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時可撤下所有的士兵,但並沒有走遠,他帶着士兵,在距離圍牆四五百步的地方,靜靜觀察着城頭守軍,嘴脣蠕動着,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李自成讓親們喚過馬有水,沉聲道:“有水,現在看你的了,讓蘭州軍看看,能加入天命軍,是他們的榮幸!”
“是,大都督!”馬有水雙手握拳,先是給李自成行了禮,然後迅速回歸本部。
稍頃,槍手們開始行動起來,他們列着橫隊,邁着整齊的步伐,緩緩靠近城牆,在槍手們的身後七八步的地方,四名士兵擡着兩個白布包裹,也是跟着向圍牆靠近。
讓邱時可趕到怪的是,天命軍此番出戰的士兵,身並沒有明軍常見的那種明光鎧,而是穿着淡綠色布裝,雖然整齊,卻不耐弓箭與火器,他的心裡猛地“咯噔”一下,難道天命軍窮到這種地步,連明光鎧都無法裝備?這樣的軍隊,跟着他們,真的有前途嗎?
那邊馬有水親自押後,隨着士兵們向王府的圍牆靠近,但到了百步的地方,士兵們都停下了,三列橫隊,第一列士兵半跪,第二、第三列士兵卻是站立着,所有的士兵都端着步槍,槍口指向牆頭。
牆頭守軍的士兵指指點點,紛紛嘲笑着這羣土包子。
“這是哪兒的士兵,怎的穿着如此怪異的服裝?連明光鎧都沒有,一定是窮瘋了的盜賊!”
“管他呢,沒有明光鎧,看他們如何抵擋我們的弓箭與刀槍!”
“真是一羣傻蛋,這麼遠舉着槍,也不嫌累!”
……
馬有水雖然聽不到牆頭的守軍說着什麼,但知道他們說的肯定不是好話,他嘴角發出輕蔑的冷笑,隨即右手猛地向下一揮,“節約子彈,點射!”
“砰,砰砰……”
第一排士兵射擊了,槍聲沉悶而凌亂,圍牆的守軍,紛紛應聲而沒,不是被步槍擊,是下意識躲到圍牆的後面,只短短的一瞬,守軍消失了蹤跡。
牆頭並沒有傳來慘叫聲,剛纔在牆頭的守軍士兵,露在外面的都是頭、胸等要害部位,若是彈,連叫喚聲都發布出來。
第二排的槍手不時射出一兩顆子彈,主要還是威懾,牆頭再也看不到守軍的影子。
馬有水卻是把手一招,跟在後面的四名士兵,立即擡起包裹,狸貓似的向牆角飛奔而去,在牆頭的守軍士兵發現他們之前,已經躥入城門前,隱了形跡。
“砰,砰,砰……”
步槍有一搭沒一搭地向牆頭掃射着,在巨大的壓力下,守軍早消失得無影無蹤,讓邱時可更加驚異的是,天命軍並沒有趁機靠近城牆,沿着雲梯向牆頭攀爬,而是隔着百步的距離,與守軍對峙着,由於射程的問題,守軍到目前爲止,並沒有動用弓箭與火器,天命軍也並沒有出現傷亡。
難道這樣能逼迫守軍投降?城內至少有一個衛的士兵,即便像蘭州衛一樣嚴重缺編,士兵應該不會少於千人,他們會出來投降嗎?
邱時可不敢相信,但他還沒有正式加入天命軍,只能在一旁冷眼旁觀,順便給剛纔受傷的士兵包紮傷口。
突然,那四名竄入城門前的士兵,又出現在衆人的視野,卻是倒退着貓着腰,不知道在忙些什麼,牆頭忽地槍聲大作,將守軍死死壓在圍牆後面。
天命軍這是要掩護那幾名士兵脫身?他們究竟在城門前做了什麼?
在邱時可糾結的時候,那邊的幾名士兵相互打着手勢,其三人迅速往回跑,留下的那名士兵,不慌不忙地懷掏出火摺子,點燃了什麼,然後也隨着向回跑。
地面忽地現出一條遊動的火蛇,以超出想象的速度,快速向城門前躥去,邱時可頓時明白了:火藥,天命軍要用火藥炸開城門!
難怪天命軍不需要雲梯!
在邱時可幾乎驚叫出生的時候,天命軍的槍手們也是迅速後退,撤到距離圍牆四五百步開外,幾乎與他平行的位置。
“轟……轟……”
兩聲巨響,城門前冒出一股黑煙,沖天而起,被風一吹,向南面的反方向飄去,久久不散。
正對着城門方向的天命軍士兵觀測了一下,猛地大叫起來:“炸開了,府門炸開了!”
馬有水再次把手一招,有些陰冷地道:“入城,有阻擋者,格殺勿論!”
“吽……”
天命軍的槍手們嚎叫着,一個個端着槍快速撲向城門的方向……
邱時可揉了揉自己的雙眼,他簡直不敢相信,天命軍這入城了?好似他們還沒有傷亡……這天命軍……
“砰,砰砰……”
城內傳出雜亂的槍聲,邱時可知道,那是天命軍在追殺城內零星的守軍,剛纔的爆炸,守軍一定懵了,即便沒有被炸死,差不多也是六神無主了,此時天命軍入城,簡直是山林狩獵……
過了好一會兒,城內突然傳出緻密的槍聲,延續了不到半柱香的時間,隨即槍聲再次稀疏起來,像打把似的,有一聲沒一聲。
邱時可心驚肉跳,城內整整一個甘州護衛的士兵,這麼快完了?不知道有多少投降的士兵,聽剛纔的槍聲,死亡的士兵並不在少數,他暗自慶幸,幸好自己識時務,否則,蘭州軍恐怕也是這樣的結局。
“遊擊將軍,在想什麼呢?”李自成來到邱時可的身邊,“府內的戰鬥要結束了,走吧,咱們去看看肅王爺!”
“啊……是!”邱時可忙點頭彎腰,向李自成行了禮,方纔跟在後面,從南門入了城,城門口只有一個小旗的士兵在把守着,見到李自成,忙下跪行禮:“大都督!”
邱時可原本走在李自成的身後,見到士兵行禮,忙退在一邊,他可不敢接受士兵們行禮,算是沾了李自成的光也不行,他現在還不是天命軍,當不得士兵們行禮。
“哈哈,起身吧,不用多禮!”李自成擺擺手,穿過城門,向內走去。
肅王府雖在偏僻的蘭州,但裡面的擺設一點也不寒磣,與江南的王府也沒多大差別。
迎面是一間闊大的廳堂,廳堂兩側,各有數間房屋,整棟房子的盡頭,靠近兩側院牆的,又橫列着三間房屋,左右對稱,不知道是什麼所在。
廳堂內金碧輝煌,除了間的一張大方桌,左右兩側靠牆的位置,各有一張木製高桌,除了頂部兩個巨大的瓷瓶,間的隔層裡也是放置着各種精美的瓷器。
李自成淡淡一笑,“這個肅王,不能低調點?連客廳都是如此奢華!”
可惜,現在的廳堂內,沒有僕傭侍女,地躺着數具屍體,屍體尚未僵硬,傷口處還在流淌着溫熱的鮮血。
穿過廳堂,後面是一個巨大的花園,東南、西北二角,各有一口池塘,佔地將近一畝,池塘裡種植着河藕,蓮花紅色居多,也有粉色、白色的點綴其,乍一看去,奼紫嫣紅,盡顯富貴之勢。
兩口池塘均有尺半寬的木橋深入其,木橋有扶手,扶手頂部的圓球磨得光滑發亮,顯然有人常常在此欣賞荷花。
在兩口池塘之間,又有一段封頂的迴廊,將它們連接起來,即便是雨水的季節,也不會被雨水打溼衣服,靠近池塘邊的迴廊下,還有一個三尺見方的小木桌,木桌刻着棋盤,對面各有一把木椅。
“在荷池邊品茶,又有一兩知己對弈,一陣清風吹來,茶香伴着荷香……這個肅王爺,還真是個趣人!”
邱時可忙躬着身子湊過來,“大都督,這個肅王爺,聽說除了掙錢,平素有兩大愛好:品茶、下棋!”
“哈哈,果真如此,”李自成的臉掛着淡淡的笑意,“不過,大明的王爺,除了這個,似乎也沒什麼大事好做了!”
可惜府這樣的一處勝地,被天命軍糟蹋得不成樣子,邱時可舉目四望,兩口荷花池四周,至少躺着二十餘名甘州護衛的士兵,而且都是一動不動,顯然都是屍體,和廳堂一樣,屍體尚在流血,漸漸滲入荷花池,引得池的魚兒一陣悸動。
再往前走,又是一排青磚碧瓦的房子,間是一個三層的圓形閣樓,樓頂前面向外延伸出一道畫舫,畫舫雕刻着兩條並首的長龍,長龍張着大口,舌頭鮮紅欲滴……
此處已是影影綽綽地見到一些天命軍的士兵,李自成覺得怪,這個肅王府,究竟有多大,數百天命軍的士兵,千餘甘州護衛的士兵,還有王府自身的僕傭等,將近兩千人,難道都是藏在後院?
“大城!”士兵們看到李自成,趕緊過來行禮。
“怎麼樣,王府完全拿下了嗎?”李自成淡淡地道。
“回大城,完全拿下了,凡是抵抗的士兵,都被射殺了,我們正在挨個屋子搜尋漏之人,”那士兵的臉洋溢着喜氣,“可惜,王府的人,都是死了,只剩下肅王爺和一些奴僕!”
李自成面色一凜,怒道:“死了?誰殺的?”
那士兵嚇得跪倒在地,“屬下不知,我們進入後院的時候,他們已經死了,也許……也許是府丁殺人搶物也說不定……”
“走,帶我去後面看看!”李自成再不都說,卻是快步向前。
“大都督,後面有些混亂,敵兵是否完全肅清,現在還不知道……”
“怕什麼,到了此時,即便有殘餘的敵兵,還能傷得了我?”
“是,大都督!”那士兵沒法,只得在頭前帶路,領着李自成向裡走去,不想正好碰數名士兵,押着一名二十六七歲的年輕人,年輕人華服貴氣,但此刻身子被縛,披散着頭髮,顯得異常狼狽。
那士兵貼近李自成,小聲道:“這是肅王爺!”
李自成一愣,隨即堆起笑臉,雙手握拳,躬身道:“肅王爺受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