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起來像是有什麼噩耗,但海爾辛無法確定,那是血族慣用的語氣,不溫不火,像是看着牲·口屍體在說話,漫不經心,甚至有可能隨時談笑風聲起來。
海爾辛快步走出房屋,見到遊鯉與淺螳正站在一棵大樹下,在晦暝幽暗的環境下,這顆近五十米的杉樹簡直像是希臘神話中哈迪斯飼養的冥界巨人一般陰森。
遊鯉指了指頭頂,於是海爾辛見到了那些倖存者。
他們騰空漂浮在樹下,身體筆直,手臂貼在身側,雙腳也拉伸的彷彿標槍,他們顯然被那些鬼蟲咬過,暴·露的皮膚與衣着上,厚厚的青苔透了出來。
一共二十人,一個都不少,他們瞪大着眼睛,鼻孔翕張,顯然都還活着。
雖然人一個不少,但遊鯉和淺螳看上去卻並不高興,淺螳搖着頭,喃喃說着什麼,遊鯉點點頭,對海爾辛說:“不僅僅是鬼蟲,這兒還有其他怪物。”
海爾辛覺得背脊發寒,遊鯉的語氣聽起來並不樂觀。他問:“什麼樣的怪物?”
“蜘蛛,或者是蠶蟲,但多半是蜘蛛。”
海爾辛伸手摸上武器,但他可不想顯得緊張過頭,他僵硬的問:“蜘蛛?怎麼確定的?”
遊鯉說:“淺螳的雙眼可以看見陰陽之氣,這些人被透明的絲線五花大綁,但表面上看卻看不出來。這是個龐大的怪物,海爾辛,事實上,整個山谷都已經被蛛絲包裹住了,我們不幸的進入了怪物的巢穴。”
海爾辛環顧四周,密不透風的樹冠連成一片,幾乎將月光隔絕。山谷中的風穿過縫隙,奏響了不詳的哀樂,聽起來像是厲鬼在呼嘯。
他說:“我先把他們放下來再說。”
淺螳點點頭,說了一句簡單的英語,他說:“小心陷阱。”
“我會的。”
海爾辛看不清絲線,但他可以大約估計垂吊絲線的位置,他手臂一挑一振,雷電形成力場,無形利刃在五十米外一閃而過,海爾辛見到這些受害者身體振動,卻沒有掉落的跡象。
海爾辛注意到淺螳的雙眼正在緩緩變化,漆黑的瞳孔宛若墨水,他用中文喊道:“必須用高溫燒斷細絲,這細絲中全是陰氣,唯有陽氣能破。”
遊鯉對海爾辛說:“雷電能產生高溫嗎?”
海爾辛低頭想了想,說:“我沒這麼試過,但我覺得能行。”他擺開架勢,決定同時在遠處製造雷電與力場,他對此並不熟練,需要十秒左右的準備時間。
就在這時,淺螳大喊一聲,朝左一躍,海爾辛猛然回頭,隱約見到一根長滿毛髮,如巨型長矛般的銳物朝自己扎來。
在千鈞一髮之際,海爾辛見到一柄匕首從天而降,刺入銳物,從傷口處撒出綠色的液體。怪物發出瑣碎而淒厲的嚎叫,動作因此停滯了片刻。
海爾辛憑藉這瞬間的機會往後一躲,避開了敵人的攻擊範圍。
他見到一隻令人難以想象的龐大蜘蛛在自己面前緩緩現行。
它的身體構造令人驚恐,渾身呈現烏木色,身旁長滿銳利的宛若尖刀的蟲足,臉上有四隻漆黑髮亮的眼珠,嘴裡露出一對猩紅的獠牙,身上的軀殼層層疊疊,彷彿建在高山上的石窟房屋一般。
它至少有七米高,八米長,體型與那些紫藤鍾巨蟲不相上下。
它一擊不中,立時沿着透明絲線朝上爬去,巨型的身體輕盈無聲,很快隱入了山谷上方的樹木之中。它彷彿能如同變色龍般一樣隱形,而且最致命的是,它根本不發出任何聲音。
海爾辛喊道:“別跑!”雙手凌空連斬,凌厲的閃電漫天飛舞,那蜘蛛發出嘯叫,但依舊固執的鑽入了它的蛛絲之中。
他聽見一個輕柔的聲音說:“別浪費力氣,海爾辛。別暴露你的意圖。”
海爾辛驚喜的喊道:“笛莎女士?”
血族女孩兒輕盈的落在地上,彷彿月光化作的精靈,她說:“你之前試圖解救這些凡人的時候觸動了它的絲線,它因此察覺到了你。”
遊鯉大聲喊道:“海爾辛,這個女血族有懸賞嗎?”
事實上,她的腦袋價值連城,但海爾辛可不打算說實話,他說:“不再有懸賞了,她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救命恩人。”
笛莎滿意的微笑起來,她對遊鯉說:“告訴你的同伴,讓他用陰陽眼四處緊盯着,這怪物在蛛絲中隱形移動時速度快的驚人。”
遊鯉連忙向淺螳囑咐了幾句,淺螳深深吸了一口氣,朝四周掃視一番,喊道:“在那兒!”他雙掌燃燒起來,高高躍起,手臂連揮,無形的蛛絲燃燒起來,巨型蜘蛛發出尖叫,從蛛網中現形,蟲足急動,擺脫了火焰的焚燒,翻身落在地上,模樣十分狼狽。
笛莎打了個響指,她的匕首留下的傷口突然化作血紅的細線,沿着蜘蛛的手臂飛速遊動,紅線涌入蜘蛛的腦袋,只聽到利刃刺破肌肉的聲響,怪物巨大的軀體震顫不休,它的兩隻眼睛被笛莎的匕首毒·液刺破。
她說:“趁現在!海爾辛!”
海爾辛化作閃電形態,頃刻間來到蜘蛛面前,那蜘蛛嘴裡吐出透明蛛絲,但海爾辛早有防備,輕易躲開它的詭計,隨後一劍斬落,正中蜘蛛盲目的那一邊面孔。
蜘蛛尖聲咆哮,倒退着往後逃跑,但淺螳彷彿螳螂般跳到蜘蛛背上,雙手化作掌、拳、劍、鞭,或打、或敲、或震、或刺,在轉瞬間擊出二十招,每一招都蘊含不同的陰陽之氣,碎裂之聲爆響,片刻間,蜘蛛的甲殼被他擊裂出一個大口子。
淺螳如李小龍般怪叫一聲,正準備一掌刺入蜘蛛體內,但蜘蛛驟然躍起,在空中如飛盤般旋轉起來,淺螳無奈,只能從蜘蛛身上躍開。
海爾辛接替了他的活,他算準蜘蛛落地的瞬間,以風馳電掣的速度跳到淺螳之前的落腳處,用錘子將蜘蛛的傷口擴大,隨後全力一劍刺入,蜘蛛垂死掙扎的亂動,從體內發出震耳欲聾的吼叫,幾乎撞斷了周圍十米半徑內的樹木,海爾辛雙手用力握住劍柄不放,任憑自己後背撞在樹上或地面上,他卻死死攀附在蜘蛛背上。
如此折騰了二十秒鐘,蜘蛛哀嚎一聲,整個軀體如同爛泥般撒在地上,海爾辛鬆了口氣,抽出長劍,從蜘蛛背上躍下,正巧落在蜘蛛的面前。
他覺得通體劇痛,一時站立不穩,伸手扶住蜘蛛的臉。他覺得有些噁心,但又感到有些好笑,突然間,蜘蛛剩餘的兩隻眼睛閃現着血紅的光芒,海爾辛心中大驚,緊接着手臂被人一拉,他聞到一股腥臭的氣味兒擦着他的臉掠空而過,嘩啦一聲,血光擊中遠處的樹木,一路破開大洞,造成了一大片樹木倒塌。
海爾辛心臟直跳,他朝身旁望去,見到笛莎正拉着他的手腕,而她的一隻手臂模樣悽慘,幾乎被蜘蛛眼中噴射的血水斬成兩截。
海爾辛驚恐至極,擔憂與感激的情緒頓時充斥着他的心,他扶住笛莎,顫聲問道:“笛莎小姐?你怎麼....”
笛莎似乎並未感到疼痛,她露出動人的笑容,說道:“不必介意,海爾辛,對血族而言,這些傷勢並不構成威脅。”她隨手一指刺入蜘蛛的腦門兒,又捅破了它剩餘兩隻眼睛,那蜘蛛最後動了兩下,隨後陷入沉寂,看樣子是徹底死去了。
海爾辛握住她的手臂,身體發抖,慌的六神無主,笛莎搖搖頭,示意無礙,她扶正斷臂,用魔血讓傷口癒合,不久之後,她皺了皺眉頭,似乎覺得有些不滿,她走到淺螳面前,說道:“魁京的血親,你能否替我治療傷勢?我需要在短時間內痊癒。”
淺螳滿臉猶豫,他朝遊鯉看了一眼,遊鯉彷彿經紀人般振振有詞的說:“這是收費項目,淺螳要用自己的陽氣和魔血徹底疏通你的經脈。這是大手筆,我不得不開價.....”
海爾辛跑了上來,大喊:“無論多少錢都算在我身上。”
遊鯉衝淺螳點點頭,淺螳露出生意人般的微笑,一本正經的掏出筆記本記賬,隨後伸展手腳,骨骼喀喀作響,他一隻手放在笛莎先前受傷的地方,掌心紅光閃現。
海爾辛見到笛莎的手臂上浮現出密密麻麻的經脈圖案,不少已經斷裂,它們在一團紅色霧氣的作用下快速自動接續起來,轉眼恢復如常。
淺螳用英文喊道:“五十萬美金,伯爵。”
海爾辛高興的大笑起來,他喊道:“這是我這輩子花的最值得的一筆錢,先生。”
笛莎的目光移向那些被吊着的研究人員,她說:“這些自取滅亡的笨蛋,他們玩火**,結果落到這般愚蠢的下場。”
海爾辛問:“你都知道了?你一直跟着我們?”
笛莎衝他露出調皮的微笑,說:“我比你們更早來到這裡,但我可不像你們這些傻瓜一樣冒失的在門口大喊。不,恰恰相反,我躲在一旁,準備等你們犯下錯誤,隨後如英雄般出現拯救你們。”
海爾辛假裝不滿,他抱怨道:“也許你預先通知我一聲會更好,我親愛的笛莎。”
笛莎笑着說:“劇本可不是這樣的,我最喜歡英雄救美的戲碼了。”
“你的所作所爲恰恰相反,笛莎,我雖然萬分感激你的舉動,但我也尷尬的不知該怎麼辦好了。”
笛莎忽然伸手撫摸着他的臉,臉頰也同時湊了上來,海爾辛只覺得一股前所未有的感情冒了出來,他剎那間口乾舌燥,柔情涌動,他感到這女孩兒可愛的無以復加。
他以爲自己中了幻術,但他很快明白那不可能。他是上帝的聖徒,全世界血統最尊貴的血族獵人,他絕不可能毫無知覺的被血族催眠。
笛莎輕輕的說:“我卻很高興,海爾辛,我感到十分滿意,而且快樂和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