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因冬雨纏綿,程曦一直到凌晨時分才漸漸入睡。醒來時,已經是午飯時分。
她走下樓,竟意外看到應該在公司工作的喬默笙。
他一身深色休閒裝外套着一件條紋狀圍裙,見到程曦從樓梯走下來,喬默笙溫柔淺笑,“馬上就可以吃飯。”
廚房的銀色湯鍋裡,正煮着不知名的羹湯,鍋蓋處冒着熱氣,她走過去打開鍋蓋,問身形忙碌的喬默笙,“你今天怎麼沒有去公司?”
“累了。”他回身,凝着她素淺臉龐。
喬默笙是天生不懂得抱怨的男人。一句簡單的“累了”,背後所包含的意義大約很多,程曦無法全然明白。
她看着他,問,“我可以爲你做什麼?”
喬默笙抱住她,寬敞的廚房間,熱氣繚繞,他低下頭,親吻她脣邊粉痣,“陪在我身邊就好。”
午飯時只有他們兩人吃飯。喬默笙夾了一塊糖藕放到她碗裡,“嚐嚐。”
程曦咬了一口,慢慢含在嘴裡,然後低頭,輕聲道,“味道很……特別。”
喬默笙揚了揚眉,自己夾了一塊放在口中,這才發現自己竟然不小心將鹽當成了糖。
印象中,他是從來不會犯這樣簡單的錯誤的。程曦心中覺得有些奇怪,輕輕放下筷子,看着喬默笙,伸手摸了摸他額頭,“你沒事吧?”
喬默笙握住她的手,“沒事。”他只是一夜守着她,無法成眠。
下午時,程曦與白姨在院子裡打理花花草草,林閱來別墅找喬默笙。
他們坐在二樓露臺,喬默笙透過欄杆可以清晰看到程曦的身影。她手中拿了用透明玻璃裝着的飼料,專心地喂着池渠之中的幾尾魚。
林閱彙報完工作,擡頭,就看到自家老闆目不轉睛望着程曦的一幕。
“老闆。”他輕輕喚喬默笙。
喬默笙眸眼輕轉,“最近無關緊要的工作和應酬都替我推了吧。”明知道程曦或許會有危險,他不可能專心工作。
林閱聞言,輕輕蹙眉,“可是馬上要年底,稅務有很多監察覈算,有些是必須要您出馬的。”
喬默笙輕輕頷首,“安排好時間,不要超過半日。”
“好的。”林閱下樓走出庭院的時候,看到程曦回身朝着他微笑點頭。
程曦確實是一個好看的女子,雨後天晴的花園裡,青草幽幽,木槿花瓣上有雨滴欲落。她身上披着一條極鮮豔的紅色羊絨披肩,凌亂短髮,站在花團錦繡的院子裡,美得令人有種心跳暫停的窒息感。
林閱與她告別,很快離開別墅。他跟着喬默笙五年,從剛剛大學畢業只是喬默笙衆多行政人員中的一個小小打雜,到現在成爲他最信任的第一助理。
爲什麼選擇他?林閱曾經好奇問過喬默笙。
彼時,喬默笙沉默半晌,開口道,“因爲雙倍糖漿。”林閱當時一臉錯愕。
後來認識了程曦,林閱才終於明白,因爲這女子每次喝咖啡可以不加奶,卻一定要放雙倍糖漿。碰巧,他也是。
若不是知道程曦的存在,林閱不會去相信,這世上,竟會有一個女人可以影響喬默笙到如斯境地。
他駕着車離開。心想,如此深愛,對於他的老闆喬默笙來說,究竟是一生的幸運,還是一場離殤?
第二天上午,利用程曦在醫院做物理治療的兩個小時,喬默笙去了公司。
喬氏財務總監與稅務工作人員早早在辦公室裡等喬默笙。喬默笙走進去,言語簡潔,“你們只有一個半小時。”
那稅務人員聞言輕輕蹙眉,“可是,喬先生,喬氏的稅務賬目不可能一個半小時覈對清楚。”
喬默笙淡淡看他一眼,“那是你的問題。”
額……喬氏是s市的納稅大戶,他哪裡敢輕易得罪,只得加快速度,因爲最後需要有喬默笙當場親筆簽名。
程曦做完治療,換好衣服走出醫院的時候,喬墨笙的車還沒有出現。倒不是他不守時,是因爲臨近年底,做物理治療的病人明顯比往常少,她等候的時間縮短了,所以比預計的時間早了一些。
一樓大廳裡,她意外遇到嶽蘭蘭。她坐在通往急診室方向的過道中候診。應該是被人打了,臉上有很重的瘀傷,尤其是眼角處,有一道極觸目的擦傷。
程曦走過去,嶽蘭蘭見到她一愣,隨即很快別開臉。
“又是因爲那男人?”過道人來人往,程曦走到她身邊坐下。
嶽蘭蘭沉默。生活殘酷,已經壓得她說不出任何話,深愛了經年的男人原來早已無藥可救。
“他不知從哪裡知道我新屋地址,找上來,問我要錢。他說,要不是因爲他,我怎麼會認識雷冉,說了許多不堪又難聽的話。我生氣不肯借,便吃了他一頓拳腳。”
嶽蘭蘭輕輕說着,突然低下頭,“程曦,爲什麼曾經那樣愛過的人,卻可以如此殘忍地來傷害我。”
程曦不懂那樣的複雜情感,所以不知道怎麼答嶽蘭蘭。她看了眼嶽蘭蘭手中那張候診單,“我替你問問還要等多久,你的傷口再拖下去怕是要發炎了。”
就在她起身離開的短短一段時間,嶽蘭蘭看到有兩名便衣男子藏在人羣之中,神色有些奇怪。他們好像從剛纔就一直跟在程曦身後了。
這時,護士正好出來叫她就診。嶽蘭蘭走到程曦身邊拉着她一起走進就診室,“小曦,好像有人跟蹤你。”
她蹙眉,正要回頭去看,就被嶽蘭蘭拉住,“別回頭。”
一刻鐘之後,喬默笙剛到醫院,就看到那兩個男人匆匆跑過來,“喬先生,太太不見了。”
林閱望着喬默笙頓時陰沉的面色,連忙開口寬慰道,“老闆,太太可能只是暫時走開了,應該不會有事的。”
喬默笙疾步走進醫院,“你懂什麼!”
沒一會兒,連院長也被驚動,匆匆來到喬默笙面前,“喬先生,您彆着急,我們保安科的所有同事都已經去找您太太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喬默笙臉上神情越來越糟糕。
程曦和嶽蘭蘭是分開離開醫院的。她匆忙從醫院側門走出去,卻被人忽然拽住了手,轉身,就看到喬子硯不由分說拉着她,“上車。”
他又從她包裡拿出手機,隨手扔出窗外。程曦皺了眉,道,“你做什麼?”
喬子硯沒什麼好臉色,從後視鏡瞥她一眼,“蠢女人。”他剛纔要是晚到一步,她被嶽蘭蘭那女人給賣了都不知道。
“可是……”沒有了手機她怎麼聯繫喬默笙?
喬子硯當然知道她想說什麼。但喬默笙的擔心和焦慮和他有什麼關係?連自己心愛的女人都護不住,難道還要讓他喬子硯當一回做好事不留名的雷鋒,替他把程曦送回他身邊?
開玩笑,喬子硯可不是這樣心胸寬闊的男人。
沒有送她去香山別墅。喬子硯帶着她去了自己在城東的一間公寓,“肚子餓嗎?”
程曦聞言,看着他,“你爲什麼不送我回去?”
喬子硯不答,打開冰箱一看,開口問她,“冰箱裡有菜,會不會做飯?”
程曦瞪着他,“喬子硯!”這麼久找不到她,喬默笙怕是……
喬子硯卻彷彿沒事人,竟然還開口差遣她,“我餓了。去,煮兩碗麪。”
程曦坐在沙發上,沒什麼好語氣,“我不會。”她本來就不會。
目光在屋子裡四處遊走,該死,他這麼大間屋子,怎麼連個電話都沒有!
喬子硯睨她一眼,“真懷疑你是不是女人,連面都不會煮。”他無奈,把鍋子放在煤氣爐上,開了火,忽然來了一句,“先放水還是先放面?”
“……”程曦側過頭,不想理這行爲惡劣的男人。
半晌,她看着裡面煮個泡麪都各種大動靜的喬子硯,道,“程晨見不到我會哭的。”
喬子硯挑挑眉,“要不,我把她也接來?”
“……”程曦徹底不指望他會鬆口讓自己走了,悶悶坐在沙發上,望着窗外的天由亮轉暗,眉頭蹙得越來越緊。也不知道喬默笙這一刻在哪裡,是不是還在尋着她……
喬子硯端着面出來的時候,就看到程曦眸色憂慮地坐在客廳沙發上。他眼色一黯,望着她,輕聲問道,“如果換了是我找不到你呢?”
程曦轉眸看他一眼,“你神通廣大。”否則,剛纔又怎麼會這麼剛剛好出現。
喬子硯有些失落地勾脣,“所以我成不了能令你擔心的人?”
程曦垂下眸,沒有回答。
屋子裡陷入沉默。喬子硯雖然煮了面,卻忽然失去了想要吃的胃口,坐在沙發上沉默看着電視。
程曦已經不再開口讓他送她回去。這男人有多固執乖戾,她不知親眼見識了多少回。
時間一分一秒,在這個夜晚彷彿走得格外的漫長。待到喬子硯再次轉眸的時候,發現這女人依舊保持着一樣的姿勢,沉默望着窗外。
他蹙了蹙眉,起身倒杯水遞到她面前,“不吃東西,就喝點水。”
程曦無聲接過來,溫熱的水順着口腔流經隱約有些刺痛的嗓子時,她才發現自己也許是感冒了。
沒多久,她覺得眼皮沉重,靠在沙發上不小心睡着了。喬子硯將她抱起來走進房間,自己沉默坐在一旁的飄窗上。
上一次這樣望着她睡着的樣子是什麼時候?喬子硯有些酸澀地想,已經不復記憶了。
只是她安靜姣好的臉龐始終在他腦海中清晰可見,從來不曾隨着時光流逝而從他心中消褪過一絲一毫。
意外聽到嶽蘭蘭與那男人的對話,他知道程曦可能有危險,即刻放下手中所有的生意,時時守在她左右。
他眸色溫柔凝着她。此時門外響起急促敲門聲,他勾脣,起身去開,果然是喬默笙。
“她在這裡?”
喬子硯側身讓他進屋。門口有程曦的駝色平跟鞋,沙發上有她的米白色大衣,桌上,放着兩碗已經糊成一片的泡麪。
喬默笙鬆口氣,望着喬子硯,竟說了一句,“謝謝。”
喬子硯側眸看他一眼,“用不着。”
“我來帶她回去。”
喬子硯眯起眸,“她已經睡着了。”
喬默笙深深看他一眼,“睡着了,也是要回家的。”
“是你自己弄丟了她。”言下之意,他沒有讓喬默笙帶走程曦的意思。
喬默笙沉默一陣,轉身走進房間。她躺在裡面,呼吸平穩,睡得安寧。
他走到牀邊,手溫和撫上她的額頭,低聲道,“對不起,我差點又丟了你。”
他與喬子硯的關係從認識程曦開始,就變得格外錯綜複雜。明爭?未必。暗鬥?這幾年從來沒有停止過。但喬默笙這一刻卻在心裡格外感謝他。喬默笙把程曦輕輕抱在懷裡,就這樣把她留在喬子硯身邊,他該是這世上最忍氣吞聲的男人了吧。
把自己最愛的女人留在另外一個愛着她的男人身邊。
可是,喬默笙溫柔輕吻她柔軟髮絲,“小曦,我只要你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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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努力七千。卡得哭瞎了快。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