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夫人也特別在她身上多看了一會,“令愛,是不是已經有身子了?這個時候來府上是不是着緊了些?”
老夫人卻不接其意,“原是我想她做的點心了,所以就喚她回來,可這孩子竟然不知道有了身子,剛剛被大夫查出來的時候,我和她母親也是嚇了一跳,這纔去信,給周家報喜,大姑爺便是來接她的!”
“既是這樣,就好生養着,不要動了胎氣。”楊夫人對老夫人說道,“我那媳婦子上年就是因爲滑了胎,到現在也沒有懷上呢!”
“恩。”老夫人只能表示安慰,這樣說來,二丫頭到了府裡只要能生個兒子,還是有機會扶正的。
萬梓姍聽到楊夫人的話,微微揚起了頭,“謝楊夫人關心,梓姍整日不是坐着,就是躺着,今日出來也是想看戲解悶的,坐一會子不妨事的。”
大太太卻是挑着眉看着萬梓宸,心說,你這個時候攪什麼局,難不成我們萬家連個貴一點的褙子都做不起麼。說什麼不好,偏說這些沒用的丟人現眼。一臉的怒氣剛要發作,還未留着頭的萬梓容由常跟着她的乳孃領着進了亭子。
看到這麼多人,圍着十尺寬的平臺坐着吃着茶說着話,她輕步來到老夫人跟前給大家行了禮,乳孃剛攙起來,便歡歡喜喜往大太太的懷裡蹭。
大太太才放下萬梓宸這件事,問萬梓容累不累,又認了幾個字。
萬梓容撒着嬌,逗得大太太笑了一會。這亭子裡的場面就變成了老夫人由桂枝服侍着,坐在首位。大太太跟前有萬梓容,楊夫人她帶來的媽媽陪着。而她們則是在長輩的桌子後面並齊放了三張長桌。
“姐姐穿上這褙子,還真是新換了個人一樣。”萬梓宸略帶鄙夷的說着,心裡卻另有幾分計較。
自萬梓川從丘府哪裡回來之後,大太太不像以前那麼喜歡她,老爺對姨娘也不再言聽計從,就連那個大姐,也彷彿不管她了一樣。她當然瞧的出來她們的變化。而且聽大姐的意思,是母親鬆了口,要她嫁一個瘸子,否則卻還是有法子轉換的。
哼,見到局勢對她不利,就突然不管她還把她配給那樣的人,爲萬府的將來鋪路子,她怎麼能就此罷休。
她以前爭,是想當狀元夫人,雖然前面有個正式的,可側妻也不錯,憑她的美貌和智慧還能讓她欺到她頭上?現在見了楊狀元那風流倜儻的模樣,更要爭,而且還要爭的漂亮,要討得楊夫人的歡心。只要她的目的達到,她纔不管你骨子裡怎麼恨她呢。
搶的不成就要偷。趙姨娘那天對她說的話,她也隱約琢磨出幾分道理來。老夫人不管她,大太太不管她,她要利用自己的美貌爭取這個機會。
因爲平日裡趙姨娘不大跟她交涉,像是與她沒有瓜葛似的,到關鍵時刻,還是趙姨娘的法子能幫到她。
到底還是從誰肚子裡出來,誰才真正愛誰。
萬梓川見她樣子不善,伸手拿起桌上的茶壺爲老夫人,楊夫人,大太太蓄了茶,見萬梓宸也趁機拿起果盤裡的葡萄爲楊夫人剝皮。她才道,“妹妹的絲裙更是新豔逼人,真真要把我們這一羣姐妹給比了下去。”
萬梓宸聽了,笑的燦爛,看起來也更迷人,“姐姐,你說一個人突然能看不見人和物時候,是不是看什麼都是美的?”
“恩?”萬梓川凝了凝眉。
“你看那邊桌子上坐的哪個不是美人,我這樣的又算什麼。”
萬梓川看到丘家姐妹更把略帶怒氣的眼神挑給她,才知道她是在借誇她,想引起衆怒。
“妹妹不知,這女孩啊就像這夏日裡的花,十三四呢就是花苞剛剛展開的時候,所以會特別新鮮誘人是因爲人們對新事物的本能喜歡,並不是花真的有多美;十五六歲的時候纔是那花開最美的時候,不管有沒有人留意,它的花瓣,花蕊,花心,都在無形中散發着美的極致;而十七八卻是花要合上花瓣醞釀種子了,而她歷盡兩個時期的美麗薰陶,已經懂得了收放自如纔是花的最美,所以我們這樣的女孩,剛好是經歷花的不同時期,不論別人怎樣看,都是美的。就是祖母,楊夫人,母親,都有過這樣美麗的花期。”
“這樣的意思,就是祖母,楊夫人,母親都不美了?”萬梓宸倒把她愛繞的事給忘了,羞惱中只聽懂了這句話。
“妹妹,我的意思是,每個人都是一朵花,只不過所經歷的時期不同,看到別人眼裡的感受纔不同,跟美醜無關。”
“什麼跟美醜無關,美就是美,不美就是不美,等老了,到風燭殘年的時候滿臉褶子還能叫美嗎?”
萬梓川聽她說滿臉褶子,心裡涌起了異樣,她的姑媽就是滿臉皺紋,看起來比其他同歲的女人老了好幾歲。跟上面坐的那些脂粉厚實的,楊夫人,大太太卻是天壤之別。
萬梓宸見她說不話,以爲她被逼住了,接着道,“姐姐倒是說話啊?”
“最美不過夕陽紅。”萬梓川只說了一句,老夫人面帶微笑地看着她道,“好,二丫頭說的好。三丫頭,以後要多向你姐姐學學纔好。”
“是。”萬梓宸碰了一鼻子灰,悻悻地向老夫人那邊走去的時候還想着夕陽是怎麼個好法。
“是啊,二小姐說的真不錯,連我們這些糟老婆子好像也都成美的了。”楊夫人說完,笑着輕抿了一口茶。
看着萬家的兩個姐妹,她們一個端秀可人,一個美豔無比,在這樣地火燒的溫暖如春的亭子裡,正像那振翅欲飛的蝶兒讓人心動。
大太太也跟着笑了。
側身看了看坐在她身邊的萬梓容,雖然她眉眼也算標緻,但是形容舉止間,明顯稚氣未脫,所以別人纔會覺得她沒有這兩個姨娘生的好看。
想通這一點,暗下只能安慰自己,小女兒她還沒有長開,過幾年再看,壓不下你們哪個。
丘家姐妹聽大家都讚許萬梓川,眼裡生出一絲嫉妒。
衆人正熱鬧的時候,那邊有唱戲的管事送來了戲摺子。
萬梓川和萬梓宸在戲要開場的時候退到她們的桌子上。萬梓川見萬梓姍向她招手,坐到她的身邊。丘家姐妹共用了一張桌子,而萬梓宸不甘落寞又逢丘夢妍向她示意,她就並着萬梓川,坐在了兩個姐妹的桌子旁。
萬梓川看了看無人坐的那張桌子,上面只放了兩盤堅果。
心下想着,那張本屬於她的桌子,現在一定也很委屈吧。
大太太遞了戲摺子給老夫人,老夫人又給了楊夫人,楊夫人看看上面的曲目,有《西廂記》、《琵琶行》《救風塵》《看錢奴》《幽閨記》《玉簪記》,卻只對着《牆頭馬上》那部戲說了個不錯。
大太太聽了,看了楊夫人一眼,遂吩咐下去,讓管事的準備這齣戲。
管事的小跑着回到場子上,對後臺等待的人說了幾句話。戲場的屏幕便漸漸移開,十幾個拿着樂器的樂倌走到場子上向大家鞠躬,然後坐到場子左邊的杌子上各司其職。
樂聲響起,有一個抹着花臉的人走到中央說了一會子笑話,引着大家笑了一番,然後戲就開始了。
聽沖末扮裴尚書引着扮夫人的老旦上來,用字正腔圓的崑腔唱着,大太太卻詫異楊夫人怎麼會演這齣戲。可是看楊夫人喝着茶,有所期待地樣子,她也不再說什麼,盯着那老旦看。
萬梓川以前從沒有聽過這種腔調的曲目,所以聽這些戲就有些吃力,有些詞唱了半天還不知道一個意思。
小時候家裡沒有錢買電視,她晚上沒事的時候都是跟着姑媽在收音機裡聽一些黃梅戲。黃梅戲裡那些委婉細緻的戲詞,那些優美悅耳的旋律一直聽到她上了中學離開家裡。
不過,見了臺上那些原腔原調的戲子,化的妝極爲好看,她也認真地去觀察她們的動作,試圖從表情中篩聽簡單的戲詞。
而大太太的不悅,她也恰巧從側面看進眼裡。
她又看了看坐在亭子裡的其他人。
老夫人頷首傾聽,時不時把桂枝遞來的瓜果吃進嘴裡。
楊夫人笑意綿綿,好像對劇情裡的戲詞產生興趣。
萬梓姍今日看起來有些疲憊,強作的笑容下,那個唯她獨尊的傲氣已經看不見。
丘家姐妹一直在竊竊私語,見她打量着她們,微微一笑,又把目光轉到了臺上。
倒是萬梓宸穿的是讓人眼前爲之一亮。
她的鵝黃色絲質長裙,把本來就瘦的腰肢收的緊緊的,沒有半點鬆踏之意。遠遠看去,眉不畫而濃,腮部抹而緋紅。桃花眼水汪汪的就像隨時可以滴出水來。她由丘夢妍和丘夢怡陪着,倒是極爲高興。好像她今天也比先前乖巧了許多,在楊夫人面前也少了些跋扈。
萬梓川想着,萬梓宸的模樣,穿着一點也不遜色丘家姐妹,尤其那一雙桃花眼微微一笑,任她是個女孩,如果沒有她和自己處處作對的事,她也會爲萬梓宸的美貌打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