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就這麼定了
宋氏道,“這是你大哥前幾日拿回來的,說是他上司萬指揮使的意思,想要爲城裡顏家的六公子和咱家的溫華保媒。”
平羽一驚,站起來急問道,“您答應了?”
宋氏看了看秦遠和春樺嬤嬤,無奈地說道,“這好歹是你妹妹的終身大事,怎麼也要好好合計合計。我記得那位顏家的小公子是來過咱家的,看上去倒也是個實誠孩子,只是不知道顏家是怎麼想的,爲何會看上咱們家?”
平羽瞧了瞧溫華,見她微皺眉頭,便和宋氏說道,“萬指揮使……大哥怕是不好推辭吧?畢竟是頂頭上司。”
宋氏面上難掩憂色,她心知此事恐怕推拒不得,畢竟對方勢大,媒人又是那樣的身份,因此點點頭道,“這回說親若是說不成,不光要得罪顏家,恐怕你大哥以後在萬指揮使那裡……”她輕輕嘆了口氣,“你大哥覺得那邊兒門第太高,將來恐怕你妹妹受氣,不想應下這事兒,可是頂頭上司擺在那裡,又不能直接推辭了,所以才把這生辰八字拿來,說先找人合一合,若是八字合不上,到時候要推辭的話也有個由頭,只是……”
溫華心裡一動,接下她的話,“找人合了?”
宋氏爲難的點點頭,“找了黃岥觀的老道,他在這附近口碑不錯,說道你們兩個雖不是金玉良緣,卻也是難得的上好姻緣了。”
“按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這畢竟是關係到你一生的大事,爲娘還是想問問你的意見。”
隔壁房間裡傳來孩子的聲音,梁氏站起身,“孩子們醒了,我去看看。”
溫華暗暗思量,宋氏意思很明顯,這是希望她應下這門婚事,可是畢竟不是她的親生母親,若是她本人不肯,倒也不好勉強於她。
秦遠和春樺嬤嬤面面相覷,他們雖然是伺候過秦家老一輩的世僕,到底身份擺在那裡,此時不好說話,然而心裡卻明白兩邊兒身份上的差距有多遠,雖說都是官,可六品和四品之間的鴻溝哪裡是能夠輕易遮掩的?如今不謹慎的話將來保不準會造成什麼樣的結果。
秦遠捋了捋下頜花白的鬍鬚——這件事他不能袖手旁觀。
他站起身,向宋氏躬身施禮,見宋氏示意他說話,才道,“老太太,老奴斗膽說句僭越的話,姑娘年紀還小呢,這事兒……是不是再等等?再說若是對方一求便答應了,豈不是讓人家小瞧?不妨趁着這段時間好好打聽打聽顏家,看看到底是個怎樣的人家,他顏家的門第高,但既然來求娶三姑娘,就總是要圖些什麼,咱們打探仔細了方好應對。”
這話說的不軟不硬,宋氏考慮了一會兒,帶着些許歉意點點頭,“有勞大管家了,這本就該提前去打聽打聽,可我這一着急就想不起來了。”
想了一想,宋氏又看向平羽,“顏家的那位小公子不是來過咱們家麼?平羽你覺得他怎麼樣?”
平羽抿着嘴角不說話,直到宋氏又喊了他一聲,纔開口道,“顏家門第太高,又是大家族,對妹妹來說恐非良緣。”他的臉色有些不太好,當初和顏如約定的情景彷彿就在眼前,可是對方無故改變約定,他卻什麼也做不得,直惱得他咬牙切齒。
他看看憂愁的宋氏,又瞧見溫華的一臉淡然,心裡的那把火撕扯着他,忍不住將那時和顏如的約定吐露了出來,闔家人聽了都愣住了。
平羽低下頭去,“之前雖和顏家大郎說過這件事,可是當時說好了等顏恕考上舉人之後再行提親,這八字還沒有一撇,他家也未免太過心急了!是我不好,不該受他一激就……可若真是嫁到這樣的刁鑽人家,妹妹還不得整天受人欺負?”
一屋子的人都噤了聲,好半晌,宋氏嘆了口氣,“你這孩子……”
宋氏在爲難,溫華看出來了,這事早有定論,妥協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她朝平羽安撫的一笑,輕聲道,“娘既然願意問我,那我就厚着臉皮說話了。來保媒的是哥哥的上司萬指揮使,咱家推拒不得,只是雖然顏家請來媒人,可咱們畢竟不能自己上門去說……”她擡眼看了看宋氏,低下頭勉強笑了笑,“書院裡一位姓顏的先生平日裡對我很是照顧,她是顏家嫡出的四姑奶奶,如今在書院裡教課。”
宋氏悄悄鬆了口氣,看着溫華淡然的神色,不禁爲她玲瓏剔透的心思而心疼,低頭閉目,掩去眼中的愧色,輕輕撫着女兒的肩膀,“瞧我,竟把禮數也忘了,若是她願意……若是由尊長定下親事,倒也讓人挑不出理來,只是這位四姑奶奶是個怎樣的脾氣?不知道能不能和她說上話……”
平羽低着頭不說話,溫華扶着宋氏膝頭,淡淡一笑,“不管怎樣總要和他家的人打交道,雖然是剛認識不久,可看得出來那位顏先生是個通情達理的。”
宋氏雖然年紀大了,可心裡並不糊塗,她也知道這樁親事若是成了便是自家高攀了,可俗話說嫁女嫁高娶媳娶低,現在鄧家雖然離顏家還差得很遠,可將來未必不會變化。這樁親事既然女兒願意,她心裡多少也好受些,說起來,非是她做事勢利,要拿女兒的姻緣給兒子換前程,只是破家的縣令、滅門的令尹,鄧家在京城還未紮下根來,哪一家都得罪不起,若是這樁親事成了……顏家的那位小公子又是個老實孩子,自家閨女也不是個傻的,再給她在婆家找個靠山,苦熬幾年,等有了兒子,後半輩子便有了盼頭。
她在屋裡看了一圈,最後將目光定在春樺嬤嬤身上,
春樺嬤嬤見宋氏看她,估摸着是要她辦什麼事,便上前施禮道,“太太可有什麼差遣?”
宋氏用的雖然是商量的語氣,可是其中的深意卻不容忽視,“嬤嬤,這事說了半天,我想你也是明白的,只是如今想法雖然好,卻也只是想法。我想請嬤嬤幫我送一封信給溫華的那位顏先生,看看她是什麼意思,若是能幫忙便萬事大吉,若是人家有難處,這事兒還得仔細斟酌。”
當下,宋氏便讓平羽研墨鋪紙,平羽心裡不情願,但到底不願意忤逆宋氏,而且剛纔宋氏的意思他也聽得明白,若是顏家的那位四姑奶奶願意爲溫華出頭,這樁親事就能成,若是對方耍滑,這事兒可就要拖上一拖了。想法雖然不同,但結果倒是朝着同一個方向去的,因此他暫時將煩悶壓在心底,照着宋氏的吩咐將字跡寫得工工整整,寫完了念給宋氏,宋氏也是仔細的,又讓他改了兩遍才點頭,謄寫下來裝進信封。
把信交給春樺嬤嬤,宋氏又囑咐秦遠,“還要有勞大管家想辦法打聽打聽這顏家。”
秦遠點頭,躬身道,“今天回去老奴就讓人去打聽。”
梁氏抱着元元出來,小丫頭揉着眼睛一臉沒睡醒的樣子,看見平羽立刻張開了手臂,“三哥——”
當天晚上春樺嬤嬤便隨着溫華進了鴻泉女書院,第二天在溫華的引見下代宋氏拜會了元真,春樺嬤嬤爲人守禮,行事又落落大方,給元真留下了不錯的印象,收下了宋氏送來的禮品,又備了回禮連同自己親筆寫的回信讓春樺嬤嬤帶回去。
元真招呼溫華到自己跟前來,摸摸她的額頭,“聽說你病了?”
病了?溫華略一回想便知道這是從哪兒得來的消息了,她笑了笑,“談不上生病,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而已。”
元真看她氣色紅潤,不像是生病的模樣,便點點頭,招手讓人端上來兩個托盤,其中一個上面放了兩匹顏色粉嫩的衣料,“昨兒家裡送來了些東西,有幾塊衣料顏色太嫩,正是你們小丫頭愛穿的顏色,拿回去做兩身衣裳吧,”說着又拿起另一個托盤裡的一隻木盒子打開來給溫華看,“這兩隻人蔘都是百年以上的,你拿去補一補。”
這東西可不是容易得的大路貨,溫華不好意思收下,“我哪裡用得上這個?您之前不是還說夜裡總是手腳冰涼麼?這老參尋來不容易,您留着用吧。”
元真笑着合上盒子,揮手讓不相干的人退下,道,“這我可不敢做主,昨天六郎上山送來這盒東西,他怕你知道了不要,還囑咐我要瞞着你,我說你可不是那樣小氣的人,是不是?”
溫華“啊”了一聲,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元真說道,“你母親的意思我明白,大郎和六郎也太過心急了,這事我自有主張,你不要擔心。只是我也覺得不應該耽延太久,六月放假的時候把這事定下來如何?這幾個月你先好好讀書,別的不要多想。”
她看溫華流露出猶豫的神色,便輕聲問她,“怎麼了?還有什麼難處麼?”
“我只擔心顏恕的父母知道了這事,會不會責怪您……”
元真笑了,“我當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我既然是他姑姑,難道連他的婚事也做不了主麼?”見溫華笑得勉強,她擺擺手,“你擔心什麼?這事兒沒你想得那麼難。”
話是這麼說,可溫華仍然心裡沒底,可是也不好再說什麼,又聊了一會兒便告辭了。
春樺嬤嬤在住處等着她,兩人說了會話,將家裡那些新買的丫頭小子交託給她,因爲書院裡規矩嚴,溫華便沒有多留她,讓她先去柳莊報信,然後再回永寧坊,她將元真送的人蔘挑出一隻重些的交給春樺嬤嬤,讓她帶給宋氏。
溫華這次回去把春鳶撥到了平羽所住的祥園,再上山時身邊就只剩下滴珠、蕊珠、柏香和玉竹,恰好四個丫鬟,之前因爲多了玉竹一個,每次院子裡來人時她不得不讓玉竹待在廚房裡不要出來,畢竟書院的規矩在那裡擺着,每個學生只能帶來四個丫鬟服侍,多了是不允許的。
這書院裡無論長幼都是女子,一眼看過去都是雌的,雖然如此,卻並不因此而缺少是非,何況無論哪裡或多或少都有些愛出風頭不落人後的人物,或拉幫,或結派,比家世,比容貌,比成績,比衣飾。溫華不耐煩招惹這些,每天掐着時辰去上課,上完課便立即離開,從來不在學堂裡多逗留,凡事不出頭也不落後。好在當初和她爭過院落的楊五娘在另外一個班,兩個班中間又隔了三個教室,若是上室外課時偶爾遇上,對方也當她不存在一般,倒是相安無事。
爲了不讓自己顯得太過孤僻,她還斟酌着挑選了三兩個性情溫和的同學交上了朋友——說是朋友,其實也不過是在課間休息時說說話,下了課一起討論討論作業,通常都是她們說着溫華聽着,偶爾發表些意見,若是自家做了精緻好吃的點心的話便也給她們送去一些,這般你來我往的,衆人倒也漸漸習慣了這個不愛說話、沒什麼存在感的小姑娘。
日子不緊不慢的又過了兩個月,溫華步調緩慢而穩妥地融入了這裡的生活。她每天早起散步,早飯後去上課,中午回來吃了飯便小睡兩刻鐘,下午或上課或自習,總是把時間安排的十分充實,晚飯後散步去元真那裡,陪她說會兒話,回來以後或者做作業或者做針線活兒,到了時辰便洗漱休息。
她這樣規律的生活節奏帶來的好處是顯而易見的,再加上現在不需要她做什麼家務,漸漸地不僅皮膚變得白嫩,氣色也好了許多,人也胖了些。溫華平時飯量不多,可是因爲菜式和點心時常花樣翻新,學堂裡又沒有什麼體育課,於是原來尖尖的下巴變得圓潤了許多,手腳也長了不少肉。有一回春樺嬤嬤上山來給她送夏天的衣裳,見到她臉上長肉,擔心她繼續這麼胖下去的話以後不容易瘦回來,便勸她在飲食上不妨節制些——可她是個貪圖口腹之慾的,讓她運動瘦身沒問題,若讓她把想吃的東西拒之門外——那是門兒也沒有的事。
春樺嬤嬤剛提醒她不到三天,她便在元真那裡受了回刺激,回來以後左右對着鏡子照了半天,慘痛的意識到自己比剛開學的時候確實胖了不少,痛定思痛,決定飯量暫時不變,原本每餐飯後的甜點改爲一天一小碟,並且要減少糖的攝入量——現在正是成長髮育的關鍵時刻,不能讓嬰兒肥就此定型,再說糖吃多了會有蛀牙,這年頭可沒有那麼先進的牙科設備,自己的牙口還是得自己好好愛護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