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皎?很好聽。”羅天珵嘴角含笑,“以後,叫我瑾明。”
“噢。”甄妙從善如流的應下,又摸出一塊薄荷糕,“瑾明,你還吃嗎?”
羅天珵搖頭:“夠了,我先睡一會兒,皎皎,你別怕,有事喊我。”
話音漸漸微弱,人已經睡着了。
甄妙知道,他這是體力流失的厲害。
這個時節,深夜已經很涼了,何況羅天珵外衫早已破爛不堪。
甄妙把外衣解下,披在了他身上,然後側躺在旁邊,緊緊貼着他。
兩個身體靠在一起,總算有了些暖意。
甄妙一手緊握着匕首,睜着眼睛難以入睡。
月已經被黑雲遮了起來,四周漆黑一片,鳥鳴蟲語的聲音就格外清晰。
還有那風吹過,枝葉搖動,總像是有魅影靜悄悄立着,伺機而動。
這樣緊繃着神經,不知過了多久,到底是熬不過去,緊緊抱着溫熱的身子迷迷糊糊睡着了。
天終於亮了起來。
甄妙是被燙醒的,抱着的那具身子像烙鐵似的。
伸手一摸,嚇了一跳。
發燒了!
甄妙心沉了下來,試探地喊了兩聲,對方沒有反應。
甄妙站了起來,打量四周環境。
他們滾落的這個地方,似乎是一個谷地,成片成片的灌木叢,有些掛着各色的漿果。
甄妙翻找半天,也沒從羅天珵身上再找出什麼有用的東西,只有幾塊碎銀子被她丟進了荷包裡。
不死心的找了一下週圍,又尋到一張弓,箭囊空了,羽箭七零八落,只有兩支是完好的。
這弓小巧輕便,是甄妙的,她又尋了半天,死活找不到羅天珵的弓箭,只得作罷,倒是找到了一塊玉。
不,應該是兩塊碎玉。
甄妙依稀記起來,是敬茶那日,老國公送她的禮物,後來被她轉送給了羅天珵。
這玉雕工雖還算精緻,成色卻並不算好,少了美玉那種通透感,對着光線看,裡面反而一片暗沉。
甄妙這才發現了這玉的奧秘。
裡面居然鑄着一把鑰匙!
這鑰匙和玉的顏色接近,熔鑄在裡面,只會覺得這玉成色不好,卻看不出裡面端倪。
甄妙目光落在玉上鑲嵌的金紋上。
這金紋,原來是遮掩玉的切口的。
鑰匙放在一塊玉里很是蹊蹺,甄妙忙收了起來,把弓箭背起,然後回到羅天珵身邊。
仰頭看了看天色,天空蔚藍,積雲高聳如炮臺。
這樣的雲,四五個時辰內恐怕會落雨的。
已經是發了燒,要是再淋了雨……甄妙不敢再想下去。
不能坐以待斃,萬一那些人找不來呢,萬一再出現什麼野獸呢?
甄妙俯身把羅天珵背了起來,腦海中拼命回憶着野外求生的經驗。
她要先找到水源,有水源,就有可能有人家。
哪怕暫時找不到人家,有了水源,她可以想法子燒些熱水給他擦身,還能煮熱湯驅寒。
甄妙的方向感並不強,只能憑感覺擇了一個方向走,鼻子卻沒有閒着。
但凡有水源的地方,會有風傳來的泥土腥味,要是離得不遠,總能嗅到的。
日頭漸漸升了起來,雖是深秋了,揹着一個人走了這麼久,還是大汗淋漓。
甄妙卻不敢歇着。
天黑之前,最差也要找到一個合適的山洞過夜。
這樣深一腳淺一腳不知走了多久,忽然就嗅到了一股血腥味。
甄妙腳步一頓。
這血腥味,是有野獸在廝殺,還是受傷的獸獨自養傷,或者是掉進了陷阱?
要是野獸在廝殺,那意味着危險,要是獨自養傷的獸,那麼至少今日的伙食是有保障了,無論是羅天珵還是她,都需要肉食補充體力。
萬一是有陷阱,那更是一件好事,說不定她能循着痕跡就找到有人煙的地方。
甄妙糾結了片刻,就做了決定。
她得去看看。
這種時候,怎麼樣都是危險的,還不如搏一搏。
甄妙把背上的人往上託了託,她可不想把人放在這兒,等回來發現夫君大人被狼之類的叼走了。
就是危險,也一起面對吧。
揹着人前行,動靜有些大,甄妙只得把動作放得極慢,藤草早把身上的細棉布裡衣割得破破爛爛,卻顧不得那麼多了。
血腥味越來越大了,甄妙停下來,藏在草叢裡撥開了草葉往前看去。
竟然是一個人。
那人一身尋常錦麟衛侍衛的打扮,手握一柄狹長微彎的刀,正利落的剖着一隻野兔,旁邊放着未燃的柴火。
甄妙臉上一喜。
是救援的人!
腳往前一伸,又頓住,盯着那人的身影,怎麼看都有些違和,可到底哪裡不對勁,偏偏說不出來。
甄妙向來相信自己的直覺,想了想,把羅天珵放下,躡手躡腳躲到一旁,然後弄出了一點動靜。
那人立刻警惕的站了起來四處打量,隨後就向這個方向走來。
俯視着靜靜趴在草叢裡的羅天珵,那人一動不動。
甄妙悄悄握緊了那把小弓。
果然不對勁,如果是援兵,看到羅天珵,不該欣喜若狂的奔過去嗎,怎麼會一副小心謹慎的樣子?
尤其這人還是錦麟衛,羅天珵就是他們的上官,這更說不通了。
甄妙有些緊張了。
她剛剛學會射箭而已,要是射偏了,恐怕不是這人的對手。
呃,是絕對不是人家的對手!
但她不得不試探一下。
那些懷疑,本都是憑着莫名的直覺,如果是真的援兵,她卻躲了起來,那不是失去了救命的機會。
可如果是心懷不軌之人,兩個人都出去,那就是砧板上的魚肉了。
甄妙緩緩舉起弓,對準了那人的後心。
那人觀察了一會兒,終於上前一步。
甄妙緊張起來,握着弓身的手有些抖。
就見那人舉起了那柄狹長的刀,向下劈去。
手一鬆,羽箭飛射而出,直奔那人而去。
噗地一聲,扎到了那人屁股上。
毫無預兆的屁股中箭,那人慘叫一聲,立刻轉過了身,見到舉着弓箭的甄妙,眼中閃過一道寒光,舉刀撲來。
甄妙第二支箭射不出去了。
爲了能夠射準,二人距離並不遠,她根本來不及再拉弓射箭。
果斷的把弓丟到一旁,轉身就跑。
那人追來,甄妙似乎能感到身後長刀帶起的寒氣。
悄悄從衣袖中抽出匕首,卻聽身後一聲慘叫,隨後是重物落地的聲音。
甄妙猛然回頭,就見那人往前撲着趴到地上,後心處一柄匕首深深插入,只留下一個刀柄。
“瑾明。”甄妙驚喜的叫出聲來,飛奔過去。
那一擊似乎用盡了力氣,羅天珵以手撐地,氣喘吁吁。
“瑾明,你醒了?”
羅天珵擡頭,似笑非笑:“不醒怎麼辦,看你再把箭射人家屁股上?”
甄妙張了張嘴。
這人,嘴不賤會死啊?
“皎皎。”羅天珵嘆了口氣,“你要知道,屁股受傷,死不了人,說不定還激得人更兇殘。”
“我知道,我瞄準的是後心!”甄妙憋紅着臉,終於惱羞成怒。
“呵呵呵。”低沉清雅的笑聲響起,隨後劇烈咳嗽起來。
甄妙忙扶起他,拍着後背:“都這樣了還笑。瑾明,你什麼時候醒來的?”
羅天珵一頓,才道:“你把我放下來時。”
他覺得自己做了一個漫長的夢,躺在柔軟舒適的牀榻上,怎麼也睡不醒,可是忽然,那柔軟的牀就變成了冰冷的地,那瞬間,他就醒了。
不動聲色的看着她遠去,不動聲色的看着那人一步步靠近。
不用多看,他就知道那人絕不是錦麟衛!
那一刻,他不知道是身體更冷,還是心更冷。
直到那人慘叫一聲轉過身去,屁股上猶自晃動的羽箭給了他莫大動力,纔有機會抽出藏在靴子裡的匕首甩出去,一擊斃命。
看着那雙清亮的眸子,羅天珵自嘲一笑。
原來他一直以來最缺的,不是運氣,而是信任!
甄妙笑得眼睛彎彎:“瑾明,我們有飯吃了。”
說完站起來,把那收拾到一半的野兔收拾好,然後在那死人身上摸了摸,摸出火摺子、麻繩等物,還有幾塊碎銀子,腰間的水囊也摘了下來。
甄妙利落的把那人外衣扒下來,然後把有用的物件包起來,連那堆乾柴都沒放過,又撿起那把長刀,纔回到羅天珵身邊,俯身去抱他。
“不用,你扶着我走就行。”
甄妙沒有理會:“你腿受傷了,惡化了更麻煩。”
不由分說把人背起來,道:“我們先找個山洞歇歇吧,我給你做兔肉羹。”
伏在甄妙背上,羅天珵說不清心中滋味,只覺心揪得厲害。
良久,打破沉默:“皎皎,你怎麼看出那人不對勁的?”
“直覺吧,當時說不清哪裡怪,剛纔扒他衣服時想到了,那人挺瘦的,穿的衣服一點不合身。錦麟衛不是特衛嗎,總不會一點不講究體面吧。”
羅天珵愕然。
要都有這種直覺,別人還怎麼混!
“皎皎?”
“嗯?”
“以後,我們好好過日子吧。”
甄妙累得大喘口氣:“我一直都好好過日子啊。”
羅天珵抿緊了脣。
她說的沒錯,一直折騰的都是他!
“瑾明。”甄妙停了停,“我覺着,以後你還是少吃點吧。”
羅天珵……
真是夠了,這真的沒法好好過日子!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