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傷心好姻緣
平羽看她的氣色確實比剛纔好多了,搖搖頭,“你不知道你剛纔的臉色有多嚇人,若真是沒事,怎麼會那樣?”
平羽語氣雖然不好,到底爲着關心她的緣故,讓人心裡一熱,溫華想到之前的事,心裡的酸楚,仍然彎起嘴角,“我知道了,以後會注意的……”瞧見平羽眼裡的探尋,她坐起身,失神地望着被面上的圖案,過了好一會兒才低聲道,“……我剛纔……我想不起他們的模樣了……”
“誰?”
“我……父母,我父母的模樣……以前我還能清清楚楚地想起他們的模樣……可是現在卻越來越模糊了……我怎麼能忘記他們呢!我……”說着說着,她捂着臉小聲的哭了起來。
平羽看着她哭得這樣傷心,觸景生情,也沉默不語。
和溫華一樣,他的父母也都不在了,自小對母親沒什麼印象,談不上什麼感情,雖然父親時常拿出母親的畫像給他看,給他講母親是如何的疼愛他,可對他來說終究沒什麼印象,自從父親沒了,他便也失去了一切,這幾年他心心念念都是要努力要爭氣,將來闖出一番事業來讓那些曾經趕他出家門的人好生瞧瞧——這念頭從沒有一天放下過,父親的音容笑貌也彷彿仍在眼前,溫華的悔恨他不是不知道,他卻無法用言語來安慰她。
待她的哭聲漸漸小了下去,平羽微微嘆了口氣,“你這個樣子——明天還去柳莊麼?”
溫華抽噎着點了點頭,“去——”
“你要是想歇着,我就自己去。”
她搖了搖頭,“我若是不去,娘肯定要問爲什麼,她要是知道了,不定有多擔心呢……”
“知道了。”平羽起身。
溫華抹抹臉,“你去哪兒?”
“把那兩隻不請自來的打發走,讀書讀到狗肚子裡了,竟然翻牆進來!”他揉揉她的腦袋,轉身出門去。
聽到平羽用“兩隻”來形容顏如顏恕兄弟,溫華忍不住破涕爲笑,“快放他們走吧,我還餓着呢。”
說起來,翻別人家的院牆這種事,顏恕從小到大算是頭一回。
今天從書院裡出來之前,他去向平羽詢問能不能去他家拜訪,結果被平羽很乾脆的拒絕了,回到家裡顏如見他悶悶不樂的樣子便問他怎麼了,他竹筒倒豆子般都說了出來,顏如聽了一笑而過,道“這有何難?晚上我帶你去。”
結果兩人到了永寧坊溫華家宅院不走前門,偏偏從後門翻牆而入,好在他還有幾分膽氣,跟着顏如左繞右繞的找了好一會兒才遠遠地瞧見了溫華的身影,正興奮着呢,卻見她突然捂着胸口倒下了,當下也顧不得什麼了,一下子就衝了出去。
他知道他闖禍了,如果他不跑出來,大哥也就不會跟着出來攔他,就不會被人發現,更不至於尷尬地坐在這裡頂着各種奇怪的視線。
顏恕在前堂等得坐立不安,可是自家大哥在此,他不敢失禮詢問,只得捧着茶盞佯作品茶,待得終於見到平羽,他立刻丟下茶盞迎上前去,“她怎麼樣了?到底是怎麼了?”
見他這焦急的模樣,平羽覺得心裡舒坦了許多,“無事了,只是一時激動,大夫說沒什麼大問題,開了溫補的方子,說讓三日一副喝着。”
顏恕是從來不在生活瑣事上放心思的,一聽開了方子,還是補藥,只道是溫華在書院裡受苦了,當下就拉着平羽,“我要見她!”
平羽瞥了他一眼,掙開他的拉扯,後退一步,“多謝關心,只是天色已晚,我就不留二位了。”
顏如輕輕咳了一聲,見平羽只是看着他,不說話,便拍拍顏恕的肩膀,暗暗用了些力氣將他按住,“既然是溫補的方子,想來無甚大礙,我們改日再來拜訪。”
送了顏如顏恕離開,平羽轉身回了溫華那裡,見桌上已經擺滿了各樣菜式,也不跟她客氣,坐在她對面取了筷子便吃起來。
溫華吃到一半,盛了小半碗豆腐湯喝下去,想起這頓飯的由來,問道,“三哥,你說有事要和我說,是什麼事?”
因爲之前溫華突然不適,平羽便打算將自己心裡的那件事再放一放,左右那事也不是一兩天就能解決的,因此他道,“哦,不是什麼大事,再說吧。”
“哦,這樣啊……”
“嗯。”
於是繼續吃飯。
等到吃得六七分飽,兩人都放下了筷子,平羽從盤子裡取了一枚鵪鶉蛋剝了,放進溫華的碗中,“大夫囑咐了要給你補補身子,從明日起每日一顆鴿子蛋,今天來不及準備了,先用這個頂着吧。”
溫華不太喜歡水煮蛋,猶豫了一下,夾起那枚白白嫩嫩的鵪鶉蛋,蘸了些糖漿塞進嘴裡,唔,軟軟甜甜的,倒還可口。
又吃了兩顆,她道,“三哥,你也吃。”
“嗯,好。”平羽嘴裡答應着,可是剝好了的鵪鶉蛋還是到了溫華的碗裡。
吃着鵪鶉蛋,溫華又想到了另外一個愛吃鵪鶉蛋的姑娘,她在心裡鬥爭了半天,最後還是決定說出來,她起身繞過炕桌拉住了平羽的袖子,“三哥……”
“怎麼了?這鵪鶉蛋煮的火候還行吧?”平羽按着她坐下,招呼人把其他的碗盤都撤了,唯獨留下那盤鵪鶉蛋和糖漿。
趁着丫鬟們來收拾的空檔,溫華叫她們溫一壺米酒上來。
因爲是米酒,又是在自己家裡,平羽便沒有攔着。
見丫鬟們都撤下去了,溫華擰着自己的手指,看看平羽,又將視線挪回到桌子上,“三哥,你還記得我說過白潤白期知是個女的麼?我在書院看見她了,她就住在我隔壁的院子裡。”
她的語速極快,卻不妨礙平羽聽得清楚,他手一抖,剝好的鵪鶉蛋滑出來滾落在地上。
平羽垂下眼睛,聲音卻掩藏不了那一絲迫切,“白期知?她怎麼……你怎麼找到她的?她不是待在晉州麼?”
溫華停了一下,才道,“三哥,其實是她先找到的我。說起來,她不叫白期知,白期知是她弟弟的名字,她的真名叫白禾,字元槐,是真正的白期知的孿生姐姐。”
平羽愕然,隨後淡淡一笑,“這樣啊……我還以爲……”他擡眼看見溫華望着他,不由覺得臉上有些燙,解釋道,“我在書院裡聽說有人也叫那個名字,就去找他,結果是個和她長得極像的小子,還差點兒錯認了。”
“那可能是她的兄弟吧。”
停了一會兒,平羽意識到自己正在發呆,便端起湯碗掩飾,待放到脣邊才發現碗裡面是空的,他把碗放下,耳邊漸漸升起紅雲,故作不經意地問道,“她……什麼時候回京的?現在怎麼樣了?”
“應該比咱們晚不了多少吧。”
“哦……”
溫華看看他,有些爲難,第二個問題叫她怎麼回答呢?
也許……長痛不如短痛?
這種事情還是早知道早了斷的好,拖得越久,對他的影響越大……
她猶豫了一會兒,斟酌道,“三哥,我之前曾經問她定沒定親,她……”
平羽坐直了身子,隨即又似乎想到了什麼,彷彿對此不感興趣一般,向後一靠,劍眉微動,“哦,她怎麼說的?”
“三哥……白姐姐已經定親了,對方是她父親同僚的兒子。”
溫華擔心地望着他。
平羽愣住了,過了一會兒,才起身笑道,“門當戶對,正是好姻緣哪。不過——和咱們也沒什麼關係吧?”他雖然笑着,卻無一絲笑意。
“三哥——”溫華就怕他這個樣子,若是情緒發泄出來倒好了。
平羽端起酒壺倒了一杯,仰首喝了下去,“妹妹,時辰不早了,我回去了,明天還得出門,你也早些歇息吧。”
溫華擔心他有什麼不妥,跟着送到了門外,平羽轉身看到她眼裡的擔憂,心頭的抽痛彷彿和緩了不少,揉揉她額前的留海兒,他淡淡一笑,“別擔心,不管有什麼事,睡一覺就好了。明天可要早起,不要睡懶覺。”
她乖乖點頭,“嗯,我知道。三哥你也早些歇息吧。”
看着漸漸消失在黑夜裡的淺色衣衫,溫華眼裡閃過一絲悵然,這種事總是不得不去承受,怎麼偏偏就讓他遇上了呢?這樣的痛苦太過熬人,但願籍着時間能夠慢慢醫治,希望他不要陷得太深……
由人及己,溫華心情低落,回屋將那壺米酒喝了個底朝天,迷迷糊糊的窩在被子裡閉上眼睛喃喃低語,但她究竟說的什麼,卻沒有人能聽得清楚……
第二天醒來時,雞已經叫了三遍,天色也已經大亮,溫華匆匆忙忙洗漱了,又吃了早飯,到前堂見到了平羽,他也是一臉沒睡好的樣子,她只作不知。
柳莊還是老樣子,只是田裡的農人更多了些,樹木也越發的濃密。
到了家,見了宋氏,拉着溫華和平羽第一句話便是“早飯吃了沒?”
溫華點頭笑道,“吃過了來的。”
她和平羽又給梁氏請安,“嫂嫂安好!”
梁氏笑着受了禮,“都好呢。渴了吧,屋裡晾着茶呢。”
進了屋,秦遠和春樺嬤嬤要給宋氏磕頭,被宋氏讓過了,說不敢受年紀大的人的禮,其實春樺嬤嬤比她還要小几歲,但宋氏仍側身只受了半禮。
衆人言笑晏晏,但溫華仍然注意到宋氏眉目間似是有些愁煩,難道是爲了大哥的婚事?還是二哥?今天兩個哥哥都不在家,倒是來得不巧……因屋裡沒有外人,她便問道,“娘,大哥的婚事怎麼樣了?還有哪些需要添置的麼?”
宋氏笑道,“這是大人的事,那裡輪到孩子家操心,你……”
說道這兒,宋氏忽然想起來什麼似的,起身從屋裡拿出一張紅紙遞給溫華。
溫華接過來便一愣,上面寫着某人的姓名和生辰八字,平羽瞧見她神色不對,把紅紙抽過去一瞧,頓時便惱了,幸而他理智還在,將紅紙放到宋氏面前,“嬸子,這是什麼時候送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