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傢伙得意的接過碗,也不吃裡面的菜,一個勁的用嘴大力的唆湯,滿桌就他唆着湯的聲音,斜眼看着主子黑的快冒煙的臉,他好舒爽呀好舒爽。
最後,蕭靜好一齊盛了兩碗,一碗有魚,一碗只有湯,有魚的那碗遞給了元紀,只有湯的那碗……
元紀愛吃魚,接過碗時還不忘刺激旁邊那抱着手臂裝作淡定的傢伙兩句:“哎呀……扮了兩天夫妻就是不一樣,你偏袒我也不該這麼明顯嘛,這要我在大夥面前還怎麼做人,你呀……”
他話沒說完,就見蕭靜好拿起公筷仔細的在那碗湯裡挑出魚刺,挑出生薑……
沐沂邯睨着元紀挑挑眉,仰起了優美的頸脖,用一隻手高傲的接過那碗蕭靜好雙手奉上的湯,緩緩送至脣邊——不好做人麼?做人做到你這樣還真不如做只兔子。
蕭靜好只當沒看見這兩人黑來黑去的臉。
誰說唯女子和小人難養也?應該是唯男人和~ 美男難養也!又是美男又是王爺的更難養,奇葩加美男加王爺的只有傻缺纔會養,很不幸,她暫時就是那隻傻缺。
沐沂邯慢慢喝着湯,說實話,這湯在他看來就是一碗洗鍋水,雖然他不稀罕那些精華,但至少她該先給他盛一碗吧。
我比榕兒還不如嗎?
比十七還見外嗎?
比沐悉還那個什麼嗎?和這隻比最讓人氣憤,從裡到外都找不出一絲半點,可!比!性!
元紀,沒挑刺的魚吃了就不怕卡喉嚨嗎?
“咔咔……快拿醋來——”
沐沂邯:“……”
填飽了肚子,各回各房睡覺。
木格尓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已經把沐沂邯當成了求愛上上籤,席一散就把他拉到了一邊求教。
蕭靜好路過時就聽到他們小聲咬耳朵的對話。
“我還能做什麼?”
“對不起,我也無能爲力……”
“你先說可以教我討她喜歡的。”
“那是對有心的人而言,你確定她有心?”
“……”
“卿若無心我便休,子不我思,豈無她人。”
“我聽不懂。”
“就是說給你喝洗鍋水的女人,永遠別想喝到她送上的一碗湯。”
“諾敏沒給我喝洗鍋水……”
“哼,那更可悲,趁着現在還能睡得着,趕緊洗洗睡吧!”
“喂……你別走啊!”
不遠處的蕭靜好被這對話搞得苦笑不得,表少爺這次似乎是準備着氣不發完死不休?
——卿若無心我便休?你要休咋的還要近路不走偏要繞個遠路往我身上蹭一下?
真是的彆扭的男人!
……
沐沂邯回了房間,沐悉已經叫宅子裡的下人備好了洗浴的水,很自覺的躍上了橫樑,不看主子洗澡。
這些日子以來,主僕兩都是相互看不順眼。
自從入了草原開始,沐沂邯就沒吃過一頓好飯,他不食葷,那些羊啊牛的他聞都不願意聞,何況是吃。
沐悉覺得主子這是自己找罪受,爲了個女人,還即將是別人的女人,竟然以外出修心爲由就這樣丟下了兵部事務千里迢迢跑到草原上,當真是要做一個閒散王爺?
“烏石令找到了沒?”沐沂邯泡在水中,這是這麼多天來泡的第一個舒心的澡。
“啪!”
一個黑色令牌落到沐沂邯手裡,他拿在手裡仔細的打量,正面刻着新月標記,背面是一隻騰飛的雀鳥,歲月的痕跡將令牌磨得很光滑,這樣的令牌造不了假,若是新刻的令牌不會有這樣烏亮的光澤。
“是在半路伏擊的麼?”沐沂邯問:“人都處理乾淨了?”
“放心,我悄悄的去,悄悄的走,揮一揮匕首,不留一個活口。”沐悉在橫樑上晃着二郎腿,“去馬場的半路我就把那幾個幹掉了,後來聽到消息說這邊抄秋大宴已經開鬧我便回到鎮子口,金木盛偷偷派出去傳令的那兩親信出來後我就派人一路跟着,在朱雀鐵騎出發後才動手,把那兩傢伙給宰了,用化屍粉給化了。”
“嗯,做的不錯。”沐沂邯淡淡點頭道:“准許你暫時跟着我吧。”
沐悉一口氣給嗆在肺裡不敢發,氣的腮幫子左鼓一塊右鼓一塊——我要跟着你需要你准許麼?你不准許我也跟了幾千裡也沒見我少塊肉好不?
“咦——”
“怎麼?”沐沂邯擡頭問。
“有人往我房裡去了。”沐悉豎起耳朵聽,“步伐輕盈是個女的,個子不高不矮身材窈窕,她在我門口停下了……”他眼睛晶晶亮,“莫非有人看上了我?不行,主子你自己慢慢泡,我去也……”
“咔咔咔!”
瓦片被揮開三片,橫樑上的人慌忙火急的閃了。
沐沂邯無奈的搖了搖頭,脣角一勾。
草原上民風開放,有婢女看上了中原男子夜裡找上門一表鍾情也不稀奇,更何況沐悉這麼多天都心心念念着那個婉兒,現在有人看上他不是很好麼,省得有事無事圍在自己身邊惹人煩躁。
他從浴桶裡起身,手一招長袍到手,慢慢穿上了衣服。
……
沐悉跳下屋頂,一眼看到他門口的人,正是蕭靜好,手裡端着一個湯盅,正要敲門。
沐悉隱在暗處,慎了慎。
她這是要幹嘛?
很明顯是要給自己送湯嘛。
大半夜送湯,這個……好嗎?
難道她看上的不是晉王不是嵐王不是十七更不是主子……
原來是——我!
這可怎麼辦?
主子可怎麼辦?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沐悉?”蕭靜好聽到動靜,回頭就看到樹後面神色古怪的沐悉。
“呃……”沐悉揹着手一步一步的走上前,一臉的正色,“我覺得,有必要談一談。”
“談啥?”蕭靜好摸了摸湯盅的溫度,道:“湯快冷了,等下再談吧。”
“不行,今晚必須說清楚。”沐悉凜然拒絕,這是他第一次拒絕別人的示愛,原來竟是這樣的有存在感哇。
“你你你你……”沐悉指着她,找着能讓她對自己死心的措辭,醞釀半晌發現自己肚子裡除了大腸就是小腸,原來一點點墨水都木有。
蕭靜好瞧着他乾着急,無辜的道:“湯冷了……”
“閉嘴!”沐悉伸出一個指頭轉,轉了半天道:“你就沒有心,一年前主子爲了送你出永安自戳大穴製造內傷,不惜違逆了皇上,差點被皇上罷權軟禁,那內傷你知道養了多長時間纔好嗎?就算是好了也傷了根源沒個幾年根本恢復不完全,那時還要一邊養傷一邊想法子出南晏去見你,就爲這事他花費心思安排了多少日子你知道嗎?在北淵,一面安排南北兩地部署,一面夜夜給你渡內力打通關竅,你在馬場裡吹風他在馬場外吹風,你睡屋裡他睡屋頂,北淵的宅子那牀鋪他壓根就沒躺幾回。”
蕭靜好端着湯盅的指節泛白,這些她都忘了也不知道,記憶深處的片段不是她願意想就能想得到的。
“有了你他也無心爭權奪勢,放棄了多年來在朝堂的苦心經營,現在大勢已去,他現在在朝堂上的關係網已經縮線,原先擁護他的朝臣哪個不是見風使舵,他無心別人可有心轉向,這可是他多年來的籌謀,就這樣放棄了,他若是的普通人或是個庸碌無爲的人也就算了,可他有才華有抱負有鴻浩之志有身份背景有個老子是皇帝,他憑什麼不去搶?”
她的臉色發白,心中陣陣絞痛,原來南晏永寧帝是他的親生父親?十三年籌謀他就這樣放棄?而且是爲了自己。
錦瑟年華,緣起即滅,不知是誰手指的輕輕一撥,改變了誰命運的軌跡,也不知是誰仍守候在路的那頭,寧願化身紅塵路上一顆石子,水湄,紫藤,綠堤,長亭,滄海巨浪,寬河黃沙,阻誰的腳步也阻不斷他在那一頭的注目……
“好吧,他無心爭權也罷了,做個閒散王爺也不錯,他渴望親情,現在和他的皇上老子關係也在改善,你沒瞧見他每次進宮回來那神色,我形容不出來,反正就是父子見面纔會有的神情,可他偏偏就因爲一個不喜歡他的女人拋棄這得來不易的父子親情,又一次離開南晏,他那樣重保養那樣尊貴的一個人,爲了趕時間連騎十天馬,入草原就沒吃過一頓好飯,你能想象他那樣一個人肚子餓了啃蘿蔔的樣子嗎?在黃河渡口居然還收到你訂親的消息,意氣風發一路往北的人,在聽到那個消息時,整個人都懵了,我就沒見過他那樣子,你不心疼我心疼。”
蕭靜好閉上眼睛,她心疼,當然心疼,那疼會自心底衝上眼底,有些東西只能放在歲月的煙塵觸及不到的地方,埋藏至深才能不留痕跡,哪怕她的心再疼,可眼底的痛色卻不能讓人看到,在對的時間裡錯過,在錯的時間裡遇見,沒人能改的死局……
她睜開眼,眼睛清亮,看了看沐悉,笑道:“本來是讓你把湯送過去,現在冷了,我去加熱。”
沐悉:“……”
她轉身就走,在背轉身的那一刻,一滴淚在風中無聲的滑落,晶瑩一滴,苦澀着苦澀的心事,消散在鵝毛般翻飛的雪夜,落地無聲,也是滴入心中的破碎,破碎而飛散。
不知在哪扇門後,待她的身影消失在廊檐盡頭,一聲嘆息,兩般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