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娥眉一蹙,犯了難,說是慈父吧,可是他把胤祥再養蜂夾道里圈禁了十年,實在是有點說不過去。可要說他鐵石心腸,沒有父親情結,也是牽強。這段日子,看着他對十八阿哥的照顧和擔憂,都不算假的,發自真情。只是,就如不是每一個老的NBA球員都可以得到禮遇,更不是每一個皇子都能得到疼愛。
採取了一個折中的答覆:“皇上當然是慈父,瞧着小阿哥每次看到皇上,都恨不得貼上去的叫皇阿瑪呢。”
提到早殤的幼子,康熙眼中猶如昏黃的濁酒,其實酒並不濁,變化的是人心情。
只見他又看了看那抹白色,那個熱鬧的影子依舊存在,過去那般的喧譁,現在只能在角落裡陪着一個寂寞的影子。守候着冷冷的燈火。風吹過,樹蔭變成一陣陰暗的天,覆蓋了光明的路。它的遮掩,讓我的心情更加的隱晦,我不知道一路往前,還有多少黑暗在迎接。回頭願望,剩下徒然。
到底,一個人的時候,數着寂寞的分分秒秒,我像個孩子一樣,我問自己,過去變成了什麼,如果變成了回憶,那回憶又變成了什麼?如果回憶變成了虛幻的片段,那麼那些片段最終又會變成什麼……如此無休止地問下去,最後我只知道一個答案,那就是,時間過去後便不會再轉身。我是屬於這片城市街角的燈光,守過一個個漫長黑夜之後,還是守候漫長的黑夜,沒有誰可以改變這些已經定格的命運。
帳裡的這盞燈,遠離了九龍奪嫡的喧譁和爭鬥,不會染上無辜的傷害。
可是,當世界上的燈盞爲別人照明的時候,這個永遠也無法移動的位置,只可挽留傷感而已。歲月的風告訴我,那是我的幻想,時間停不下來的腳步不會爲誰停留。過去,就是過去,那不再回來。
“皇上……”
“無礙,只是想到胤衸那孩子了……”
我們的心情,果然無法預測,在完美的彼岸剛剛上演了一場悲劇,所有的血與淚在枯萎的荊棘蘊育出一個花蕾,它將經歷輪迴的七場雷雨,然後綻放在潮溼的空氣中。
變得現實,變得傷感。
我見他只是感嘆,心情稍安。帝王動輒喜怒,不好琢磨。
“古語云,父慈子孝,倫常天性,可是那個孽子,竟然幹出這等事來!”
只見他默默的轉過身去,雖然我看不見他的表情,但是從他肩膀的起伏來看,我知道他現在肯定很生氣。也許深呼吸會讓他鎮定下來,但也有可能會讓他更加的暴怒。漸漸的,他的雙手開始顫抖了起來,他側身斜視着我,複雜的眼神裡,痛苦、憤怒和無奈不斷的交織着。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欲言又止。只見他咬緊牙關,嘶叫一聲,將強硬的拳頭用力的擊向桌角,那桌案一翻,似乎沒有給他帶來任何痛苦。
他開始咆哮了起來,以自殘的方式來發泄自己的怒火。
我的心陡然一哆嗦,外面的李德全以爲出了什麼亂子,趕緊跑進來,最後是湊了一分鐘的熱鬧,最後結局被趕的很直接。
一時間心亂如麻,坐立不安。
“你說朕是慈父,太子他,自從他額娘去世以後,朕也疼了她三十多年了,這個逆子!居然在行軍途中,每夜逼近朕所居的布城(幃幄),扒裂縫隙,鬼頭鬼腦地向裡窺視,
不知意欲何爲!朕二十歲時就考慮到立儲是關係清朝統治是否能長治久安的重大問題,儒家立嫡立長的傳統,選中了剛剛一歲的胤礽爲皇太子,親自教他讀書,六歲時又特請大學士爲師;胤礽經父、師指點,確實顯露出幾分聰明。那時的,他文通滿漢,武熟騎射,加上一副儀表,着實惹人喜愛。朕特在暢春園之西爲胤礽修了一座小園林,賞他居住;出巡時也命他隨侍左右。”
“朕今天不得已才把他圈禁的,朕是不是太狠心了,如今太子也要恨朕了……”
聽他的話頭,康熙是圈禁太子了,這,也太快了……手心手背都是肉,皇上剛面臨失去幼子之痛,現在又不得已圈禁太子,怕是痛上加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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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稟萬歲爺,奴婢認爲您是一位慈父,可並不是一位普通的慈父。萬民都是您的兒女,家懷天下,人民溫飽,天下太平,亦然可以算是對於廣大人民羣衆的愛,這是‘大愛’;而面對太子,面對您的嫡親子女,您對他們的關懷和問候,是‘小愛’。廣而愛之,大愛,能憂國憂民,心繫百姓;小愛能安逸家門,顧全子孫。萬歲爺在各位阿哥格格面前是慈父,但是萬歲爺心繫天下,愛護百姓,做他們的慈父。因此,有時候,‘大愛’和‘小愛’難以兩全。”
看着康熙的臉色稍霽,料着沒有什麼大錯,做着最後的總結:“萬歲爺是一位慈父,同時也是一位明軍,正所謂食物是普遍聯繫的,因此對立面的矛盾更是不會少。‘大愛’和‘小愛’相沖突,人之常情,爲此,想必萬歲爺心中自有聖意,奴婢陋鄙,不敢妄自揣測聖意。”
康熙沉吟許久,緩緩道:“讓朕再好好想想……不到萬不得已,朕也不願意仿效唐太宗。罷了,你且先下去吧。”
我如臨大赦,行禮退出帳外。李世民曾經廢過太子李承乾,聲言謀權奪位,此風不可長。康熙在位還有十多年,帝王之心不可測,高高在上,自然是疑心衆多。君王枕畔豈容他人鼾睡!即便是他的兒子也不行!
夕陽西下,湖光山色,湖面波光粼粼,歸鳥啾啾,也可用那句詩來形容:一道殘陽鋪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紅。可憐九月初三夜,露似珍珠月似弓。
我擡起頭,去看夕陽,陽光好像千萬把利劍,直刺入我的眼裡,我的眼淚都流了出來。
夕陽旁邊的雲霞色彩變化極多,一會兒百合色,一會兒金黃色,一會兒半紫半黃,一會兒半灰半紅,只要你一眨眼,它又變成了紫檀色了,真是色彩繽紛,變幻無窮。
過了一會兒,夕陽突然失去了耀眼的光芒。它通紅通紅的,上面好像壓了塊千斤重的鋼板,逐步下墜了。忽然,太陽的下部陷入了天邊的烏雲裡,把烏雲染成了紫檀色,我知道,太陽要下山了。
我坐在湖邊看大自然帶給人間的真實。
從乾清宮出來,我都會到這個常來的湖邊坐一會兒,這兒,不僅有我滿滿的回憶,也有我對這個皇宮最原始最美好的印象。
“子衿,你在這裡,我到處找你都找不到。”是胤禮的聲音。
我回頭看了他一眼,又轉過頭看向湖
面。
他走過來挨着我坐下,“還在爲十八弟感到難過?人死不能復生,不要再想了。”
我轉頭看他,忽然有種酸酸的味道。就像沒有削皮的檸檬片卡在喉間。
“怎麼了?我臉上有東西?”他用手擦了擦臉,“還有嗎?”
我搖搖頭,嘆一口氣,還是看向湖面。
“不是說不要多想了嗎?”他捏捏我的臉道:“笑一笑,不然就很醜啦。”
我勉強的牽了牽嘴角,恍惚中,彷彿回到了以前,每當我要哭的時候,十八阿哥都會懦懦的撅起嘴巴——姐姐哭了就不好看了,胤衸就不要姐姐做我的新娘子了,哼!
胤衸和胤禮,是同父異母的兄弟,容貌上多少有一些相似,可惜,他不是他。
我不說哈。
他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問道:“你剛纔看了我那麼久,現在又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是不是有什麼話要告訴我?”
我有些驚訝地看向他,“爲什麼這麼問?”
“看你的樣子就知道啦,小爺再猜不到,不是太笨了?”他裝作很輕鬆的樣子,“說吧,你想說什麼?我洗耳恭聽!”
“爲什麼,人會那麼冷淡呢?”
“冷淡?”他歪着頭想了想,然後指向那片湖,“和秋天的湖水一樣冰涼的嗎。”
“嗯,我不懂,爲什麼親兄弟之間也可以做到如此冷漠,難道宮廷裡失去一個人就,這麼微不足道的嗎?”我深吸一口氣,有點激動。
他臉上的笑容慢慢僵住,“親兄弟?冷漠?”
我點點頭,我想,他懂我指的是什麼。
他的手漸漸握緊,然後用一種很複雜的眼神看向我,說道:“我不知道,我只是知道,十八弟是這宮中唯一願意和我玩的阿哥。八哥他們雖然面上親切,只是總覺得有一層隔膜。從小我就沒有見過額娘,相伴我的只有那淺淺的笛聲。我很怕有人說我是沒用的阿哥,所以從來不敢哭泣,也不知曉如何和人相處。是你和十八弟,給了我一些溫暖。皇家多無情,只是此刻的我,心裡說不出的難受。可,再難受,也回不去了,命運偷走了生命,偷不走的卻是那滿滿的回憶。”
彷彿過了一個世紀那麼長,他拉住我的手,就在我要抽回手的一瞬間,他抱住了我,“我不想騙你,看着你傷心難過,我會嫉妒;看着你哭,我也不會開心。所以,請你陪着我,我只有你了,好嗎?”
世界那麼大,要活的更晴朗,不一樣。讓每段回憶都值得收藏,遇見幸福仰望,一段好時光。走過了,寂寞的,太平洋。
無論與誰,無論哪一種愛,都會經歷快樂與悲傷,陪伴和離別。他們的存在或許填補了我們的某段人生,而這段人生必然是完整的。即使最後會失去,他們也從未被任何其他人替代。
如果不是爲了期待,對一切美好事物的期待,誰也沒有存在的理由。所以,如果你的“特別的家人”還在你身邊,不要再等,給他或她很多時間,很多愛,就是現在。
因爲,除了你,他/她一無所有。
潸然淚下,我相信依然活着的人要代替逝去的家人和朋友看更美麗的風景。
所以不能再流淚,也不能再繼續悲傷。因爲,我還有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