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強行平靜：“事到如今，我真的沒有什麼可以對大叔說的。大叔，我承認，是我背信棄義。你助我十年，可到頭來，我卻見利忘義……”
“僅僅是因爲錢？”
她迴避他的目光。
他再次追問：“真的僅僅是因爲錢？”
她微微惆悵，彷彿在自言自語：“本來，我認爲自己這一輩子，無論遇到什麼事情都不可能背叛你，這一輩子，我都會留在你身邊，但有差遣，無所不從……可是，人心易變，我居然也變了……大叔，我居然受不了任何委屈……是我辜負你的一番心意……”
等閒莫道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所以，千萬不要資助窮人，人一闊臉就變。窮苦出生之人，最是經不起榮華富貴的考驗，利益當頭，往往飛蛾撲火。所以，窮人出身的官員，往往更容易成爲貪官。
米寶無地自容。
蒼白的臉上渲染了愧悔，就像夕陽下這豔麗的桃花滿枝。
強森忽然心跳。
就像他第一次看到那小女孩時，無端端的，彷彿胸口被什麼擊中。
“爲什麼要配合歐舒同一起騙我？”
她一怔。
欺騙？
這是談何而來？
就算背信棄義，可是，她從未在任何事情上欺騙過他。--這背叛，都是明面上的――她從來玩不來腹黑一套。
她支支吾吾：“九位數美金，歐舒同的一半身家，沒錯，這非常吸引我，打動我，在鉅額財富面前，我終究還是沒過得了自己那一關………這個，大叔是知道的……我想，我有了這麼一大筆錢，今後就不用看人臉色行事了……我承認，是我貪婪，一時把控不住……”
他打斷她：“我說的不是這事。”
她一怔，很肯定地搖搖頭。此外，自己沒有在任何事情上欺騙過他――以強森的精明能幹，自己豈能欺騙得了他？就連背棄，也是一早就明說了的。
他盯着她的肚子，緩緩地：“你的孩子呢？”
她恍然大悟，卻滿臉通紅。
都怪歐舒同當初信口雌黃。事到如今，兩人從來沒有任何實質上的親熱，豈能有孩子？
強森卻死死盯着她的肚子，從上次分別到現在，幾乎半年過去了，要是真如歐舒同所說，那時候都懷孕三個多月了，那現在早就把孩子生下來了。
可她哪有半點孕婦的樣子？
他居然搖頭，神色很是慚愧：“當時，我居然那麼輕易就相信了歐舒同的話。米寶，你說我是不是個傻子？”
“……”
他上前一步，呵呵笑起來：“小寶，你跟他一起騙我，對不對？”
這一聲“小寶”，直擊心房。米寶後退一步，可是，他再逼近一步：“小寶，爲什麼跟他一起騙我？”
她囁嚅：“這……我……”
“你倆明明毫無關係，你卻經常配合他夫唱婦隨，做出一副恩愛夫妻的樣子，連懷孕這種玩笑都開出來了。小寶，這是爲什麼？”
她避開他的目光，慢慢鎮定下來，聲音非常冷淡：“大叔，你當初派給我的任務不就是這樣嗎？我只不過是在執行你的命令而已。”
“我沒讓你假戲真做。”
她的聲音更是冷淡：“孤男寡女，乾柴烈火，兩人朝夕相處，你還真把我當貞潔烈女了？可能強森先生也該知道，要愛上歐舒同這樣的男人，原本就不是什麼難事。”
“愛上歐舒同？”
強森字斟句酌：“你說你愛上了他？”
她立即點頭。
強森笑起來。
她忽然很憤怒：“你認爲這很可笑？”
“不可笑嗎？小寶，你能在別人面前撒謊，可是，你騙不了我。小寶，你不可能愛上歐舒同。事實上，像你這種只愛自己，步步爲營的女人，根本不可能愛上任何一個男人。”
這是事實。
“連我你都不愛，何況別的男人！”
她後退一步。
臉上的潮紅已經褪去，只剩下憤怒的慘白。
就像歐舒同所說：“米寶，你還不承認你暗戀強森？好，那我問你，他對你表白過嗎？他說過他要娶你嗎？他給過你任何承諾嗎？他答應你一完成任務回到他身邊，他就娶你麼？這些都沒有，對吧？”
是的，都沒有，一條也沒有。
歐舒同還說：“如果他真要娶你，就更不可能把你派給我了。你想想看，若不是你逼我發誓誘我入陷阱，搞得我不敢輕舉妄動，你能保住不跟我滾牀單？強森又不是神仙，他怎會知道這一點？你我夫妻兩年，他就真的相信我是柳下惠對你坐懷不亂？或者說，他明知道你我睡一起了，還無動於衷，依舊會愛你？米寶，你認爲這可能嗎？強森什麼樣的女人找不到，非要找一個殘花敗柳？”
就是這話，讓米寶徹底斷絕了暗戀單相思。
強森首先是男人，而不是綠巨人。
無論古今中外，每個男人都不想成爲綠巨人。
只有最下作的男人，才靠着送老婆給上司睡來換取步步高昇。
事實上，如果是強森真正愛上的女人，只怕，他看都不會讓別的男人多看一眼。
“小寶……”
她後退一步：“強森先生千里迢迢趕來，可有要事？”
強森的語氣非常誠摯：“小寶，我很想念你……”
她伸手不經意地按了一下不爭氣的心口--爲什麼還這麼劇烈地咚咚跳個不停呢？明明就是人家的一句戲言而已。
“我一直很後悔讓你做這件事情。小寶，都是我的錯，你不要跟我賭氣了好不好？”
她再後退一步。
不要聽他的，千萬不要聽他的。
“小寶，現在一切都還來得及。歐舒同真不是你表面上看到的那麼大仁大義。沒錯，他這個人的優點在於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但凡他用得上的、爲他效忠之人，他就會非常大方、非常闊綽，不惜代價，可是，你要知道，但凡是敢於背叛他的人，哪怕天涯海角，他也要整死你……”
看一個人，不要看他對你好時有多好，得看他對你壞時有多壞。
“小寶，你還沒有真正見識過歐舒同的壞。”
她慢慢地回答：“我和他是契約關係，所以，從來談不上背叛不背叛。我倆說好了好聚好散。”
“小寶，你是真傻還是假傻？歐舒同真要和你好聚好散，他會一直不停地加大籌碼籠絡你？事實上，他根本就不會放你走了。”
“怎麼不會？我倆明明已經約定……”
她忽然察覺自己失言，立即就不再說下去了。
強森立即追問：“你倆約定了什麼？”
她搪塞不下去，便坦率承認：“我倆約定，合約期滿立即各走各路，不因爲任何原因再延長期限。”
“你以爲他真會答應你？”
“他強留我有何意義？莫非他還真愛上我不成？他歐舒同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何必苦苦巴着我？”
強森長嘆一聲：“小寶，你真是個傻瓜。現在的你，對歐舒同來說，便是一座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商業金礦。從你身上，他可以得到源源不斷的最新一手資料，無論是絆倒歐老爺子也好，其他競爭對手也罷，除了你，他還能倚仗誰？”
她心如刀割--大叔，要是你因爲這個原因一開始就把我留在你身邊一輩子，我也心甘情願--我寧願我對你來說，是一座源源不絕的金礦。
可她明白，這是個奢望。
強森不稀罕。
在強森的集團，比她厲害的人，最少超過10個。
甚至強森自己，更是真正的黑客之王――她的所學，基本上是他一手栽培。
她想被人源源不絕的利用，竟然都不夠格。
多可悲。
她只是淡淡的：“這世界上，可不止我纔是黑客。歐舒同只要肯花錢，不愁找不到替代品。”
“可是，他最信得過的，只有你！無論僱傭什麼人，能比得上自己的妻子好使？”
米寶語塞。
“看吧，合約期滿，他也會想各種招數推辭，想方設法延長期限。米寶，我可以肯定，他連藉口都已經想好了，就算到期了也絕對不會讓你走……”
米寶忽然反問：“大叔，我走不走真的那麼重要嗎？現在的我，對你來說，根本就沒什麼利用價值了，你何必還爲了我這麼一個不成器之人而操心費力？”
他盯着她。
“米寶，你真不知道原因？”
她不答。
他忽然伸出手，緊緊將她摟住。
米寶透不過氣來，想掙扎，卻渾身無力。
“小寶……小寶……請原諒我一時錯誤……沒錯，很長一段時間裡，在我心目中，你只是一個小孩子，一個剛上路的新手，就像我的別的下屬……所以，歐舒同要人時，我就想，隨便派個人給他就行了……事實上，你剛一離開，我就後悔了……米寶，我也不知道爲什麼，我非常後悔……我覺得這是我一生中，做得最錯的一件事情……我想挽回錯誤……小寶，請你給我一個機會……”
居然是他在求她。
無所不能的強森，他居然在求她原諒。
甚至，向她道歉。
這怎麼可以？
許多年來，他一直是她心目中的神邸。
他是她這一輩子最大的偶像。
就像那些朦朧的少女時代，就像她第一天上大學，就像他親自送她到校門口――那天，她打扮得像公主，坐着車子在校門口時，也像一個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