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山寨,暮色已翩然而至。
用過晚飯後,金瓔瓔又“帶着”墨華開始閒晃,這次她沒再走遠,只是在附近的山頭上轉悠。
墨華帶傷依舊盡責的監視着她,考慮到他爲救自己而受傷,她叫他別再跟蹤她了,在他傷好之前,她絕對不會再逃走,墨華卻面無表情的告訴她,他不信。
金瓔瓔聳聳肩,繼續遊蕩,知道再和他多說也是白費脣舌,又見山頭風景獨好,找了一處岩石坐下,取下脖子上的蕟,對着美景又吹起來。
樂聲悠揚,空靈動人,尤其又是襯着這漫天的霞彩,令人更是覺得這樂聲美好如同天籟,每一個音符都是大自然輕吟的詠歎。
微紅的暮色,籠罩住蒼茫的大地。
一方平滑的巨巖上,一個綠衫少女手握一個月牙形的古怪東西,興致盎然的吹着。
雪白的纖手,晶瑩的瞳,漆黑的發,翠色的衣衫,在微紅的暮色裡是一副滿溢思念的畫。
那千轉百回的旋律,彷彿那晶瞳中潛藏的火熱愛意,欲語還休,那回腸蕩氣的千般滋味盡在不言中。
岩石下方的樹下,站在一個青衣男子,他帶着一絲訝異,似在傾聽着樂聲,眉目微皺。
風捲起微涼的溼氣迎面撲來。
這兩人一個吹蕟,一個聆聽,倒也相安無事。
忽地,那個聆聽的男子目中閃過警覺的光,霍然扭過頭,眼睛看向右邊的小徑,喝了聲,“誰?”
兩個人影從旁側的樹後轉出,踏上了那條小徑。
那是兩個很年輕的少女,腳步輕盈,嫋娜多姿的向金瓔瓔他們走過來。
爲首的少女着一襲淺藍色的裙衫,裙衫上繡金刺銀,綴滿金光閃閃的小飾物。每走一步,她全身都在暮色裡晃動着金光。
她有着一張可愛的圓臉,雙頰染着豔麗的桃紅,睫毛很黑很濃密,眼睛水靈靈的,小巧的紅脣有着櫻桃的光澤,秀美迷人。
她的背後緊隨一個比她年紀略小的少女,少女頭梳雙髻,一看就知道是丫鬟的打扮。
這兩人的出現,讓金瓔瓔眼前一亮。不覺停下了嘴裡正在吹的蕟。
她打量着那個向她款款走來的少女。多年和脂粉打交道的經驗。讓她發覺少女臉上的紅潤並非自然所有,而是抹了胭脂所爲,她目光下移,經過少女的雪白頸脖。落到少女露在衣袖外的半截手臂上,那處的肌膚透着一種很孱弱的白,和她頸脖的膚色相似,那是種久不見陽光的蒼白,白得毫無血色。
她暗忖這少女身體像是不好啊,不過她又是什麼來頭?瞧她一身綾羅綢緞,金玉珠飾,要不是她出現在這賊窩裡,以她的姿容和儀態。她會以爲這是哪戶的千金小姐出門踏青了。
少女走近岩石,仰起頭,伸出纖手鼓起掌,喟嘆了一聲,“好美的曲子!”
金瓔瓔在岩石上。朝她淺淺一笑。
少女仰着頭,好奇地問:“這是什麼曲子?”
“鏡花水月曲。”
“鏡花水月。”少女兀自唸了句,“花非花,鏡爲影像,全是虛幻,可望而不可即。”
這話觸動了金瓔瓔的情思,她在巖上也忍不住喃喃自語了一句,又似在感嘆出心中疑惑,“鏡中花,水中月,可望而不可即。既然明知是虛幻,卻也甘願作繭自縛,纏繞在其中,始終不得脫身,這是不是很傻?”
“只要心存破繭之念,定能破繭而出,這只是心的問題,說到底就是舍與不捨的問題。”少女這麼回答道。
兩人這一來一往的回答,弄得樹下的墨華一頭霧水。
在看到那少女的同時,他先是明顯的一愣,繼而眼睛亮了一下,但馬上又恢復了尋常,只是上前行了個禮,“紗紗小姐。”
那少女像是認識墨華,點點頭,又望着岩石上的金瓔瓔笑着又道:“夫人可否下來一談?”
金瓔瓔跳下岩石,笑道:“你是誰?”
“我是楚念紗。”少女似乎對金瓔瓔很有好感,“我想你就是那位惹得大王暴跳如雷,大發雷霆的夫人吧。”
“我不是他夫人啊,你別弄錯了。”金瓔瓔下意識的就回了這句,繼而又衝少女莞爾一笑,“想不到我這麼有名啊,姑娘你竟然耳聞了。”
“是呀,能讓大王氣成那個樣子的,你是第一個。”楚念紗忍俊不禁,抿嘴笑起來。
“他活該,誰叫他那麼好色的!”金瓔瓔嘟起嘴,很不滿的道:“哼,還派人監視我!”
楚念紗瞧着生氣的金瓔瓔忽然道:“其實大王並非像你講的那麼好色,自打夫人過世後,大王是不沾女色的。”
金瓔瓔翻了個白眼,明顯的不相信,“我聽說紅螺村有很多姑娘被搶上山後,根本就被沒被放下來,想來不是受不了被侮辱的恥辱自盡了,就是被他玩弄夠了給殺了埋了。”
“那些姑娘不是早回村了麼?”楚念紗一臉疑惑的道:“我聽爹說過,大王看不上的女人,都被大王給下令放下山了。再說,那些女人也不是大王下令搶的,是三叔派手下乾的。”
“三叔?”
“三叔是螣蛇分寨的分寨主,和大王是拜把兄弟,平日裡很操心大王的婚事,畢竟,大王只有一個女兒,自從夫人過世之後,三叔是希望大王能再找個女人生個兒子出來當接班人。”
“就算不是他親自指使的,他也不該縱容手下這麼做。”
“你好像很討厭大王?”
“哼,像他這種荒淫好色,詭計多端而又無惡不作的惡人,有誰會喜歡他?反正賊王本來就不是好東西,除了燒殺搶掠還會什麼!”想起自己也被這個賊王給困在這山裡三天了,她沒好氣的扔了句,恨恨道。
“怎麼我所知道的大王和你嘴裡講的完全不一樣呢?”楚念紗眨眨眼睛,反駁道:“其實大王是個很有抱負的人,很了不起的男人,並非你說的無惡不作,他有着自己的夢,並致力於實現它自己的夢。”
賊王竟然還會有夢?
金瓔瓔在心裡覺得好笑,嘴巴也不覺溜了出來,“你家大王還會有夢?”
“是呀。” 楚念紗一臉崇拜的道:“大王其實是很厲害的,等你日後和他相處久了,你自然會明白,他並非像你現在所形容的這樣。”
金瓔瓔撇撇嘴,不想再和她聊這個賊王,就將話題扯到別處,“楚姑娘,我聽說你們寨子裡曾經有過一隻白鹿?”
她會很突然的問楚念紗這個問題,是由於她瞧見楚念紗一臉天真,瞧上去很單純很沒戒心,對她也不設防,所以就算墨華監視在旁,她還是出其不意的問出這個問題,目的就是想看看那個賊王有沒有騙她。
“白鹿?”楚念紗想了想回道:“有啊。”
“那白鹿是不是已經死了?”
楚念紗道:“沒有啊,白鹿是壓制煙遐湖裡妖怪的聖物,怎會死掉呢?聖物死掉會不吉利的,妖怪會出來吃人的。”
金瓔瓔一聽,就知道自己又被賊王給騙了。
她眼珠一轉,裝出不經意的表情,漫不經心的又問道:“供奉煙遐湖裡的妖怪?你也知道煙遐湖裡有妖怪?”
“這個只要是這裡的人都知道啊,聽說還是會吃人的。”
金瓔瓔忽然想到一個問題,隨即問出口,“那你們小姐,那個叫祁玉的女孩子也知道嗎?”
楚念紗笑起來,“她自然也知道啊。”
“那個煙遐湖是不是在點翠山的北麓,過了那個湖就是和紅螺山的交界處的山腳?”
“不是啊,煙遐湖是在半山腰裡,過了湖也還是在點翠山的範圍以內。”
金瓔瓔頓時什麼也明白了,原來,那日那個祁玉說是用假挾持救她,實則是想害她,否則爲何她要將不認識路的自己給引到煙遐湖,就是因爲她知道煙遐湖裡有妖怪,想讓自己被妖怪吃掉。
可是,她爲何要害自己呢?
這原因恐怕就是她不想自己嫁給他爹,纔出此毒計,金瓔瓔這樣想着,不由抽吸一口冷氣,好歹毒的女孩子,若是那個煙遐湖裡,有的不是神獸而是真正的妖怪,自己恐怕早就命喪妖怪之口了。
這一對父女果然都不是好東西,有其父必有其女!
她在心裡自責着,自己真的沒長什麼心眼,就像妙蓮說的那樣,過於相信他人,險些遭到暗算,還連死的理由是什麼都不清楚。
她想了想,又試探的問道:“那你知道白鹿被供奉在何處嗎?”
楚念紗搖搖頭,“不知道,白鹿供奉的位置只有大王一個人知道。”
只有那個賊王知道啊!金瓔瓔咬咬脣。
“小姐,時間到了,該回去吃藥了。”跟在楚念紗背後的丫鬟忽然提醒道。
楚念紗點點頭,對金瓔瓔道:“夫人,我該回去吃藥了,下次有機會再聊。”
金瓔瓔又聽到夫人這兩個字,很生氣揮舞一下小拳頭,糾正道:“我不是他夫人,我姓金,叫瓔瓔,你以後叫我瓔瓔就可以了。”
楚念紗看着張牙舞爪的金瓔瓔,笑意更濃,轉身帶着丫鬟走了。
金瓔瓔看着她的背影,不覺出言問墨華道:“吃藥?吃什麼藥?她看上去很健康,難道她身體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