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淵一怔，望向慕陽的目光深沉複雜，一時間沉默無言。
血祭那日，他的確選擇了沉默，在某種程度上就是和所有人的選擇一樣——犧牲她一個，成全蒼生。
慕陽的忽然又笑了起來。只要這一戰結束，所有蒼白的命運都該結束了，沒有人再可以左右自己的人生，王者，君臨天下，從此，只有別人匍匐在她的腳邊苦苦哀求。
濃夜褪盡，碧海生風。一輪朝陽緩緩從海的那一面升起，瞬間照亮了世界。
該結束了。
慕陽從發間取下闢水簪，當空劃下，海水再一次朝兩邊褪去。
“出發，滅翼族。”
戰火燃起，烽煙漫天。龍族的大軍再一次朝翼族席捲，喊殺聲震天，血色遍染大地。斜陽似乎也染上了血的鮮豔，遙掛天際，如一滴未墜欲墜的胭脂淚。龍族軍隊所過之處，皆成劫灰。
血流千里，枯骨成堆！
衣袂飄飄，那一抹藍色彷彿世間的最後的純淨，卻是所有罪惡的來源。
慕陽望着夕陽下的那一座孤城，嬌媚的面容上掛着顛倒衆生的笑。絃樂站在她身後，一襲墨綠色的身影迎着夕陽而立，修長挺拔，卻有了幾分遺世而獨立的意味。
當所有的勝利就在眼前，這個藍衣女子卻突然下令停止進軍，爲翼族留下最後一座城池。
誰也猜不透她心中的想法？她是開在懸崖上的罌粟，美麗卻含毒，一不小心就被奪了心魄。
蒼涼的琴聲漸漸收尾。微塵回眸，望着跪在周圍的臣民。翼族的大軍圍城卻不攻擊，明顯是想將他們困死在這裡。已經七天裡，這一座孤城裡早已糧盡水絕。
當初祭祀的語言已經成真。誰也沒有想到那樣一個絕世美麗的女子竟然會給翼族帶來滅族的劫難，烽火連天，藍衣飄飛，她美麗的容顏掩映在光影的交疊中，宛如地獄中的修羅。
他現在終於明白祭祀爲何在他們離開後選擇了自殺。預見所有的結局，卻不能改變宿命，只能一天一天的朝着毀滅
走去，最大的悲哀莫過於此。
微塵起身，苦澀的笑容在嘴角蔓延，眼角卻有淚滴劃下。強大的法術又如何？已經註定的命運，只能一步步走下去，他終究是無法保護自己的子民，翼族竟然在自己手裡結束，化爲一片劫灰。
“王……”齊齊的悲慟聲響起，宛如末日裡的哀悼。
“孤對不起翼族，對不起你們。”
“願與翼族共存亡。”
“是時候了，該結束了。”
“願與翼族共存亡。”
殘陽如血，火光沖天而起，彷彿一場狂舞，洗盡最後的狂歡。
慕陽淡然的望着殘陽下那一座火海中的孤城，嘴角勾起了美麗的弧度。沒有該不該，只有弱者和強者的對比，所以她不會後悔，絕不後悔，只有將這個天下掌握在自己的手中，纔有資格決定所有的命運。
“師父，你說這樣美嗎？”慕陽素指遙遙指向那正在燃燒的孤城。最後一座城池，微塵選擇了自焚，將一切結束在自己的手中，卻好過眼睜睜看所有臣民被屠戮在他人的刀下。
原來她愛的是這毀滅之美，親眼看着這個世界的崩壞。
絃樂無言。他真是越來越不懂她了，她究竟所執爲何，她究竟要做什麼？
“師父……”慕陽站在一片新綠中，嬌媚的容顏上染上一絲哀傷，卻不知道是該挽留還是送別。
絃樂瞭然的笑了：“就此別過吧，慕陽，你已經得到了你想要的一切，若有一天……你想起來……我等你，鏡湖山也永遠等你。”
然後轉身，一片決然。既然你有了自己的選擇，就不要再幹擾我的選擇，留給我一點空間，讓我永遠記着當初在鏡湖山說喜歡我的那個你。
微風乍起，揚起那漸行漸遠的墨綠色衣角。此地爲別，相會何期？
歸去。
碧波如初，海的彼岸再無那個翼族的國家。毀滅之路走上了回程，這一段故事真的能寫出完美的結局嗎？
慕陽的目光遙遙望向了那一襲
白衣。星諾啊星諾，這一刻我終於確定了自己的選擇。他的離開，也許我會悲傷，會懷念，如果你離去，我會撕心裂肺，所以，靠近我，給我一個確定的結局。
“咳咳咳……”撕心裂肺的咳嗽聲自帷幔中飄出，龍霆手握成拳，嘶啞着聲音喚道：“綠珠。”
綠色的身影盈盈走來，爲他遞上一塊潔白的帕子。
又是一陣猛咳，白色的帕子上立刻綻放出了鮮豔的血花。
“一切大概都會結束了吧，結束吧，結束吧……”他喃喃道，目光空白，像是想到了什麼開心的事情，微微一笑。
“王……”綠珠的聲音裡有了微微的顫抖。
“你在難過嗎？”龍霆輕輕握上她的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孤如今這樣不正是你們希望的嗎？”
“王……”
“孤一生縱橫天下，從來沒有輸過，到頭來卻敗給了自己的女兒，呵呵……慕陽果然沒有令孤失望啊。”畢生的願望大概也會在她手上實現吧，只可惜他等不到那一天了。既然她要做，就放開手讓她去做吧，龍族將會在她的手上翻開新的一頁。
迷離的天光勾勒出一個淡淡的身影，纖細而絕世。龍霆朝她望去，目光渾濁，喃喃着喚道：“浣怡……”
慕陽的心一震，面無表情的朝他走去，然後站在他面前，淡淡的望着他。綠珠自覺施了一禮，緩緩退出。一時間，空氣彷彿凝動了起來，沉默的讓人窒息。
龍霆一愣。竟然認錯了，明明是兩個不同氣質的人，居然會看錯了，是大限已到了嗎？浣怡啊浣怡，你讓我去何處尋你呢？當初，我以爲你沒有我的王位重要，所以選了天下而棄了你，可是到如今，我卻漸漸發現原來你纔是最重要的，一切終已來不及了。浣怡，你看到了嗎，你給我生了個好女兒，龍族將會在她的手上走向巔峰，如此，我便可放心了。
“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她冷漠的開口，宛如對着一個陌生人。
“呵呵……”龍霆忽然低低的笑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