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我再次睜開眼,一個小太監守在身邊,見我醒了,輕聲道:“我師傅着我在這裡守着,太醫說你積勞成疾,急怒攻心,這幾日最好靜養着。”
靜養?
窗外雨在下,一顆挨着一顆,我的淚水也蓬勃了,一昔小雨落無痕,我的胤衸……
掙扎着要起來,小太監剛要攔住我,我一個斜眼撇過去,也許那眼神中包含着太多的情緒和冷氣,他退了幾步,默許了我的離開。
一路踉蹌着衝到龍帳,幾個守衛在門口履行着職責。一想到胤衸在裡面,我都不得見,我不知從哪裡來的勇氣,直接就往那些五大三粗的男人臂彎撞去。幾個侍衛面面相覷,又不敢傷我,有點束手束腳。外面的動靜驚動了裡面的人。李德全走了出來,嘆了口氣,和侍衛說了些什麼,架在他們一左一右的刀,鬆開,通行。
昏昏噩噩的走進去,眼中只有一片的白。
而我的胤衸,冷冰冰的躺在那裡,一動不動。
我的小阿哥,那個爲我畫畫,自矜有天賦,仰頭說聰明的小阿哥哪裡去了?
那個說“姐姐壞,姐姐和十三哥一樣逗我玩!我有個問題問姐姐哦,等胤衸長大了,你願不願意當胤衸的新娘子當然知道了!胤衸不小了!上次十五哥娶新娘子,胤衸問過他,他說新娘子就是一起睡覺,一直不分開。姐姐,你現在也會陪胤衸一起睡覺啊,可是胤衸去上書房的時候就看不見你了,等你成了胤衸的新娘子,咱們就可以不分開了!最重要的是,在姐姐和昨天一樣不開心的時候,胤衸就可以在你身邊保護你了”想要一直在我身邊的小阿哥哪裡去了?
那個一跺腳,一閉嘴,一跺腳“姐姐,你取笑我!!”的活靈活現的小阿哥哪裡去了?
不,他一定是睡着了,我掀開蒙在他臉上的白布,像往常那樣,用小指頭在他額頭上一彈,“起來了,姐姐不跑了,就在這裡了,你不是說要來抓我嗎?你不是說要我當你的新娘子嗎?你快起來啊,不要睡了,聽到沒有,聽到沒有!!不然姐姐不負責了!!”
他沒有反應,我上前搖了搖:“不要裝睡了,姐姐哭了,被人欺負了,你要起來保護我的!”
“大膽……”李德全看我胡鬧,上前呵斥了一番,康熙卻制止了他。
“胤衸你快起來啊,姐姐撓你癢癢了,你快醒醒啊!”咯吱窩下面的身軀沒有絲毫溫度,冷冰冰的,不是尋常的柔軟,我置若罔聞,一點點的去撓他癢癢。
潛意識裡,我覺得,就跟那天,一樣,在草原上,他受不了了就會求饒,就會睜大汪汪的眼睛。
盈盈。一片傷心畫不成。
更更。泣盡風檐夜雨鈴。
大力的搖擺依然沒有動彈,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
有人上前來拉我,要把我和胤衸分開,我歇斯底里的大聲喝道:“他是我的,你們別跟我搶,是我的,是我的……”
驟然,被掰斷的手指一陣劇痛,頸後一痛,人事不知……
重獲光明的那天,旁邊守候的仍舊是那天
的小太監,只是再也不肯放我出去。
一個人,一個人。
在空蕩的院落獨自徘徊,眉緊鎖,輕吟小詩,一縷思念的疼痛從心底燃起,拌着滾燙的牽掛,漫過雙眸,又一場思淚的洗禮,在我荒蕪的世界裡演繹一曲悲愴的哀歌。在在記憶的長河裡喚起了純真的想念,遙寄歲月的真情。
還是那房間,還是那棵樹,只是物是人非。
那張牀上再也沒有聽我講故事的人,再也沒有纏着我到處跑的跟屁蟲,再也沒有好奇寶寶饞嘴的音容,笑貌。
如今,我再也看不見那張,微笑着的,臉;如今,徘徊在你走過的方向,卻隨淚水一同,模糊了,有你陪伴的記憶;
是夢吧,那就讓我儘早地醒來;
秋天的夜晚,幾顆赤、裸的星星可憐巴巴地挨着凍,瑟瑟發抖幾乎聽得見它們的牙齒冷得捉對兒廝打的聲音。
小星星在寒空中搖晃,彷彿冷得在顫抖。
星星充滿了感情,像頑皮的孩子,在稚氣、執著地注視着人間,時現時滅。。
漸漸地,殘星閉上昏昏欲睡的眼睛,在晨空中退隱消失。
好一顆流星在夜空裡劃出銀亮的線條,就像在探尋着世界裡最美好的未來。
那些星星是他嗎?我擦掉眼角的晶瑩。不哭,不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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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沉浸在悲痛中,紫禁城裡的天亦然變了顏色。
胤禔等皇子向康熙報告了許多太子的不良表現。比如說他暴戾不仁,恣行捶撻諸王、貝勒、大臣,以至兵丁“鮮不遭其荼毒”,還有截留蒙古貢品,放縱奶媽的丈夫、內務府總管大臣凌普敲詐勒索屬下等。種種不仁的表現,都令康熙非常不滿。這些報告,有些是不實之辭,但是康熙深信不疑。最重要的是,他不僅爲太子的暴行所氣惱,而且不滿太子的越位處事。他認爲皇太子的行爲是:“欲分朕威柄,以恣其行事也。”
康熙四十七年九月初四日,康熙在巡視塞外返回途中布爾哈蘇臺行宮,召諸王、大臣、侍衛、文武官員等齊集行宮前,命皇太子胤礽跪下,痛哭流涕,數落胤礽的罪狀。之後,老皇帝因爲太過痛苦以至於撲到在地,完全沒有了昔日的帝王威儀。
同日,李德全說是皇上傳召,並一再囑咐我:“皇上今日心情不太好,記得莫觸了黴頭!”
這些日子的風風雨雨我好歹聽過些許,加上各大清宮戲的沾染,多多少少知道和太子的關係極大。只是,找我,是爲何呢?
我雖然狐疑,卻只有挑帳簾,大膽進取,好生伺候着,應該保得住小命吧。
帳子裡,燭光搖曳,我看不清,沒有發言權卻落寞的影子。
康熙頹然的坐在岸邊,就像是坐定了的老僧,一動不動。
猶豫着上前請了安,康熙頭擡了幾分,點點頭,保持沉默。
雖然言語的波浪永遠
在我們上面喧譁,而我們的深處卻永遠是沉默的。
外面疲倦的月亮躲進了雲層休息,只留下幾顆星星像是在放哨。
那是怎樣的一弦月亮啊,在雲霧中穿行,卻有着一種悲傷的美感。
岸邊的藥汁早已沒有了熱氣,滿滿的,沒有被人動過。
囁嚅出聲:“皇上,藥已經涼了,奴婢去幫您熱熱吧。”
他卻搖了搖頭:“左不過是心病,喝再多的藥也沒有用。”
似乎費力呼出一口氣,開口:“子衿,你將老十八帶的很好。”
我連忙一跪:“這些都是奴婢應該做的。”
“方纔那句不是對臣子說的,而是一個年邁的父親對他兒子的恩人說的,你用不着行那些虛禮。”
不知道是不是想到胤衸,康熙恍惚的臉上浮起一點點笑意:“這孩子從小就很乖,在朕煩悶的時候,會畫畫來給朕解悶,朕那麼多的皇子,也就和胤衸親近些,可,天不遂人願!子曰父母唯其疾之憂,他怎麼就……”
我眼眶一熱,原來懷念就是一場口齒不清的想念,捨不得過去,可惜了幻想了無數次的將來;捨不得一個人,心疼之前幸福的設想和一個人有關。我們最在乎的,是夭折的將來,死掉的過去。
“你說朕是明君嗎?”康熙不聲不響的問了句。
我大驚失色,又跪下:“奴婢不敢妄自評論聖上。”
“朕許你說便是,周圍的人都不敢同朕說真話,朕身邊連個說知心話的人都沒有,說的不好,朕不怪罪你。”
得了肯定的答覆,我斟酌了片刻:“登基幼衝政難建,幾度風雨幾度險。
早先輔臣肆意爲,幸虧孝莊定河山。螯拜自恃功蓋主,脅迫少帝弄專權。
螯拜自恃功蓋主,脅迫少帝弄專權。依賴智慧和果斷,剷除大患不手軟。
藩王營造小朝廷,割據南方野心顯。權衡利弊撤三藩,吳兒藉故終謀反。
盡譴清兵平叛亂,日麗風和一線間。屋漏又遭連夜雨,蒙古出兵擾邊關。
再無兵將苦無錢,就募家奴搞捐款。閒將領兵上前線,金戈鐵馬戰關山。
明朝遺孤趁機反,擾亂京城到皇園。叵臣內部相勾結,雪上加霜命一弦。
從容調度穩方寸,逆境一一化平安。隨後天下太平日,理朝順政如逢源。
旋乾轉坤憑才智,換來清朝幾百年。而後君王多少代,誰人能夠與比肩。
一代*十代庸,誤國一樣若干年!國家僅靠主子治,祈禱蒼天長慧眼!”
康熙點了點頭,又擺了擺手:“怎麼你也和他們一般了……”
伴君如伴虎,我能不撿着好聽的上奏嗎?再者說了,您老人家,的確是個人物,我沒誇大太多。假如是個胖子,再怎麼渲染,也成不了瘦再指尖跳舞。
七分真心,三分表揚吧。
我垂首,輕言:“回皇上,這是奴婢的真心話。”
不卑不亢,康熙的眉頭舒展,點點頭,再提:“那,朕是慈父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