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陽光柔和恬靜,深秋的微風明朗清爽,藍天白雲飄逸悠揚。
沒有比賽的一天,回味要帶蘇妙去回香樓吃飯。蘇妙覺得自己也該去了,來樑都這麼久,一直在忙活廚王賽的事,只去回香樓拜訪過一次,回夫人是小味味的母親,她閒暇時不去看一看也太沒有禮貌了。
大清早,回味來接她,兩個人要出城,剛走出薛明樓,卻在門口碰見了相思綠。
薛明樓的大門口一共五輛大車,四五個夥計正在往馬車上裝行李。相思綠打扮的像一隻趾高氣昂的花孔雀,正站在門口看着夥計裝行李。見有人出來,她望過來,發現是蘇妙和回味兩個人,臉上的表情變得越發尖銳。重重地哼了一聲,她扭動着細腰走到蘇妙面前,陰陽怪氣地說:
“恭喜你又贏了,姐姐妹妹全敗在你的手下,回頭你可以好好炫耀一番,就說飛天樓和蓮花樓都是你的手下敗將!”
“你說話的語氣明明是我要是敢去炫耀你就掐死我!”蘇妙笑眯眯地說,往她身後的馬車瞧了一眼,興高采烈地道,“你終於要走啦!”
她那溢於言表的喜悅讓相思綠的臉色更黑,瞟了她一眼,相思綠忽然皮笑肉不笑地開口,道:
“乾脆告訴你好了,是我慫恿夏瑾萱在比賽上耍點花招讓你輸掉比賽,知道爲什麼嗎,因爲我討厭你,看你順心我就不順心。沒想到那丫頭那麼沒用,銀子花了,人手也找了,最後自己把自己的計劃破壞了,嘁,真是沒出息!”
蘇妙揚眉,用無奈的眼神看着她,傷腦筋地道:
“你還在記恨我贏了你讓你沒法子參加樑都賽這件事啊?”
相思綠冷冰冰地看着她。
“你今年幾歲?”蘇妙無語地問。
相思綠不答,陰惻惻地瞪着她。
“你還走不走了?”蘇妙問她。
相思綠盯着她看了一會兒,忽然轉身,一邊往馬車上走,一邊憤憤地說:
“一想到我居然跟你這種人在同一個行當裡,我就覺得這一行太糟糕了!”
“嫉妒是病,不治一治小心病入膏肓。”蘇妙在她身後涼涼地說。
相思綠的腳步微頓,突然扭過頭,皮笑肉不笑地道:
“飛天樓正計劃着向外省拓展分號,接下來,也許會選擇開在豐州。”
“相思綠,莫非你暗戀我?”蘇妙指着自己的鼻尖,用不可思議的語氣大聲問。
“呸!”相思綠本來是想給她一點危機感,沒想到她居然把話題扯到這上面來了,臉一紅,狠狠地啐了一口。
“不是說你是來招婿的嗎,你到底招着沒有?”蘇妙接着問。
相思綠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轉身,頭也不回地上了車,沒再搭理她。
就在這時,身後,有五六個人從薛明樓的大門內走出來,清一色的年輕男子,相貌清秀,二十左右歲的模樣,每個人都揹着包袱,看起來是要打道回府的樣子。蘇妙細細辨認,發現這些全部是參加過廚王賽在最近接近決賽的幾局遺憾落敗的年輕人。這些年輕人魚貫而出,分批,排着隊,登上了相思綠馬車後面的兩輛馬車。
蘇妙瞠目結舌,呆了半晌,雙手捂住嘴,興奮地大叫了一聲:
“這麼多全要!相思綠你好貪心,這麼多你用的過來嗎?”
相思綠黑着臉掀開馬車簾子,探出頭,語氣生硬地道:
“他們是我新僱的廚子!”
“帶回去慢慢選嗎?”蘇妙一臉“我懂”的表情,笑嘻嘻地問。
事實的確和她說的差不多,相思綠也不否認,擡起眼梢,向站在蘇妙身後的回味掃了一眼,似笑非笑地道:
“其實我最想帶回去的是你身後那位。”
回味的臉刷地黑了,她們把他當什麼了?
“下輩子你都沒有這個機會。”蘇妙皮笑肉不笑地說。
相思綠哼了一聲,用鄙視的眼光將她從上到下掃了一遍,撇了撇嘴,輕蔑地道:
“要臉蛋沒臉蛋,要身段沒身段,真不知道這男人看上你什麼了!”她將手裡的馬車簾子一甩,不再搭理蘇妙。
車輪滾動,勻速向前方的大街行駛去,
“人格魅力,懂嗎?”蘇妙拖着長音,一字一頓,衝着馬車大聲吆喝。
離老遠她還能聽見相思綠在馬車裡迴應她一個“呸”字。
蘇妙站在大門口,揚着脖子看着五輛馬車排着長隊向長街駛去,馬車上裝了許多行李,大箱子小箱子捆在一起,十分壯觀。
“不愧是地方土豪的千金,出門旅行居然帶了五輛馬車的行李,還拉回去一車小嫩肉,縱使歸途漫漫,她也絕對不會無聊。”蘇妙搖頭晃腦地說,言語間隱隱流露出一絲豔羨。
回味斜睨着她:“你是羨慕那五車行李,還是羨慕那一車肉?”
蘇妙回過神來,雙手一拍,笑嘻嘻地催促道:
“咱們快走吧,再不走到了回香樓就只能吃晚飯了!”
回味努力忍住想翻白眼的*,二人登上馬車,回味問:
“趙平你怎麼處置了?”
“我讓他回家去了,雖然違背了忠實守信的原則,品鮮樓是不能要的,不過工錢我還是有好好給他結清,至於之後的事,就看他師父怎麼安排吧,我已經寫信給趙河,把事情跟他說了,他的徒弟,他自己處置。”
回味點了點頭。
……
回香樓周圍的農田中還有許多片果樹林,晚秋時節,只剩下一片晚成熟的石榴還沒有采收,紅彤彤的果實垂掛在樹上,遠遠望去,圓溜溜一片,煞是喜人。
蘇妙和回味來到回香樓時,正碰上要出門採收石榴的魏貞,蘇妙先笑眯眯地謝了她提供的桂花稠酒,魏貞笑笑,恭喜她贏了比賽。之後魏貞告訴他們,回香臨時有事出門了,要過一會兒才能回來,又問蘇妙要不要跟她一塊去摘石榴。
蘇妙沒摘過石榴,欣然同意,跟着她去了。
魏貞在家中時的打扮和在樑都時完全不一樣,在樑都時一看就是雍容優雅的大家閨秀,可是在家裡時,她的衣裙都是最普通的素色衣裙,不戴首飾,幾乎沒化妝,頭髮也不像樑都裡的貴族小姐那樣梳的很複雜,一看就是她自己梳的,只是鬆鬆地挽了一個低髻,插了一根碧玉簪子。
爲了避免太陽直接照射,魏貞和蘇妙都戴了大大的草帽,用紗巾矇住臉,只露出一對眼睛。
魏貞拉着小舟的手,帶着他一塊去了果樹林。
郊外的空氣清新沁涼,滿滿的負離子徹底淨化了肺腑中的污濁,站在碩果累累的果林中,連呼吸都變得輕盈起來。
魏貞一手拿着剪刀,耐心地教蘇妙怎麼摘石榴,蘇妙見她採摘的手法十分嫺熟,驚訝地笑起來:
“二嫂你好厲害,連種果子的事情都知道,還這麼熟練!”
魏貞輕柔一笑:“我喜歡種東西,以前在孃家時沒那份閒情,從嫁到這兒來以後,有閒情也有地方,我種了不少東西呢。你看,前面那片梨樹就是我種的,今年第一次產了果子,你要是早來幾天就能趕上採摘日了。摘下來的秋梨我給你和阿味留了一箱,還想派人給你們送去,趕巧你們來了,走時候帶回去吧。”
蘇妙笑着道了謝,陪魏貞摘了一會兒石榴,看到不遠處有一塊大石頭,就踩了上去。
她踩在石頭上向遠處眺望,石榴林種在山丘,從這裡能夠看到回香樓的全景以及遠處連綿起伏的青山。她站在石頭上望了一會兒,伸展了腰身,深深地呼吸了一口鄉間清澈的空氣,笑道:
“這兒的景緻真好!”
“比樑都自在吧?”魏貞莞爾一笑。
蘇妙微怔,看了她一眼,有種被拆穿的感覺,訕訕一笑。
“娘!娘!”小舟跑過來,一隻手拿了一隻紅透了的石榴,舉起來,蹦蹦跳跳地給魏貞瞧。
魏貞笑笑,蹲下來,掏出帕子,溫柔地替他拭去額上的汗水,問他冷不冷,小舟搖頭。
蘇妙也蹲下來,看着小舟紅撲撲的臉蛋,笑着問魏貞:
“小舟的年歲,快要上學堂了吧?”
“是啊,爹給小舟選了好幾位有名的師父,又都不太滿意。我和阿甜倒是不在意師父是不是有名,只要品性正直,能教會他認字讀書就行。小舟要和他爹爹學手藝,將來自己開酒樓呢。”魏貞笑盈盈地說。
“噯?小舟要做廚師嗎?”蘇妙驚詫萬分,回甘的想法不說,魏貞是貴族小姐出身,這樣出身的女子居然打算放任自己的兒子去做廚師,而不是走仕途建立功勳出人頭地,這太不可思議了。
“小舟說,要用他做的菜讓不開心的人開心起來,對吧?”魏貞笑着問小舟。
“對!”小舟用力點頭,小小的孩子,表情很認真,“讓大家都開心起來!”他張開雙手,一本正經地說。
“你很驚訝?”魏貞笑着問蘇妙。
蘇妙的確很驚訝,訕訕地笑說:“不是驚訝小舟想當廚師,而是驚訝二嫂你居然不反對。”
魏貞莞爾一笑,摩挲着小舟的小腦袋,輕輕地說:
“我只要小舟能健康平安地長大,娶他喜歡的妻子,生下健康的孩子,兒孫滿堂,平靜幸福地過完他的一生,這樣就很好。”
蘇妙望着她恬靜溫柔的笑顏。
就在這時,回味從後面找了過來,對蘇妙說:
“我娘回來了。”
蘇妙連忙站起來,跟着他往回走。
魏貞也站起來,拉着小舟回去。
回到回香樓,蘇妙先跟着魏貞去洗了手,重新整理儀容,這才向正房走去。
回香依舊是黑衣黑裙,全身上下被黑色的絲綢包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雙漆黑森涼恍若古井之水的眼睛。她靜靜地坐在那裡,不動,不說話,卻散發出冰冷陰森的氣息,讓人不敢直視。
回味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同樣不動不說話,像一尊木雕靜靜地坐在那裡,存在感極強。
這還真是母子倆!
“娘,我剛剛帶蘇二妹妹去果林裡摘石榴了,今年的石榴雖然成熟的晚了些,味道還是極好的,我讓人送了一箱來,晚上爹回來了,娘和爹一塊嚐嚐。”魏貞上前一步,笑着說。
“你有心了,去忙你的吧。”回香開口,輕聲道。她嗓音中的沙啞有種乾燥的北風摩擦過砂礫的感覺,空曠,有點森森的淒涼。不管說什麼話,她似乎都是同一種語調,聲線很平,彷彿沒有感情,這一點回味跟她一模一樣。
“是。”魏貞對回香的冷淡習以爲常,笑容可掬地應了一聲,退了出去。
就這樣,茶廳裡只剩下蘇妙、回味、回香三個人。
氣氛變得相當詭異。
蘇妙和回味坐在一排,回味淡定地喝茶,一言不發。
回香坐在上首的椅子上,同樣在淡定地喝茶,一言不發。
他們倆還真是母子!
只有蘇妙一個人眼珠子亂轉,一會兒看看回味,一會兒看看回香,迷之沉默的氣氛一而再再而三地壓縮着周遭的空氣,空氣被重重地擠壓,氣氛變得越來越沉重,沉重得都快要將人壓扁了。
一盅茶都喝完了,母子倆還是誰都沒有說話,氣氛比剛纔更加詭異。
就在這時,回味突然把空空的茶盅往桌子上一放,沉聲說了句:“走吧!”也不知道是對誰說的,然後霍地站起來,拉起蘇妙的手,拽着她,頭也不回地往外走。
“噯?”蘇妙被嚇了一跳,被他用力地拉着,被迫往前跑,她驚慌失措地回頭,回香僅僅是看了回味一眼,眼神沒有任何變化,也沒有要開口挽留的意思。
蘇妙啞然。
被硬拖着出了庭院,回味火盆似的蹭蹭往前走,蘇妙被他拖着,手腕生疼,她終於不耐煩了,大喊了一句“等一下”,用力甩開他的手,惱火地瞪着他,問:
“你幹嗎?是你說要帶我回來看你娘,怎麼這麼快就要走了,也不好好的說句話?”
“我只是說帶你回來吃飯。”回味冷着一張臉,即使面無表情,蘇妙也能看出他現在的心情很不爽,他沉默了一會兒,再次上前拉起她的手,轉身,“走了!”
“走什麼!”蘇妙越發惱火,再一次甩開他的手,無語地問,“你該不會到現在還沒跟你娘和好吧?”
上一次來的時候全家一塊吃了飯,她還以爲回味和回香已經沒事了,原來擰在一起的結還是沒解開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