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格尓越想越氣,一把推開諾敏“嗷”的一聲朝沐沂邯撲過去。
“我殺了你——”
木格尓深灰色的身影一閃,另一條白色的身影已經如輕煙般掠遠,他又是一聲怒吼:“別想跑!”
聲音未落人已經如一股青色戾氣衝了上去。
元紀目光灼灼的盯着場上兩人打鬥,他一臉興奮,突然很想搖旗助威——爲木格尓。
十七看了看他的模樣,不禁打了個寒顫,不動聲色的遠離了他幾步。
蕭靜好扶起被摔在地上的諾敏,兩人對視一眼,諾敏移開了目光,看向臺下那兩人。
木格尓身姿魁梧矯健,出手有力道,一掌一拳全是勁道十足劈頭蓋臉就往沐沂邯砸去。
雪片紛飛中,那人身影也如一片被風掃動的飛雪,一起一落靈動輕逸,他不擋不攻,甚至是連手都不出,卻又如同一塊磁石,吸引着木格尓拼勁全力的死磕。
草原男兒豪邁粗曠,哪裡能接受得了這樣的挑釁——不出手就是挑釁,就是侮辱!
木格尓抽出腰間短刀,刃破夜空,“唰唰”聲如同蒼鷹嗜血前的鳴叫,廣場上的人挺直了背脊,他們都知道,木格尓的刀不飲血不回鞘。
一刀如電,直劈沐沂邯的面門,利刃的寒芒幾乎印在了他的眉心,諾敏在蕭靜好懷中騰的一下跳起來,正要喊叫阻止,場下極其輕微“叮”的一聲,所有人眼睛還沒找到聲音的來源,木格尓的刀已經落地。
“繼續!”沐沂邯轉身一飄,木格尓腳尖將刀一挑伸手接住,快速追了上去。
遠處傳來木格尓的叫囂和刀刃刺破空氣的聲音,一白一灰兩條身影已經慢慢消失在雪簾中。
“走,去看戲!”元紀拎起金木盛一躍,跟了上去。
蕭靜好扶起諾敏,一起跟上前面的元紀,此時所有人藥效已過,廣場上的人看着諾敏和金木盛他們去了,也紛紛起身跟過去。
走了大約半刻鐘,諾敏突然全身一抖,前面的路赫然就是烏瑪鎮的墓地,蕭靜好拍拍她的肩,諾敏迎上她的目光,女子晶亮的黑眸有一種讓人安定的力量,她是在給自己鼓勵和勇氣去面對。
諾敏深吸了口氣,跟着蕭靜好大步走了過去。
前面沐沂邯和木格尓還在交手,沐沂邯出手看似不快,卻總在木格尓的刀將要刺破他肌膚的那一霎給輕鬆擋開,木格尓顯然已經精疲力盡,只拼着體內那股戾氣在玩命的揮着刀。
“夠了,木格尓。”諾敏一身清喝,木格尓頹然倒地。
“你打不過他,我們新月族人不怕認輸。”諾敏上前扶起木格尓,道:“謝謝你能維護我,爲了我耗盡你的力氣。”
木格尓眼睛亮了亮,虛弱着彎了彎嘴角,道:“木格尓永遠維護諾敏,只不過……”他看向沐沂邯,眼底一抹悲憤:“我沒能幫你殺了他。”
“不,我們的仇人不是他。”諾敏看向墓地,一字一句道:“是金木盛!”
“嗷嗷”兩聲嚎叫,兩條人影被摔落在地,十七從墓地裡走出來,手裡捧着一個黑布包裹。
兩名金木盛的親信躺在地上痛苦的哀嚎,他們剛挖出骸骨便被十七一手一個掰斷了手骨給扔了出來,趕來的居民看到這一幕,心裡已經猜到了幾分,那黑布包裹的是什麼。
金木盛眼睛直盯盯的看着十七手中的黑布包裹,終於知道了,自己已經潰敗,他老老實實的不再試圖作無謂的反抗,端正的盤膝坐到地上,閉上了眼睛。
“是誰指使你們來挖我父親的骸骨?”諾敏沉着的俯視地上兩人。
沐沂邯和元紀交流了一個眼神,兩人眼中閃過一絲激賞,這位諾敏小姐也算是一個聰慧的女子,頭腦清晰卻是能獨當一面,她知道在此刻不需要去問金木盛,從這兩人口中得到的答案更讓人信服,金木盛畢竟在居民心中聲望極高,他的一句話往往能抵過別人的十句話。
兩人畏畏縮縮的看了看金木盛,其中一人回答:“是,是金大人讓我們來挖的。”
“金木盛,你你你……”那最前排的老漢激動的要上前,被其他人拉住,有人道:“其實這也證明不了什麼,左使大人說金大人殺了自己的兄長,但這屍體已經是一句白骨,也看不出是金大人的兄長啊。”
“對對對……”
居民們紛紛附和,雖然今晚的所有證據都是直接指向金木盛,但居民們也都受過他不少恩惠,至少在他金木盛的統治下,烏瑪鎮的居民都生活的衣食無憂,除了隱藏族人身份之外,算是生活穩定,若沒有實質的證據指定一切全是他所爲,居民們寧可相信金木盛。
“這個不難。”蕭靜好笑道:“要找出這句骸骨的身份其實很簡單。”
剛剛存有一絲僥倖心理的金木盛睜開了眼睛看向蕭靜好,這個女子就在今晚,生生將他所建立的一切摧毀,現在只要她開口說話,他便會膽戰心驚。
“合血認親想必大家都知道,將兩人刺出的血滴在器皿內,看是否凝爲一體,如凝爲一體就說明存在親子血緣關係,只是現在諾敏小姐的親生父親已經只剩下一句骸骨,所有無從合血。”蕭靜好道:“但在幾百年前又有實例記載,將活人的血滴在死人的骨頭上,觀察是否滲入,如能滲入則表示有父母子女兄弟等血統關係,這叫滴骨法,現在我們可以試試,不知道諾敏小姐可願意?”
沐沂邯目光掃向她,這女人到底要怎樣個胡編亂造法?自己讀了那麼多醫書壓根就讀到過這個滴骨法,若是這一步搞砸了那就難挽回局面了。
他下意識摸了摸袖囊,才發現身上乾乾淨淨能用的東西都沒有,他又看看元紀,試圖給他提示,哪知道那傢伙目光灼灼的等着看好戲,完全對他的眼色沒察覺。
諾敏已經上前,十七打開黑布,一具零散的骸骨露出來,諾敏不禁深吸了口氣,穩了穩心神伸出了手腕,道:“來吧。”
木格尓欲上前,被蕭靜好攔下,“你心疼你家諾敏小姐我知道,難道你的刀子割下去就不疼嗎?況且你氣力還沒恢復,手一顫也許會割斷了她的手筋。”
木格尓抿着脣讓開,上去扶住了諾敏的肩,蕭靜好掏出腰間那把元紀送的彎刀,扶住諾敏的手腕輕輕一劃,刀過血出,滴滴豔紅落到十七準備好的腿骨上,所有人屏息,就連沐沂邯也不禁提了口氣,看向那滴滴鮮血在灰色的骨頭上,漸漸滲入……
“父親啊——”一聲悲痛的長呼,諾敏俯身抱住那堆骸骨,“諾敏不孝,愧對父親,認賊做父這麼多年……”
居民們紛紛發出憤慨的聲音,塵埃落定,他們終於看清了也相信了金木盛就是新月族的敗類。
草原人將親情和團結看的極重,這種殘害親兄的行爲在他們看來是最骯髒的,是會受到長生天的懲罰的,骯髒的血液不容許污染了純淨的草原,他的屍體就連夜梟都不願啄食。
沐沂邯吐了口氣,迎上蕭靜好靈動的目光,那眼神寫滿了:怎麼樣?被矇在鼓裡的滋味不好受吧?
他眨眨眼睛丟給她一個自認爲無論角度還是弧度都非常完美的笑——蕭靜好立馬別開了眼。
她將彎刀歸入刀鞘,想起彎刀上抹的藥便想起了遠在千里之外的斥塵衣,心中便是一揪,他平日裡吃的藥,鎮痛活血,散淤化結,對他而言是輔助鎮痛,而對其他人而言則是溶血麻醉,可想而知這藥的厲害。
木格尓給諾敏包紮了傷口,那一刀下去並不疼,諾敏心裡知道那刀上的蹊蹺,但她聰明的選擇了沉默。
“金木盛,你還有什麼好說的?”諾敏走向前,扯住他的衣襟。
金木盛冷冷一笑,道:“別忘了,是我養大你,沒有我,你吃什麼?穿什麼?”
話音方落,金木盛突然一個翻身,將諾敏一齊帶到了三丈之外。
“哈哈哈哈……”他右手摳住諾敏的喉嚨,左手鉗制着她的肩,“誰敢過來我就捏碎她的喉嚨!”
“金木盛,你放開諾敏!”木格尓衝上前,只聽諾敏一聲慘叫,下巴上已經被金木盛捏出了五個指印。
木格尓不敢再上前,他自認自己武功再這種情況下根本就救不出諾敏,他轉頭看向沐沂邯,咬了咬牙“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公子輕功高超武藝高強,求求你救救諾敏。”
諾敏神色一怔,眼底涌出了一股熱流,她知道木格尓對她的愛慕,但沒有想到他會爲她彎下男兒最驕傲的尊嚴,草原兒女從來只跪長生天,可他卻跪了他一直痛恨的沐沂邯。
沐沂邯俯視着他,淡淡一笑,不緊不慢的道:“男兒膝下有黃金,木格尓兄弟今日爲心上人屈膝,可有想過若她仍舊將你拒之門外,你會如何?”
“不如何,都是我願意,我的膝蓋願意爲了誰彎就爲誰彎。”
“那若是我出手也救不了她,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