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纔剛過半,天氣已經悶熱得要死。院子裡梧桐樹上的知了從中午一直叫到現在,聲音也由起初的高亢嘹亮的長調變成了此時黯淡嘶啞的短鳴,可是這叫聲仍舊絲毫沒有要停下的意思。
再有五分鐘,望煙一中的放學鈴就會響起。
高二7班的課堂上,班主任聽雨老師正在輔導學生上自習。解答完學生的疑問之後,看了看手錶,聽雨嘆口氣走到了熟睡的蕭東雨身邊,用手指在蕭東雨的桌面上輕輕叩了幾下。蕭東雨沒反應,仍舊趴在盤疊在一起的雙臂上,絲毫沒有要醒過來的跡象。
坐在蕭東雨身後的白夕可偷偷在下面用腳猛踢她的凳子,蕭東雨“哼哼”了兩聲,動了動身子,仍舊趴着,不受外界影響的繼續做着她的春秋大夢;反倒是白夕可疼得齜着牙。
蕭東雨的同桌申白看了聽雨老師一眼,又看了看熟睡的蕭東雨,像是經過了一番艱難的思考似的,撇着嘴用胳膊肘碰了碰她:仍舊沒反應。
注意到其他的學生也都在關注着這邊的動靜,聽雨搖了搖頭,輕輕拍了拍蕭東雨的背,見她還是沒反應,就稍微加重了力道,正打算開口出聲叫醒她的時候,蕭東雨一個激靈坐直了身子,把聽雨嚇了一跳。
看着蕭東雨一臉的驚恐,聽雨把原本要說的話嚥了下去,此時,放學鈴剛好響了。
“老、老師?”蕭東雨邊叫着邊擦着口水,低頭掩飾着噩夢帶來的驚嚇。看到同桌申白鄙視的白眼,就知道自己一定又是睡了很久。
雖然放學鈴已經響了,但是同學們都保持着課堂上的安靜,都想看看這次蕭東雨上課睡覺又被抓包會是怎樣的後果,一向“慈母情懷”的聽雨老師會再次放過這個“慣犯”麼?
聽雨看着蕭東雨,無奈地撇撇嘴,擺了擺手說:“都下課吧。”說完,再次輕嘆了口氣,轉身走了。
直到聽雨的身影消失,教室裡才“哄”地一聲熱鬧起來,頓時變成了大減價的菜市場似的。
蕭東雨像是虛脫了似的,趴在桌子上。剛纔的夢把她嚇壞了,比幾個月前的夢還要真實還要可怕。
在夢裡她再次被突如其來的大火嚇得驚慌失措,除了尖叫什麼都不會做,任憑媽媽跌跌撞撞跑過來抱着她,兩個人擁在一起大哭。看着燒得越來越旺的大火,耳邊“吱吱叭叭”的聲音也越來越多,精神失常的媽媽忽然清醒過來,一邊烏拉哭喊着一邊把蕭東雨往外拉;蕭東雨卻像是魔怔似的死活不肯走,還把媽媽往回拖,兩人就這樣僵持着,直到窗戶框子掉下來砸在她身邊、火星子濺到她身上、聞到皮肉燒焦的味道她才清醒過來,放鬆了力量任由媽媽把她拉了出去……
白夕可伸手拍了拍她,蕭東雨渾身一顫,回頭,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她,沒說話等她開口。
“晚上……”白夕可開口之後才發現她臉色不好,愣住。
“妹,好了沒?”
白夕可擡頭看到哥哥白藏鋒拎着書包站在那兒,她看了一眼,拍了拍已經收拾好的書包,問蕭東雨:“晚上還要去醫院?”
蕭東雨面無表情地點點頭,“嗯,去。”說完,轉過身開始收拾東西,同桌申白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走了。
白藏鋒無奈地衝妹妹笑笑,拍了拍蕭東雨的肩,說:“今天李天道那個二貨生日,難得他大方一次讓我們去給他慶生,你也就當給自己放個假。”
“李天道……”聽見這個名字蕭東雨手裡的動作停頓了一下,看了白藏鋒一眼,也沒表態。
“是啊,”白夕可收拾好了東西,拿着書包站在蕭東雨身邊,開始磨:“司徒老師他也一定不會反對的,你就跟我們一起去吧,不然,讓我哥跟司徒老師說,他一定會準你假的……”看到蕭東雨不會所動,白夕可繼續發動攻勢,把書包丟給哥哥,自己整個人都趴在蕭東雨身上,來回晃着,雙手圈着她的脖子,在她耳邊輕輕說着:“出事這麼久,你一直白天黑夜連軸轉,身體會受不了的……你今天這已經是這禮拜第三次
在上課的時候睡覺了,今天才週二啊……”
“她是我媽媽,我不能不去,司徒、爸爸他也……”蕭東雨沒再說下去,她一直不喜歡把家裡的事情拿出來說,面對最好的朋友也是如此。
“你們別說了,我……”
蕭東雨徹底拒絕的話還沒說出口,白藏鋒說:“這樣吧,咱們就一起吃個飯,吃完飯之後我和小夕子送你去醫院,然後再當面替你跟司徒老師解釋,這樣就可以了吧?”看到蕭東雨張嘴要說話,白藏鋒接着說:“不管司徒老師是不是你親生父親,他都不會希望你累垮的吧?現在家裡兩個大人的狀況已經不好了,難道他還會希望你也……”
邊說,白藏鋒邊給妹妹使眼色,白夕可不失時機地連連點頭附和道:“對啊對啊,小雨,一起去吧,就是一起吃頓飯,耽誤不了多少時間的。”
“……”蕭東雨不知道該說什麼,她知道自己不該拒絕他們的建議和邀請,可是,有些事即使是最好的朋友,即使是他們,她還是不想說出來。
“走吧,不要猶豫了。”說完,白夕可拿起蕭東雨的書包跑出了教室,白藏鋒笑着跟在她身後,回頭叫了蕭東雨一聲:“快走吧,要是趕不上這趟車,就要晚到半個小時了。”
“好吧,去就去,書包被拿走了,這可不是我自己想去的,我只是爲了去拿回我的書包而已。”蕭東雨這樣對自己說。
其實,蕭東雨一直都很想有個藉口逃開她的家、她的家人。雖然她現在只有兩個家人:被大火燒得奄奄一息躺在加護病房的媽媽以及那個已經帶薪休了兩年病假的繼父。
如果不是因爲繼父是望煙一中的資深老師,自己這個爛到爪哇島的成績是沒可能直升高中本部的,也就沒可能繼續和白夕可兄妹倆做同學了,說起來,似乎應該好好感謝一下她的繼父大人。可是繼父在家裡的所作所爲,實在是難以讓她從心裡當他是爸爸,當然,是從繼父司徒不色開始休病假時開始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