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武林大會

要說這成化年間的朝政,用一個詞就可以完美地概括和形容——一塌糊塗。

這一點也不奇怪,朱見深同志的領導水平實在對不起人,他連自己的老婆都管不住,怎麼管得住身邊的秘書們?

在這種情況下,成化年間的政治頓時變得異彩紛呈,黑暗無比,而涌現出的各個政治流派更是多姿多彩,百花齊放,聚集在這個混亂的江湖中,召開了一場花招層出不窮、犯規屢禁不止的武林大會。

下面我們開始介紹參加武林大會的各大門派(排名不分先後)。

春派全稱:春藥研究派。

掌門:樑芳。

門下弟子構成:術士、番僧。

獨門絕技:化學物品研究(春藥,現俗稱偉哥)、生理衛生知識研究。

仙派全稱:修道成仙派。

掌門:李孜省。

門下弟子構成:和尚、道士。

獨門絕技:煉丹(屬化學門類)、修道。

監派全稱:內監宦官派。

掌門:汪直、尚銘。

門下弟子構成:太監。

獨門絕技:地下工作(特務)、打小報告。

後派全稱:後宮老婆派。

掌門:萬貴妃。

門下弟子構成:宮女、太監、外戚。

獨門絕技:一哭二鬧三上吊(此絕技經過長期演變,現已普及使用)。

混派全稱:混日子派。

掌門:萬安。

門下弟子構成:文官集團。

獨門絕技:混日子、彈劾(告狀)。

這就是當時縱橫江湖的五大門派,要訴說他們的來歷瓜葛,您且上坐,聽我慢慢道來:

什麼是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話說兩千多年前絕世高手嬴政一統武林,榮任第一任武林盟主之後,江湖便陷入了衆派林立、腥風血雨的光輝歲月。

在衆多的門派中,資格最老、水平最高的是兩大門派——監派和後派。

這兩派的地位大致相當於少林和武當。其中後派的歷史學名叫做外戚,監派的歷史學名叫權閹。

兩派雖然都服從武林盟主(皇帝)的調遣,但從掛牌子成立那天起,就是不共戴天的死敵,此消彼長,你死我活,幾千年來就沒消停過,而兩派門中也都是高手輩出。

比如監派的趙高、單超、李輔國、魚朝恩以及後派的呂后、楊堅、韋后等人,全部都是縱橫一時的高人,爲本派爭得了極大的榮譽。兩派在鬥爭之餘,偶爾也會攜手合作,一旦這種情況出現,武林盟主便會趁機混水摸魚,不斷在兩派間挑起是非,以維護自己的盟主地位。

當然了,有時候如果盟主武功不高,也有可能被這兩派的高手取而代之,如楊堅就成功地脫離後派,成爲新的武林盟主。

到了成化年間,這一情況並沒有改變,後派和監派仍然水火不容,而其他門派也趁此機會,開張的開張,壯大的壯大,這就是我們之前介紹過的另外三派。

春派是後派的附屬門派,春派掌門人樑芳原先是後派掌門萬貴妃的物品採購員,由於膽大心黑,敢於中飽私囊、貪污公款,工作幹得十分出色,被提拔爲春派掌門,自立門戶。

這裡還要表揚一下樑芳同志的刻苦認真態度,大家知道他是研究春藥的,但他幹這行也真不容易,因爲他本人是個宦官,在看得見吃不着且理論脫離實際的情況下,能夠如此賣力工作,着實體現了卓越的鑽研精神和職業素養。

這是春派,下面我們說仙派。

仙派也是一個歷史悠久的派別,該門派最出名的人物應該就是秦朝那個據說去了日本留學的徐福,而到了成化朝,仙派也出人頭地了,該派掌門李孜省原先在江西衙門裡當小公務員,後來改行去京城北漂,順便也乾點詐騙的活兒。

後來他在行騙過程中遇見了春派掌門樑芳,就當了樑掌門的隨從,而樑掌門對他也甚是欣賞,支持他另立門戶,發揮特長,爲盟主朱見深煉丹修道,從而一舉打響了仙派的威名。

接着是鼎鼎大名的監派,此派在明代極爲興盛,前有鄭和、王振,後有劉瑾、魏忠賢,可謂人才濟濟,而在成化朝,這一派卻出現了分裂。

如同華山派有氣宗和劍宗一樣,監派也分裂成了東監派和西監派,兩大掌門各行其是,彼此之間鬥爭激烈,東監派掌門尚銘根基深厚,秉承傳統,不斷壯大本派的傳統附屬企業——東廠,腳踏實地做好刺探情報、誣陷忠良的特務工作。

而西監派掌門汪直,自從被韓雍大軍帶到京城,捱了一刀變成宦官之後,奮發圖強,打破傳統發展模式,積極進取(拍馬屁),努力爭取盟主朱見深的信任,並以人無我有、人有我優的創新精神在西安門開辦了西廠,他的辦廠準則可以用一句話概括——“沒有最壞,只有更壞”。

後派就不用多介紹了,成化年間的萬貴妃可謂一女當關,萬夫莫敵,她不但是後派掌門,還是武林盟主朱見深的老婆兼保姆,獨門招式枕頭風和枕頭狀橫掃武林,無人能擋。

最後是混派,此派原叫臣派,本是與監派、後派齊名的大派,門下出過無數如李斯、霍光、房玄齡、王安石、三楊之類的絕頂高手,可是到了此任掌門萬安的手中,門庭冷清,萬掌門武藝稀鬆,除了堅持練習磕頭功和拍馬功之外,沒有什麼其他的本事,逐漸成爲了後派和監派的附庸,直到十幾年後,這種情況纔得到了改觀。

綜上所述,成化年間的武林形勢是這樣的,後派和春派、仙派是同盟關係,可稱之爲泛後陣營。監派內部存在矛盾,對外則與後派同盟敵對,最窩囊的是混派,無論監派後派它都不敢得罪,派如其名,只能乖乖地混日子。

以上就是武林五大門派的情況,相信你已看得出,這些都是所謂的邪派,如果你還在等待着名門正派的出現,恐怕就只能失望而歸了,因爲此時江湖的情形完全可以用一句話來概括:

這年頭,沒有好人了。

【五派風雲錄】

各派都到齊了,好戲也就該上演了。

春派掌門樑芳,卓越的藥品批發商,物品採購商,他的發家之路主要有兩條,其一是送禮給萬貴妃,此外就是製造春藥送給皇帝,兩面討好,大家都喜歡他,所以在一段時間裡他十分得勢。

他雖身爲宦官,卻並非監派成員,當時的宦官首領司禮太監尚銘和懷恩都曾試圖收編他,樑芳的回答卻是:你算老幾?一邊涼快去吧。

他仗着有人撐腰,大肆侵吞財物,朱見深同志的內藏原本有很多私房錢,可沒過幾年,就被這位仁兄用得乾乾淨淨,氣得盟主大人幾天吃不下飯。

但樑掌門也有一個好處,由於他本人讀書少,沒什麼見識,和王振、魏忠賢等人比起來,檔次差得太遠,除了撈錢之外,也就是幫萬貴妃去後宮墮個胎,更大的壞事他也幹不出來(不是不想,實在是水平不高),他萬萬沒有料到,自己做過的最有影響的事情竟然是招募了一個人。

這個人就是後來的仙派掌門李孜省。

如果要問五派中誰最受朱見深的寵信,估計很多人會回答是後派或者監派,但實際上,朱見深最看重的恰恰是這個不起眼的仙派掌門李孜省。

對這一點,實在不必吃驚,朱見深的心聲可以明確地告訴我們原因:

我真的還想再活五百年!

春藥也好,耳目也好,老婆也好,只要有這條命在,隨時都可以再找。

生命是最寶貴的,朱見深明智地認識到了這一點。

所以,號稱可以長生不老的李孜省自然成了朱見深的寵臣,而他本人也可謂再接再厲,不滿足於用修道成仙糊弄盟主,在煉丹的同時還在生產線上加入了副產品——春藥,開始搶自己老領導樑掌門的生意。

這樣一來,多面手李孜省就成了炙手可熱的人物,混派的掌門萬安和大弟子劉吉、二弟子彭華都是靠他的關係才進入內閣,做大官的。

可這位掌門並不滿足,他還打算跨行業發展,竟然把手伸到了特務工作上,自己組織人員爲盟主大人探聽消息,這下子可算是捅了馬蜂窩,東廠西廠的衆多特務們都眼巴巴地靠着這行吃飯呢,你李孜省算是個什麼東西?!竟然敢打破壟斷,搞競爭!

監派掌門尚銘、汪直捲起褲腿,抄起傢伙,準備向這個無名小卒發動進攻。

可是鬥爭的結果是他們意想不到的。

李孜省和太監的鬥爭就放到後面吧,先說其他兩個門派。

後派就沒有什麼可說的了,萬貴妃仍然過着她的日子,三天兩頭巡視後宮,然後心有不甘地凝視着太子東宮的方向,僅此而已。

下面輪到混派出場了,我個人認爲,這是最有趣的一個門派。

在成化五年(1469)之前,內閣是一個莊嚴神聖的地方,那時的內閣成員是商輅和彭時。

商輅也算是老熟人了,早在北京保衛戰時,他就露了一次臉,站出來支持于謙的主張,但他更出名的還是他的考試成績——連中三元。想當初鄉試發榜的時候,榜剛剛貼出來,人家還在瞪大眼睛找名字,他隨便看了一眼,就打道回府睡覺去了。同鄉問他怎麼不找自己的名字,他若無其事地指着榜單說道:

“費那功夫幹啥,排最上面那個不就是我嘛!”

除去靖難時被朱棣打擊報復、刪去名字的黃觀,他是明代唯一一個完成這一高難度動作的人,事實證明,他的爲官也十分優秀,而彭時也是狀元出身,爲官清正,在他們的帶領下,大明帝國有條不紊地向前行進。

就在這個時候,萬安進入了內閣。

萬安,四川眉州人,正統十三年(1448)進士,這位仁兄書讀得很好,當年高考全國第四名,位居二甲第一,可惜從他後來的表現看,他實在是應試教育的犧牲品,高分低能的典型代表。

他入閣後,不理政務,只是一門心思地幹成了一件事——拉關係。

他充分地使用了自己的姓氏資源,竟然和萬貴妃拉上了親戚。

什麼親戚呢?

據萬安同志自己講,萬貴妃的弟弟的老婆的母親的妹妹是他的妾,這可是了不得的近親啊!

於是他跑到萬貴妃的弟弟家,聲淚俱下地認了這門親事,並光榮地宣佈:我萬安終於找到親人了!

無論親戚是真是假,萬安確實獲得了提升的機會,成化十四年(1478),商輅退休回家,萬安成爲了內閣首輔。

從此,在他的“英明”領導下,文官團體的歷史進入了一個新的時代——混派時代。

【外號黨】

混派與別派不同,承蒙江湖各位人物看得起,混派的許多精英都被賦予了外號。叫起來甚是響亮,不可不仔細談談。

混派掌門萬安,江湖人送外號“萬歲閣老”。

成化七年(1471),萬安和內閣其他兩名成員商輅、彭時前去拜見朱見深,商討國家大事,彭時開口剛談了幾件事,正說到興頭上,突然聽見旁邊大呼一聲:

“萬歲!”

回頭一看,萬掌門已經跪在地上磕頭了。

商輅、彭時瞠目結舌,呆了一會兒,無奈地嘆了口氣,也跪了下來,磕頭叫道:

“萬歲!”

這奇怪的一幕之所以會發生,完全是因爲萬安的那一聲萬歲,這關係到一個嚴肅的禮儀問題。

在清代,官員之間商談事情,若端起茶杯,就意味着本人不想再談,請你走人,即所謂端茶送客。

而明代面聖也有着一套禮儀,朝見完畢,口呼萬歲,這意思就是皇上再見,俺們下次再來。

萬掌門不知是不是急着上茅房,沒等談幾句,匆匆忙忙地喊了再見,搞得內閣極爲尷尬,成爲了滿朝文武的笑柄,故而有了這個光榮的稱號“萬歲閣老”。

混派大弟子劉吉江湖人送外號“劉棉花”。

劉吉,河北人,正統十三年(1448)進士,是萬掌門的同期同學,成化十一年(1475)成爲內閣成員,這人品行和萬安差不多,但還有一點要強於萬安——臉皮更厚。

明代彈劾成風,言官也喜歡管閒事,劉吉這種人自然成爲了言官們的主要攻擊對象,可這位仁兄心理承受力好,言官說了什麼權當沒有聽見,所以江湖朋友送他一個雅號“劉棉花”。

何意?

棉花者,不怕彈也!

混派跟班小弟倪進賢江湖人送外號“洗鳥御史”。

倪進賢,安徽人,半文盲,拜入萬掌門門下,系關門弟子,身無長物,卻有着一個祖傳秘方,據說配成藥粉溶於水後,可以治療ed(學名),萬掌門估計親身試驗過,所以一喜之下,讓這位兄臺幹了個御史。

要是換在今天,他大可不必去幹什麼御史,投身醫藥界,必定能興旺同類行業,勝過輝瑞公司,爲國爭光。

考慮到他對萬掌門的巨大貢獻,江湖朋友十分尊敬地送給他一個外號“洗鳥御史”。

內閣中碩果僅存的劉翊,基本上也是每天混日子,至於下面的六部尚書,着實不愧爲混派的優秀弟子,秉承門派章程,每日坐在衙門裡喝茶聊天,啥事也不幹,嚴格遵守門規。

由於成化內閣及各部官員的優異表現,人民大衆特別授予他們集體榮譽稱號:

內閣三成員集體獲得“紙糊三閣老”光榮稱號。

六部尚書集體獲得“泥塑六尚書”光榮稱號。

這是羣衆給予他們的肯定。

歎服,歎服,都是些什麼玩意兒!

下面我們講最後一個門派——監派,之所以把它留在最後講,是因爲成化年間最大的黑幕、最狠毒的人物都由此派而起,卻也由此派而滅。

【汪直的奮鬥史】

在韓雍帶回來的那一大羣俘虜中,汪直並不是一個顯眼的人,也沒什麼特長,咔嚓之後老老實實地做了宦官,不過他的運氣很好,在宦官培訓完畢分配時,他有幸被分到了後宮侍候皇帝的一位妃嬪——萬貴妃。

事實證明,雖然汪直沒有啥才藝技術,但他的服務態度是十分端正的,服務水平也很高,哄得萬貴妃十分開心,一來二去,萬貴妃就推薦汪直到朱見深那裡繼續培養深造,而汪直也着實不負衆望,步步高昇,最終成爲了御馬監的太監。

我們曾經介紹過,御馬監是僅次於司禮監的重要部門,能爬到這個位置,可以說已經是宦官中的成功人士了,可是汪直並不滿足,他又把手伸向了皇宮內最爲神秘的太監管理機構——東廠。

汪直自發組織人外出打探消息,彙報京城及各地的一舉一動,表現自己的情報收集能力,就是希望朱見深能夠把東廠的控制權交給他。一時之間,京城內外四處都是汪直的便衣密探,沒日沒夜地打探消息,抓人關人,勢頭非常之猛。

有了這些“政績”,汪直便得意洋洋地去向朱見深彙報,準備接手東廠這個明朝最大的特務組織,幹一把地下工作。

盟主大人聽取了他的報告,給予了高度的評價,並表示希望他繼續努力,可盟主似乎講上了癮,在上面長篇大論,講得頭頭是道,就是不說關鍵問題,汪直跪得腿發麻,終於忍不住插話:

“皇上,東廠的事情應如何辦理?”

盟主被打斷了發言,卻並不生氣,只是笑着擺擺手說道:

“那個人幹得還不錯,就這樣吧。”

汪直的東廠夢想就此破滅。

盟主口中的“那個人”就是現任東廠掌印太監尚銘,這可不是一個簡單的人。

尚銘入宮很早,辦事十分利落,性格極其謹慎(注意這個特點),東廠在他的手下搞得有聲有色,爲了擴大財源,他還幹起了副業——綁票敲詐。

尚掌門有一個公認的閃光點——對待工作認真負責,對他的副業也是如此,他一上任,就搞了一個花名冊,上面一五一十地記載了京城各大富戶的地址、家庭環境,並就財富多少列出了排行榜。

同時他還有着紮實的哲學功底,始終堅信世界是一個聯繫的整體,所有的事情都是有聯繫的,每當東廠有了案件,他都會把這些富戶和案件聯繫起來,並且逐個上門抓人,關進大牢,讓家人拿贖金來才放人。

這實在是一件十分缺德的事情,但出人意料的是,雖然他一直這樣幹,名聲卻還不錯,許多人談到他還時有誇獎,着實是一件十分奇怪的事情。

這是因爲尚掌門還有一個很大的優點——講究誠信。他雖然綁票,卻從不虐待人質,而且錢到放人,從不撕票,和他打過交道的人質家屬也不禁如此感嘆:收錢就辦事,是個實誠人啊。

此外他雖然劫富不濟貧,卻也不害貧,從來都只在富戶身上動手,不惹普通百姓,在中下層羣衆中間很有口碑。他資歷很高,卻從不欺負後輩,人緣很好,還經常給盟主大人和後宮萬掌門送禮,羣衆關係也不錯。

這樣的一個人,汪直自然是扳不動的。

可是汪直實在是一個很執著的人,他下定決心要打破尚銘的壟斷,開創特務工作的新局面。禁不住他的反覆要求,成化十三年(1477),朱見深終於特批汪直開辦新型企業——西廠。

新官上任的汪直對此傾注了全部的心力,他立刻頒佈了廠規和指導方針,大致可以概括爲:

東廠害不了的,我們害;東廠整不死的,我們整;東廠做不到的,我們做!

此後,西廠特務就成爲了死亡的代名詞,他們比東廠手段更爲狠毒,一般百姓進了西廠幾乎就等同於進了鬼門關,壓根兒就別想活着出來。京城上下人心惶惶,談虎色變。

西廠日以繼夜辛勤工作,可不久之後,汪直卻鬱悶地發現,無論業績還是名聲,他的西廠始終趕不上東廠。這是很自然的,畢竟東廠有着悠久的歷史和特務文化積澱,短時間內西廠確實望塵莫及。

汪直是一個不服輸的人,他不願意屈居在尚銘之下,也不願意等待,爲改變這一局面,他發動下屬提合理化建議,並虛心採納意見。

很快,一個下屬給他出了一個主意,要想快點壓過東廠,就得解決幾個重量級的人物,這樣才能短時間內打出威信,打響西廠品牌。

事後證明,這是個餿主意。

可是汪直卻覺得這個建議十分好,立刻準備付諸實施。

方針已經確定,那麼拿誰開刀呢?

汪直冥思苦想,終於找到了一個當時誰也不敢惹的人物,他決定首開先例,用來樹立自己的威信。

這位即將倒黴的仁兄叫覃力鵬,也是個太監,他雖然不在京城,卻是除汪直外,地位僅次於司禮太監懷恩和東廠太監尚銘的第三號人物,時任南京鎮守太監。

明代雖然遷都北京,但南京依然是明朝都城,南京鎮守太監向來就是一個十分重要的職位,而且覃力鵬背景深厚,和許多皇親國戚都有私人關係,雖然經常違法,卻從來沒有人敢找他的麻煩。

可是這次汪直決定麻煩一下他,雖然同是太監,但爲了西廠的品牌,只好犧牲老兄你了。

他打定主意,馬上動起手來,收集了很多覃力鵬的罪證(那是相當容易),東扯西拉的,竟然搞出一個罪當斬首的結論。

覃力鵬萬沒想到,汪直竟敢拿他開刀,可這位仁兄也實在不是好欺負的,他連夜派人入京,做了一番工作,結果大事化小,被批評了兩句也就算了。

汪直沒有打垮覃力鵬,卻也得到了朱見深的表揚,被授予敢於辦事、公正無私的稱號,受到領導稱讚的汪直頓時精神煥發,接連搞出了幾件莫名其妙的事情。

首先是幾個刑部官員,剛剛從外地出差回來,一進京城就被西廠的人逮捕,放進牢裡猛打了一頓,也不說他們犯了什麼法,就又被釋放出獄。搞得這幾個人稀裡糊塗,還以爲是在做夢。

之後是一個外地的布政使進京辦事,還沒等找地方住下,也被西廠的人拉去打了一頓,吃了幾天牢飯。

這當然都是汪直指使的,他的行爲看似很難理解,其實只是想證明一點:

他能夠在任何時間,以任何理由,解決任何人。

此時的汪直內有皇帝的寵信,外有西廠的爪牙,在很多人看來,他已經是一位不折不扣的成功太監。

可是汪直並不這樣認爲:

成功?我纔剛上路哎。

他沒有滿足於目前的業績,謙虛地認爲還需要不斷地進步,爲了更好地確定自己的權威,他決定尋找第二個重點打擊的目標。不久後,他找到了。

這次被盯上的人叫做楊曄。他本人雖然只是個小官,名氣不大,卻也不是等閒之輩,他的曾祖父就是大名鼎鼎的“三楊”中的楊榮。

由於在家惹了麻煩,他和他的父親楊泰一同來到京城暫住。

對汪直來說,這是一個絕好的機會,這一次,他準備大幹一場。

當然,他不會想到,這件事情最終也解決了他自己。

汪直派人逮捕了楊曄和他的父親楊泰,關進了大牢。

在牢裡,汪直耍起了流氓。他下達命令,給楊曄表演了東廠樂隊的拿手節目“彈琵琶”。

所謂“彈琵琶”,並不是演奏音樂,而是一種獨特的行爲藝術。

具體說來,是用利刃去剃人的肋骨,據說行刑之時痛苦萬分,足可以讓你後悔生出來。這一招當年開國時老朱也沒想出來,是東廠的獨立發明創造。

可憐楊曄先生,足足被彈了三次,體力不支,竟然就死在了監獄裡。

汪直卻並不肯善罷甘休,一定要把事情做絕,他接着安插罪名,判處楊曄的父親楊泰死刑,斬首。

此時的西廠也已經囂張到了頂點,比如楊曄的叔父楊仕偉,時任兵部主事(正處級),西廠沒有辦理任何法律手續,逮捕證也沒一張,就跑到他家裡去抓人,半夜三更,搞得雞飛狗跳,住在旁邊的翰林侍講陳音聽見動靜,十分惱火,拿出官老爺的派頭,隔着牆大喝一聲:

“你們這樣胡作非爲,不怕王法嗎?!”

可對面的西廠特務倒頗有點幽默感,也隔牆答了一句:

“你又是什麼人,不怕西廠嗎?!”

事情鬧大了,汪直卻滿不在乎,畢竟楊曄本人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人物,可後來事情的發展徹底打破了他的幻想。

他沒有想到,雖然楊榮已經死去多年,但威信很高,是文官集團的楷模,他的子孫出了事,大臣們怎肯甘休!

第一個做出反應的是內閣首輔商輅,他派人查明瞭楊曄的冤情,召集內閣開會,痛斥汪直的罪行,並寫了一封奏摺給朱見深,要求廢除西廠,罷免汪直,其中有一句非常厲害的話:

“不驅逐汪直,天下遲早大亂!”

朱見深發怒了,他雖然脾氣溫和,看到這句話也氣得不行,大叫道:

“用一個太監,也會天下大亂嗎?!”

他十分激動,立刻叫來身邊的人,傳達了他的口諭:

“讓商輅明白回話,到底是誰指使他的!主謀是誰!”

朱見深很少發火,但發起火來絕不善罷甘休,按照常理,商輅要吃大苦頭了。

但他這次的運氣實在不錯,因爲奉命傳旨的人,是司禮太監懷恩。

懷恩,山東人,本姓戴,宣德年間,因父親涉罪抄家,他被逼入宮成爲宦官,改名懷恩,歷經三朝,最終成爲了手握重權的司禮太監。

這是一個十分關鍵的人物,正是他多次挽救了時局,並在最後時刻力挽狂瀾,將朱祐樘送上了皇位。

懷恩奉旨出發了,他剛剛領教了朱見深的怒火,卻沒有想到,在內閣等待着他的,是另一個更爲憤怒的人。

懷恩來到內閣,剛好商輅、劉吉、萬安等人都在,他便二話不說,傳達了朱見深的口諭:

“奏摺是誰寫的,何人指使?!”

這是兩句十分嚴厲的問話,說明皇帝生氣了,後果很嚴重,可商輅卻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不但沒有絲毫畏懼,反而拍案而起,大聲說道:

“奏摺是我寫的,也是我主使的,那又如何!你就這樣回覆皇上好了!”

“汪直不過是個太監,竟然敢私自關押處死朝廷官員,擅自調動邊關將領和內宮人員,讓他這樣放肆下去,天下必定大亂!不除汪直,王法何在!”

商輅這一激動,內閣的全體成員也跟着激動起來,你一言我一語大有鬧事的苗頭。

關鍵時刻,懷恩保持了鎮定,他安撫了商輅等人,即刻緊急回覆朱見深,轉述了商輅的回覆,希望朱見深認真考慮。

聽完了懷恩的彙報,朱見深感到了一絲恐懼,他意識到,商輅是對的,汪直已經成爲了一個有威脅的人,必須採取行動了。

不久之後,朱見深下諭,罷免了西廠,將汪直逐回御馬監。

對於內閣來說,這是一次了不起的勝利,商輅等人彈冠相慶,高興萬分。

但與此同時,御馬監太監汪直卻並不沮喪,因爲他十分清楚,軟弱的朱見深不會堅持多久,他仍然需要自己,不久之後,他就能回到原來的位置。

【汪直的疏忽】

汪直是對的。

對於朱見深而言,正確還是錯誤、忠臣或是奸臣,都並不是那麼重要,童年時候的經歷給朱見深打下了深刻的烙印——過得舒舒服服就好。

所以他需要的並不是在背上刻字的武將,也不是在朝廷上罵人的文官,他只喜歡一種人——聽話的人。

汪直是一個聽話的人,不但老老實實地伺候朱見深,還能夠提供各種娛樂服務,這樣的人上級自然不會讓他閒太久。

於是不久之後,西廠重新開張,汪直也成爲了新任廠長。

汪直又一次達到了他太監生涯的頂峰。

然而不久之後,他就犯了一個錯誤,一個他的先輩曾經犯過的錯誤。

和王振一樣,汪直也有着一個橫刀立馬的夢想。

既然是個太監,就應該踏踏實實地幹好這份有前途的工作,可汪直先生偏偏要出風頭,但問題是當時邊界比較平靜,爲了達到自己的目的,汪直貫徹了新的邊防方針:人不犯我,我也犯人。

事實證明,汪直確實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孬種,他所謂的進攻不過是殺掉人家進貢使者,或是趁人家大人不在家的時候去騷擾一下老少婦孺。等人家來報復了,他又成了和平主義者,一溜煙地就逃了,可經過他這麼三下兩下胡搞,韃靼和遼東各部落真的被惹火了,不斷地到明朝邊界找麻煩。

朱見深納悶了,原本平安無事的邊境突然四處傳來戰報,他沒有相信汪直的鬼話,而是自己派人出去打聽,這才發現原來所有的事情都是汪直惹出來的,這下他火大了。

朱見深同志要求不高,只想老婆孩子熱炕頭,過兩天安逸日子,沒事研究一下金丹春藥之類的化學制造,可是汪直偏偏不讓他消停,他開始對汪直不滿了。

這種情緒很快被兩個人察覺到了,他們決定利用這個機會把汪直徹底打垮。這兩個人一個是李孜省,另一個是尚銘。

他們兩個人決定拋棄以往的成見,精誠合作,尚銘尋找汪直的罪證,而李孜省則串通萬安上書告狀,雙方各司其職,準備着最後的攻擊。

成化十七年(1481),機會來了。

這一年,韃靼部落開始進攻邊境,朱見深接到消息十分不滿,立刻找汪直進見,直截了當地對他說:

“你自己惹出的麻煩,自己去解決!”

汪直大氣也不敢喘就連夜去了宣府,可當他到達那裡的時候,人家已經搶完東西走了。汪直便急忙向皇帝打報告,說這邊已經完事了,我準備回去。

朱見深同志回覆:

那裡非常需要你,多待幾天吧。

尚銘和李孜省敏銳地感覺到,汪直快要完了,他們立刻按照計劃發動了最後攻勢。一時之間,彈劾滿天飛,原本的優秀太監、先進模範突然變成了卑鄙小人、後進典型。朱見深立刻下令,關閉西廠,將汪直貶爲南京御馬監。

出來時還風光無限的汪直灰溜溜地去了南京,沿途風餐露宿,以往笑臉相迎的地方官們此時早已不見了蹤影,汪直已經沒有別的野心,只希望能夠安心到南京做個太監。

可是我國向來都有痛打落水狗的習慣,尚銘還嫌他不夠慘,又告了一狀,這下子汪直的南京御馬監也做不成了,只能當一個小小的奉御,他又操起了當年剛進宮時候打掃衛生的工具,在上級太監的欺壓下,幹起了雜務。

成化初年進京成爲奉御,成化十九年又被免爲奉御,十餘年從默默無聞到權傾天下再到打回原形,一切如同夢幻一般。

明史沒有記載汪直這位風雲人物的死亡年份,這充分說明,此人已經不值一提。

汪直的離去,最爲高興的自然是尚銘了,東西監派終於可以統一了。可他沒有想到,下一個倒黴的人就輪到自己了。

要說仙派掌門李孜省也實在不夠朋友,當年彈劾汪直的時候,他就給尚銘準備了另外一份備用本,沒等過河,他已經準備拆橋了。

很快言官們就把矛頭對準了尚銘,紛紛上書彈劾他的罪行,於是尚銘掌門終於也被盟主大人廢了武功——去明孝陵掃地。

仙派和後派打倒了顯赫一時的監派,成爲了武林的主宰,當然了,這兩派也不是啥好東西,江湖還是那個江湖,但就在一片黑暗之中,光明的種子開始萌芽。

說來可笑,親自播下這種子的居然是李孜省,因爲正是拜他所賜,尚銘和汪直才被趕走,從而使得另一個人登上了掌門之位,這個人就是司禮監懷恩。

懷恩敏銳地抓住了時機,安排自己的親信陳準登上了東廠廠公的位置,全面掌握了監派的大權,小心地保護着光明的火種,等待着時機的到來。

【堅持到底】

我一直認爲,好人和壞人是不能用職業以及讀書多少來概括的,飽讀詩書的大臣有很多壞人,而以文盲居多的太監裡也有很多好人,鄭和自不必說,而成化年間的懷恩也是其中的優秀代表。

他本來出生於官宦之家,衣食無憂,卻飛來橫禍,父親罷官,家被抄,他自己被送進宮內,強行安排做了宦官,最缺德的是,皇帝陛下竟然還要他感激涕零,賜了個叫“懷恩”的名字。

在這樣的境遇下成長起來的懷恩,如果盡幹壞事,那實在是不稀奇的,可怪就怪在,這位仁兄卻是個不折不扣的好人。

在鬼哭狼嚎、妖風陣陣的成化年間,他和商輅努力支撐着大局。

但懷恩要比商輅聰明得多,他早就看出了這黑暗時局的真正始作俑者不是樑芳,不是李孜省,甚至也不是萬貴妃,而是軟弱的朱見深。

因爲這亂七八糟的五派都是爲皇帝服務的,春派給他提供化學藥品,仙派爲他求神拜佛,監派爲他打探消息,後派照顧他的生活,混派拍他的馬屁。只要朱見深還活着,這出醜劇將一直演下去。

所以當商輅心灰意冷、退休回家時,懷恩依然堅持了下來,因爲此時的他已經找到了破解這片黑幕的唯一方法——朱祐樘。

他曾與後宮的人們一起保守過那個秘密,也經常去看望這個可憐的孩子,在張敏說出實情的時候,他主動站了出來,爲此作證,他見證了朱祐樘的成長,並且堅信這個飽經苦難的少年一定能夠成爲他心目中的明君英主。

他最終沒有失望。

但此時,上天似乎認爲朱祐樘受的磨難還不夠,於是,它爲這個孩子安排了最後一次,也是最爲致命的一次考驗。

事情是由一次談話開始的:

成化二十一年(1485),三月。

朱見深又一次來到後宮的內藏庫查看他的私房錢。由於忙於煉丹等重要工作,他已經很久沒有來過了,可當他打開庫門時,眼前的景象讓他大吃一驚。

他立刻下令:

“把樑芳叫來!”

樑芳來了,朱見深沒有說話,只是讓他自己往庫門裡看。

裡面空空如也。

十餘年之前,這裡還曾堆滿金銀財寶,一個質樸的小姑娘在這裡默默地工作。如今已經是人去樓空。

朱見深指着庫房,冷冷地說道:這些都是你花的吧。

按說盟主發怒了,樑掌門就應該低頭認罪了,可這位仁兄竟然回了一句:

“這些錢我可是拿去修宮殿祠堂,給皇上祈福了。”

花了錢還不認賬,把皇帝當冤大頭!

這下盟主大人火大了,氣得滿臉通紅,可他憋了半天,卻冒出了一句匪夷所思的話:

“我不管你,將來自然有人跟你算賬!”

這句話大概類似現在小學生打架時候的常用語:你等着,我回家叫人來打你!

盟主混到這個份兒上,也真算是窩囊到了極點。

朱見深忿忿不平地走了,可是在樑芳的耳中,這句話的意思發生了變化:

“我管不了你,將來我的兒子會來對付你!”

好吧,既然這樣,就先解決你的兒子。

樑芳明白,要想達到這個目的,必須得到一個人的幫助,於是他跑到後宮,找到了萬貴妃。

自從十年前的那次失敗之後,萬貴妃已沉默了很久,但她對朱祐樘的仇恨卻一點也沒有消散,樑芳的建議又一次點燃了她復仇的火焰。更重要的是,她殺死了朱祐樘的母親,一旦朱祐樘登基,她是不會有好下場的。

不能再等了,趁這個機會徹底打倒他吧,否則將來我們必定死無葬身之地!

這一年,她五十五歲,他三十八歲,朱祐樘十五歲。

雖然已經年過半百,萬貴妃的枕頭風依然風力強勁,在她的反覆鼓吹下,朱見深終於下定了決心。

在做出決定的前夕,朱見深做出了一個關鍵的決定,他找到了懷恩,想找他商量一下執行問題。

“我想廢掉太子,你看怎麼做纔好。”

跪在地上的懷恩聽見了這句話,卻沒有說話,只是脫下了自己的帽子,向朱見深叩首。

朱見深等了很久,也沒有迴音。

“爲什麼不說話?”

“請陛下殺了我吧。”一個低沉的聲音這樣回覆。

“爲什麼?”朱見深驚訝了。

“因爲陛下的這道諭令,我不會遵從。”

“你不要命了嗎?”朱見深憤怒了。

懷恩擡起頭,大聲說道:

“今日我若不爲,陛下殺我,但我若爲之,將來天下人皆要殺我!”

“是以雖萬死,亦不爲。”

朱見深驚呆了,這個平日恭恭敬敬的老太監竟然來了這麼一手,他以更爲兇狠的眼神盯着懷恩,卻發現毫無效果。懷恩那平靜的眼神沒有絲毫的慌亂。

朱見深突然發現,雖然他是皇帝,主宰着千萬人的生死,卻戰勝不了眼前的這個人。

一個人要是不怕死,也就沒有什麼可怕的了。

他萬般無奈之下,只好對懷恩說:

“這裡不用你了,回中都守靈吧!”

所謂中都,就是老朱的老家鳳陽,當時已經比較荒涼了。懷恩絲毫不動聲色,也沒有求饒,只是磕了個頭,謝恩之後飄然而去,只留下了無計可施的朱見深。

但是懷恩的執著並沒有能夠打動朱見深,在萬貴妃的不斷鼓吹下,他仍然決定廢掉太子。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也真算是無計可施了,朱祐樘先生唯一能做的也只能是對天大呼一句:

“天要亡我!”

沒準他還真的喊過,因爲不久之後,老天爺也看不下去了,進來摻和了一把。

成化二十一年,四月,泰山地震。

古代雖然沒有地震局普及科學知識,但地震也算是司空見慣的常事了,沒有啥稀奇的,可這次地震實在不一般。

要知道,這次地震的可是泰山,那是古代帝王封禪的地方,秦皇漢武纔夠資格上去,光武帝同志斗膽上去了一次,還被人罵了幾句。

朱元璋一窮二白打天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也沒敢去幹這項工作。

用現在的話來說,這座山有着重要的政治意義。

朱見深有點慌,他立刻派人去算卦,看看到底哪裡出了問題,結果那位算卦的鼓搗了半天,得出了一個結論:

“應在東宮。”

這意思就是,泰山之所以地震,是因爲東宮不穩,老天爺發怒了。

朱見深一聽這話,馬上停止了他的行動,他還打算長生不老呢,老婆可以得罪,老天爺不能得罪。

就這樣,朱祐樘在上天的幫助下,邁過了最後一道難關。

但此時的朝政之黑暗,已經伸手不見五指。朱見深雖不廢太子,也不怎麼管理朝政了,樑芳肆無忌憚地貪污受賄,李孜省肆無忌憚地安插親信,混亂朝綱,萬安則是肆無忌憚地混日子。

五大派失去了所有的管制,開始了任意妄爲的瘋狂,但這一切不過是黎明前的最後黑暗,因爲光明即將到來。

成化二十三年(1487)春,朱見深終於遭受了他一生中的最大打擊,萬貴妃在後宮去世了。

這個陪伴了他三十八年的女人終於離開了,無論風吹雨打,她始終守護在這個人的旁邊,看着他從兩歲的孩童成長爲四十歲的中年人,從未間斷,也從未背叛。

“我會一直在你身邊陪伴着你。”

整整三十八年,她履行了自己的諾言。

她並不是什麼十惡不赦的壞人,只是嫉妒的火焰徹底地毀滅了她的理智,對她而言,朱見深已成爲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她不能容忍任何人把他搶走。

卑劣、殘忍、惡毒不是她的本性,卻是她必須付出的代價——爲了她的愛情。

朱見深徹底崩潰了,幾十年過去了,春藥、仙丹早已毀壞了他的身體,萬貴妃的死卻更爲致命地摧毀了他的精神,他登上了皇位,成爲了統治帝國的皇帝,但他的心靈仍然屬於三十多年前的那個孤獨無助的孩子,需要她的照顧。

謝幕的時候終於到了,你雖然先走一步,但你不會寂寞太久的,很快我就會來陪伴你。幾十年後宮的你爭我奪,其實你並不明白,即使你沒有孩子,也沒有任何人可以取代你在我心中的地位。皇位和權勢對我而言並不重要,我也不感興趣,我所要的只是你的陪伴,僅此而已。

結束吧,讓一切都回到事情的起點。在那個時候,那個地方,只有你和我。

成化二十三年八月,朱見深病倒,十日後,不治而亡,年四十一。

朱見深是一個奇特的皇帝,在他統治下的帝國妖邪橫行,昏暗無比,但他本人卻並不殘忍,也不昏庸,恰恰相反,他性格溫和,能夠明白事理,辨別忠奸,出現如此怪狀,只因爲他有着一個致命的缺點:

軟弱。

他不處罰貪污他錢財的小人,也不責罵痛斥他的大臣,因爲他畏懼權力,畏懼懲罰,畏懼所有的一切,歸根結底,他只是一個想安安靜靜過日子的人。

他應該做一個老老實實的農夫,或者是本分的小生意人,被迫選擇皇帝這個職業,對他來說,實在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悲劇。

朱見深不是一個好皇帝,也不是一個好人,他是一個懦弱的人,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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