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的被子都是棉花做的嗎?”李傍晚拿鼻子聞了聞一牀棉被說。
“不是,這兒放的都是羽絨的,上好的鵝絨,用我們特織的加密絲布料做裡,外面用最好的真絲面料做被套。都知道羽絨製品最怕飛絲,我們的思絲品牌羽絨製品永遠都不會往外鑽絨的。這貨架上的羽絨被應該是出口韓國的,他們對牀品非常講究奢華。”
“不像我那牀破棉被,晚上睡覺一拉開火花熾熾地冒。”李傍晚逗趣說。
楊岸香拿手背掩嘴而笑說:“這裡的被子喜歡哪個,抱一個煩惱不就解決了。”
“我要不來這裡,不認識你這個思絲集團的大小姐,到死我也不會知道還有這麼好的被子。睡個覺蓋個被子還有這麼多講究,舒服柔軟爽滑輕盈還好看,蓋上暖和不就得了。”
“喜歡吧!”楊岸香摸了一下馬尾巴。
“嗯。”李傍晚點點頭。
“要是喜歡,等咱結婚時我讓爸爸也給咱做這樣被子。我媽媽說好的羽絨被三牀摞起來,人躺下去會整個陷進去的,也就是說人的肚皮和兩邊鼓起的被邊是水平的,起來就又恢復成一個平面,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要不試試?”楊岸香拉了李傍晚的手搖了搖說。
“會不會把被子弄髒嘍?”
“不會,這裡這麼多包裹布料呢,咱把它鋪下面就不會弄髒。”說着楊岸香就幹起來,李傍晚幫着把布料四角鋪平在地板上。
“還不快去抱被子,愣那幹什麼?”楊岸香把抱來的第一牀鋪在廢面料上拉平。
李傍晚去抱來一牀,接着又抱來一牀遞給楊岸香一層一層地摞上。
羽絨被抱着很輕,但感覺卻很厚實柔軟,這一刻李傍晚的心也像羽絨被裡的羽絨一樣輕盈柔軟了。
被子鋪好後,楊岸香便平躺上去,瞬間整個人都陷了進去。被子上只漂着條細長的馬尾巴,裙襬也在被角上漂浮着,和被面上的花朵一起相印着被面。
“今晚我就做你的新娘好不好?”楊岸香躺那拉住李傍晚的手輕輕地說。
李傍晚癡呆了片刻,沒點頭沒搖頭也沒有說話。他本想拒絕,可又想到叢晚玫的話,讓他對楊岸香有了強烈的佔有慾。
“那就是同意了?”楊岸香說完站起來拉了李傍晚說:“走!那面尋件紅襖去。
“好看嗎?”楊岸香穿上件粉紅的對襟盤扣小襖華麗地轉了一個身問。
對於男人來說這種誘惑已達到了底線,漂亮的女人紅色的棉襖柔軟的棉被,都華麗到了極至,是男人此刻都會激情燃燒的,李傍晚點了點頭。
“再來個紅色的棉被蓋上面,這有攝像頭的。”說完,楊岸香蒙起頭咯咯地笑起來……
風兒柔柔,月兒彎彎,星星點點,多麼美好的一個黑夜。今晚我就要成爲你的新娘,這一刻爲你燃成灰。
周東喜自打拉了腦門子上的那個“煩惱”之後,他是越來越煩惱了。因爲拉掉疙瘩的那個圓圓的口子,不但沒有癒合反而有越爛越大的趨勢,每天都往外流好多膿水,長也長不住。最重要的是疼,鑽心地疼,疼到周東喜的腦仁裡面去,疼到每天都睡不着覺,躺在牀上直咧嘴。
周東喜去找小江好些回。每次去了小江就拿把剪子在他那腐爛的肉上剪一圈,拿鑷子在他那白色搪瓷缸裡,夾出一個流着黃水的棉球,在那個窟窿邊緣蘸一蘸,再拿白紗布把窟窿堵上,膠布一粘完活。然後小江的手指在算盤上啪啪一打,醫藥費出來了。再加上以前的費用,得出個總和告訴周東喜,打發他走人。
這天晚上週東喜打了個盹做了個噩夢,渾身是汗地醒來,便覺頭痛難忍,坐起來看了看錶還不到三點。他摸到香菸和火,穿起長衫出了院門,向自家麥地走去。
外面天藍星亮,微風輕撫,家家的公雞都在樹上拍打着翅膀打鳴。多麼美好多麼平靜的夜,周東喜想。可是,生活的這麼些美好對於他來說,已漸漸失去意義,每天沒完沒了的疼痛纔是他現在要面對的生活主題。
麥子已近成熟泛着微黃,完全沒有了綠色,像秋天要死去的野草。周東喜來到麥地裡,依然坐在父親的墳頭上慢慢地吸着煙。
人活着是爲了什麼?人爲什麼而活着?活着還是死去?這些充滿哲學的問題,卻是周東喜現在常思考的問題。死去就會變成一把溫溼的黃土,像屁股下的父親,再也沒有生活壓力和疼痛;活着就是享受生活,看着藍天白雲,累了美美地睡上一覺。可自打腦門子上多了這個窟窿,他就再也沒有心情去看藍天上的白雲,沒法美美地一覺睡到天明瞭,更沒法拉上架子車扯了嗓子吆喝他那“鹹面嘞蘭花豆”。無法去享受平靜的生活,甚至還沒有沒麥子吃的年月過的痛快。還有做的那個噩夢,自己的兒子爲啥要把眼珠子摳下來,然後從一座高樓上飛向了天際。
劉瞎子曾無數次跟他說,他家的墳地選的好。墳居於高坡,墳下是兩條東西南北路交叉而過。四通八達,居於高地,一定會走出一個名聲顯赫之人。周東喜想,劉瞎子所說的這個名聲顯赫之人,一定是他們家的棉棉。周棉棉上學時就學習刻苦,不上學了又專心文學寫小說。可是到現在周棉棉把眼快寫瞎了也沒變成名聲顯赫之人,反到近視眼在方圓八鄉名聲顯赫了。周東喜又想想自己腦門子上的這個窟窿,便不再相信劉瞎子的話了,仰天長嘆一口氣說:“家要沒落了!沒落了。”說完淚如雨下。
天亮了,東方出了朝霞,燕子鳴叫小鳥飛翔,蝴蝶在麥穗上又開始了飛舞,又是多麼美好的一天開始了。對於周東喜來說這個夜晚並不黑暗,地球的影子而已。從三點坐到天亮,時間也不短了。周東喜站起來拿手拍了拍屁股上的塵土,向村裡走去,他不想讓鄉親們看到他悲慘的樣子。
走到小江的家門口時,門是虛掩着的,周東喜猶豫了一下便推門進去了,他想再讓小江給他瞧瞧。
進了院診室的門是上了鎖的,周東喜剛想喊“兄弟”,卻聽到了女人似在抽泣的聲音,這聲音是從小江的那個小媳婦兒嘴巴里嗯哼出來的。就是這種似抽泣非抽泣的聲音,一下子把周東喜的疼痛給治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