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一亮，曨應就和風霞趕往了荒野附近。
如老爺子所料，決戰將在這裡展開。
妖怪的大軍和仙界的精銳逐漸聚集在兩側，在互相有進攻的數天後，雙方擺出了決一死戰的陣勢，對仙界而言，形容爲背水戰陣更恰當一點。
說實話，在私心上，曨應傾向的是仙界的勝利。
妖怪勝利的話，無非是回到以往至今的殘酷法則，而仙界勝利的話就有可能繼續和平時代——在此大前提下，他腦海裡閃過的是那隻雪白色狐仙燦爛的笑臉，以及龍騰純粹無比的戰士信念。
那是絕無僅有的體驗。
名叫追雪的狐仙給曨應帶來了心靈上的衝擊，而龍騰則好像給心靈刻上了鮮明的印記。
咔嚓。
拉開裝有特製飲料的拉環，曨應拿着望遠鏡看着遠方煙塵四起的戰場灌下了幾大口味道微妙的液體。
“就算有五個小組，我們負責守望的範圍還是太大。”
“沒辦法，現在只能祈禱只有少數混蛋們來自殺。”
經過一晚上的休息，大致上恢復精神，風霞用望遠鏡觀察周圍的情況時，曨應擡頭看了看灰濛濛的天空，神情嚴肅地將空罐子丟到腳邊。
“有種會下起血雨的糟糕預感，真是不快。”
肺部吸入的空氣也十分渾濁嗆人，隨時都能聞到血腥味。
“……或許是最後的工作了，打起精神來。”
“別說不吉利的話。”
皺了皺眉，曨應像是要揮開心中煩悶，輕輕拍了下風霞的臀·部。
————
荒野之中，壯絕的喊殺聲傳蕩，無盡的死鬥沒有絲毫終結的跡象。
絕體絕命的殺戮，不容許敵人站立，也不容忍自身倒下，直到各自的戰魂燃燒殆盡爲止。
“…………”
然而，無論再怎麼激烈的戰鬥，終焉到來的時刻誰都無法阻止。
到底持續了多久？
不知道。
時間的概念在這片空間裡早已沒有意義。
碎肉橫飛，戰死的軀體跌落塵埃，滾燙的熱血慢慢冷卻，從大規模的廝殺變成支離破碎的混戰，然而雙方的體力和戰意並未削減。
——爲同伴報仇！
——連他們的份一起奮戰至死！
諸如此類的信念吧。
這場戰爭就是賭上一切的最終決戰。
直到一方完全被擊潰爲止。
…………
就在這時候，曨應的望遠鏡鏡頭裡，可以預測距離的沙塵中，隱隱約約有身影浮現。
“趕快！……還差一點了！”
雖然是真正的決戰，但有些戰鬥從不是殺死敵人就能結束的，爲了保護、爲了傳承、爲了未來希望的燈火，年輕的狐仙也有着她的戰鬥。
“我……嗯！謝謝你們！”
距離衝出沙塵中心已有數千米遠，護送狐仙的多名仙界戰士僅剩下兩名，雖然以犧牲換取了更多敵人的首級，然而力量在此就快耗盡。
窮追不捨的妖怪尖兵只有一個了，只要再撐會兒就好……！
（如果離開這裡繼續活下去就是我的使命的話，那——！爲什麼會變成這樣，爲什麼沒有早點覺察到，不該變成這樣子的，不該是！）
曾經展現陽光般笑容的追雪，此時此刻卻像在哭一樣努力治癒着身邊戰士們的傷口。
但死神的預感依然不斷殘忍地宣告着將要發生的事情。
——她和戰士們的生命將在這裡消逝。
“他來了……！你快走！快！”
充滿壓迫力的身軀正在逼近，那是無論如何都擊倒不了的敵人。
追雪非常清楚，單單逃跑是不行的。
連最後的兩名仙界勇士也僅僅阻止了他幾秒的時間。
“我……要爲了我們一族、爲了接下來的仙界活下去，我有這樣的義務！”
儘管如此，銀色的狐仙卻站在原地迎接自己的終末，這並非愚昧，心中燃燒的是對另一種未來的渴望。
————
“把腳收回去，畜生，你沒有玷污這份光芒的資格。”
她也是身爲仙界的戰士之一，殞命是理所當然可能發生的。
如果是這樣，曨應想必只會覺得可惜吧，他會遵守協會的指示，不會接近戰場，更不可能會有衝出去救人的想法。
然而另一個事實同時存在卻是爆發的導·火索。
——追擊追雪的居然是狴犴！
因此曨應纔會激怒，顧不上什麼命令，挺身站到了追雪的前方。
他身後，風霞將微微顫抖的狐仙抱住，想溫暖她變得冰涼的體溫。
“…………”
而親手擊殺狐仙的妖怪方‘英雄’——狴犴毫無反應地繼續邁步向前，算是間接地給了曨應一個回答。
“人類，汝等是要妨礙我？”
“這邊可不是戰場的方向。”
面對強大的壓力一步不退，反而向前跨步，曨應阻擋住狴犴的去路。
他親眼目睹了追擊的經過，清楚戰士們獻身的含義，更明白狴犴前進預示的殺心。
“這可以確認爲背棄條約，人類，我已經說過不願與汝等的種族爭鬥，即使如此，你還要阻礙我嗎。”
狴犴神情不變，似乎封閉了喜怒哀樂，語氣也和往常一樣，無論何時都不會動搖的那種異常的精神力，宛如精準冷酷的機械。
“我現在只看得到想殘殺柔弱女孩的殺人鬼，全無符合英雄之名的行動，幾乎冷血的生物！”
“在你們人類眼裡我也許就是這樣，但我是妖族，沒有道理持有你們人類的觀念。”
“你是說現在的行爲是正確的……？可笑！”
“此地爲戰場，對待敵人不需要仁慈，妨礙我等的一切，都用此拳粉碎而已。”
“……”
無言。
啊，無法否認，這傢伙所說的恐怕也是正確的吧。
殺人是不對的——這種善惡觀到了戰場上就完全喪失了基準。
忘我廝殺的戰場上沒有善惡。
被刺激到的，是曨應心裡專屬的天秤，認定追雪是善，將反面的狴犴定義爲惡。
但是，這又有哪裡錯誤？
“即便如此，我也否定你的行爲。”
曨應握緊了拳頭，再不掩蓋戰鬥的氣息。
“你是總帥吧？你是妖怪的英雄吧？然而你卻扔開了這些，反而爲了一隻微不足道的狐仙親自追擊，而且還執意趕盡殺絕，回答我，爲何要做到這種地步！”
“並非單純的狐仙，她是銀狐一族的後代——未來將成爲守護巫女的存在，這種不安定因素必須斬除。”
“是嗎，復仇心強烈到未來的敵人都要殺死嗎！這可真是了不起！你不配被稱爲英雄，被仇恨佔據了內心，還將整個種族都牽扯到戰爭中！真是墮落了啊！”
仔細想想也是很簡單的事情。
驅使戰爭進行到潰滅地步的背後肯定有着強烈的理念。
狴犴是麒麟王生前的左膀右臂，共同奮戰的摯友，擁有負面感情不難理解，現在看來，這是足以經自身焦灼殆盡的巨大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