母兩位大人卻是可憐得緊……”張氏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如此,倒是把個鄧氏逼得無地自容,好似自己對父親大不孝,罪大惡極。

鄧氏思來想去,孃家只得弟弟與自己兩姐弟,再無兄弟姐們,自己不幫,還能有誰相幫?

她站起身來,問了一句:到底欠了多少?

張氏說了一個數字。鄧氏聽了,再次軟倒在椅上。“怎麼欠得這般多了?年前十一月才還過,還不到兩月呢”

可是,她真正是沒有餘力了。幸好是守制,無需載首飾,這一年來,她私下裡讓丁氏與大郭氏將自己的一些物事賣了出去,籌了錢替鄧知弦還了債,如今再逼着去給鄧家還債,她眼前實是不寬綽。可見死不救,又萬萬不能。

鄧氏又氣又恨,手一甩,生生拍在椅上,痛得十指連心。當下叫丁氏去前頭院裡叫鄧知弦過來,自己是得好好訓斥一番。擡頭,見張氏在抹淚,只恨她怎麼就沒管束不了弟弟,實是個沒用的女人,暗裡嫌棄不已。

張氏可不管這些,來周家當着大姑哭訴,就是沒皮沒臉的事了,關起門來外人也不曉得。如今爲了生活,她在大姑面前要臉面,那就是沒法過日子了。見着大姑去裡屋了,便也輕鬆了起來,將旁邊先時的一百五十貫鈔用布纏好,收進了包袱裡。

鄧氏在裡屋打開了錢箱,取出一半來,方纔捧了錢箱出來,道:“我每個月,按例的月錢,全在這裡了。你且拿了過日子吧。只是,這箱子空了,再來,我亦是拿不出分毫來。”

張氏點頭,連着錢箱子都要往包袱裡裹,鄧氏卻攔住道:“這不成,錢你拿走,箱子你姐夫卻是熟的,你們一來,家裡便少了樣物事。你姐夫可不是傻的……”說着,又從屜子裡給張氏取了兩塊布,讓她分着纏好了。

張氏笑吟吟地道:“還是大姐想得周到。”依言,抱了寶鈔出來,用布細細地包成兩份,也沒同那一百五十貫鈔纏一起,於是,包袱裡便有了三份錢。

鄧氏聽得她說的“周到”二字,只覺得自己被人扇了兩耳光。她也難過,爲了孃家,可是真費盡心力了。她沒有二嫂沈氏那麼大能耐,能一下將兩個鋪子眼也不眨地給孃家。

張氏得了錢,心裡安穩了,不再悲悲慼慼的了,面上有了笑容,開始真心地關切起大姑來。十分熱心地問道:“既是那親家二哥家的孩子回來了,那上回家沒分成,眼下是定要分了吧?”

鄧氏一見她兩眼放光的樣子,哪裡敢說實情,忙道:“他們姐弟歸家是歸家,可是年幼,我們作爲長輩,哪個敢說分家?這一分家,便是留了閒話,誰也不想背這個名聲,三嫂更是不樂意。再說,現下也無事,甚好。”

張氏卻不以爲然,心想大姑在自己面前還裝樣子,誰個不曉得這裡頭的底細。便真心地勸道:“大姐,這事兒,我瞧着分家了,也還可以照顧。又不是舍他們不顧,趕了他們出門,關起門來自過日子,外人誰個曉得?又哪裡會有閒話?”

鄧氏一聽,弟妹竟然開始指手劃腳來張羅自己的事,不樂意了:你自己一灘濫事,還好意思來張羅我的事?嫌她多事,於是冷着臉道:“弟妹,樹要皮人要臉,周家不僅僅是我們一房,這族裡上下多少雙眼睛盯着,怎麼就沒人曉得了?”

張氏被她給了個冷臉,也收斂了,只賠笑道:“是,是,大姐莫怪,我這是粗人一個,不曉得這大家子的事,多嘴了,多嘴了……”

她抽完自己的臉,卻又不死心地道:“我只是尋思着,大姐如今這日子過得也委實艱難,明明有家業,卻要伸手向人討要月例。在外人眼裡看起來的富貴,不落到自己手裡的那一天,我瞧也是虛的。還是早分了家,自己能作主的好。大姐,您說呢?”

這話是廢話鄧氏焉有不知之理。不過看弟妹似乎真是一片關切,也只得領了她的情,然後張氏又說得一車好話,把個鄧氏說得也有臉面了。方要再叮囑張氏幾句,卻是李氏登門而來。

正文246 官打兵捉賊正文379 刻骨癡心矢志不改第十一章 一波才平一波又起正文42 三百貫鈔一條命正文72 天上掉餡餅正文364 問蓮根,有絲多少正文173 裂縫告狀、原委正文332險象環生正文254 可恨之人亦是可憐正文269 周瓏三兄妹之爭正文327 幕後黑手是何人正文377 沒瞞住,沈顓知情第三十章 尋找歸途正文178 相互怨恨第三十七章 寶鈔一說正文172 草菅人命?正文185 您放心(合意之人)正文356 沈顓三日三重天正文285人逢喜事精神爽正文264 建房三六九正文334衆人拾柴火焰高1正文374 孫豪來拜訪第二十六章 最後的晚餐?正文86 伯爵後人-分別正文09 賣 酒(三)——酒稅第196章 有人歡喜有人愁正文174 李氏救人生怨正文266 分錢似分贓第四十三章 廁所門事件正文375 魯孫豪使計虛晃一槍正文353解釋,澄而不清正文16 欺生(三)正文327 幕後黑手是何人正文106 一口井起大波正文18 悲喜消息第203章 歡樂元宵之異變正文191 周騰夫婦夜話正文274 周家風雨晴暖正文162 夾縫中難做人第145章 幾個賞錢引發的眼熱第十三章 被當落水狗打了正文340惱春風先人到正文147 不安寧1正文160 兩妯娌口角正文137 救人自贖第238章 一年之計在於春正文130 嫡子與私生子一戰正文300 氣死人不償命正文136 惶恐不安正文54 胭脂盒2正文07 賣 酒(一)正文314送上門的買賣正文60 吵架2 信任正文374 孫豪來拜訪正文184 有孃舅,好辦事正文380 周同的無妄之災正文137 救人自贖正文87 杭州三舅母正文352 沈顓進妓館被揭第二十九章 罪惡的血第二十章 被困倉底的日子(一)正文193 文簡偷書第三章 第一筆債——恩威並施正文40 張三?章三委屈正文144 濟濟一堂3不痛快正文58 慰藉2正文341商輅存疑生好奇正文151 清白卻心甘情願認罪的人正文260 風不平正文81 冰釋前嫌第二十九章 罪惡的血正文140 居然差點立嗣23僱工貪墨銀錢之罪——第七十三章正文188 李鄧首次和談失敗正文366荷塘佳人落水露情意第九章 要鬧錢荒第十六章 三叔?三叔……20.牙人,牙行之行規——第五十四章308 向前艱難後撤亦難第四十七章 喪事(一)正文265 誰埋的錢3、驛站——官驛——第八章第221章 姐妹翻臉1正文140 居然差點立嗣正文243 試探正文71 品硯正文312更長夢短正文347 無常難測是世事正文56 生意要被搶正文373主僕同命相顧正文338 暗渡陳倉+番外陳年舊事正文56 生意要被搶第四十四章 噩耗正文377 沒瞞住,沈顓知情正文227章 孫豪尋快活反被戲正文67 進山尋人打聽正文277 趕鴨子上架正文83 生員怕歲考正文41 對質發狂第三十章 尋找歸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