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子尚有一絲餘溫,幾朵菊花在杯中緩緩地打着旋兒,陽光漸漸移上去,淡青色的衣袖變成透明的,微微顫抖着。
此情此景,使人禁不住地神情恍惚。
風將一朵白雲吹得飄來蕩去。耳環輕輕地蕩着鞦韆,細細碎碎地打着頸子,又涼又痛。
不知怎麼回事,我這段時間困得厲害,一直昏昏沉沉地睡覺。本想着沒有什麼事情,只是平常的貪睡,過幾日就會好的。
沒有像到,有一天,準備起身的瞬間眼冒金星,急忙扶住桌沿。驚叫一聲,絆倒了岸邊一座朱漆描金三腳架,架上的一個玉盆“嘩啦”一聲掉了下來,菊花的花瓣,和玉盆的碎片一起,在晨曦裡暗暗的閃着光。
小茹慌慌張張的跑進來收拾,還說要不要請太醫來看看。
我擺擺手,表示無意打擾宮中的人。
念兒和二嫂都已經離宮,對於他們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在宮中,影影僮僮的看不真切,的爭鬥,不會停歇。而寄人籬下的痛苦,又是誰人能訴說一二。
但願,他們一切都好。
這一天的月色極好。像是一道溪流,在夜色中緩緩的流動,鑽入我們入眠的帳中。
指尖的月亮,一圈一圈的光暈不離不棄地繞着它。總會有人,在身邊不折不扣的陪伴着的吧。
傷心、疲憊、痛苦的時候,只要睡着了就好了。就像這樣,躺在牀上,躺在還有一絲熟悉氣息尚存的牀上,靜靜地回想往事就好了。
“給王爺請安。”
我聽見外面的聲音,剛準備起來,他已然進來。
“把燈點着吧。”吩咐着外面的小茹。
他就在牀邊坐下,順手拿起一個小點心,就往嘴裡塞,“今天一天都沒有吃飯了,餓死我了都。”
“那就多吃點。”
小茹將蠟燭罩上燈罩,近了一點,清楚的映照出他眉宇間的隱隱的憂愁。
伸出手指,剛要撫上他的眉心,想要將他的憂愁攤平。
不經意間卻發現了一個小小的蛾子,圍着燭火飛了又飛,有些固執。
笑道:“天氣已經冷了,怎麼還有這種小蛾子?”
他看了看燭火,道:“大概這就叫飛蛾撲火。”忽然又笑了起來,“明明知道不可能,卻還要做這種自取滅亡的事情。”
飛蛾撲火。
我猛地擡起頭,想起多少年前看過的這種小飛蟲,在銀色的絲燈罩下飛舞。那個時候,還想着與八爺私奔。還拒絕了十四爺。
如今一個再也見不到,一個遠離京城。
世事時異,莫過於此。
他凝視着我的眼睛,看出來我的恍然,淡淡的說:“我去書房,還有點公事。看你精神不大好。先睡一會兒。”
我低下頭:”嗯,記得吃點東西,別太晚。“
十月的夜晚已有十分涼意,霜冷露重,我蜷在被子裡,久久不能入睡。
到了夜半,有股暖流從腳下傳來,比白天的湯婆子還要暖。
次日清早,天空中的霧氣緊緊地貼在窗前,迅速凝結成一片白色的霜霧。用鼻尖貼在上面,又冰又暖。
忽然玩心大起,對着上面呵了一口氣,用指尖寫着:”允禮是個大笨蛋。“
“啪”一聲掀開簾子,一股冷氣隨之擠了進來,“寫我什麼壞話?”
我瞪他一眼,“明知故問,自己過來看。”
他還沒來得及換衣服,外罩上溼了一大片,縱然是這樣,但是眼角眉梢,有止不住的笑意。
小茹端上一杯熱茶,又往火盆裡加了幾塊炭,笑道:“兩位主子,過來烤烤火吧,看你們鼻子都凍得通紅……”
我好笑,”算了,就你個機靈鬼。“
“王爺,福晉,你們看着皇宮裡送來的菊花,就是好看,比咱們府裡的都要好看。”她一邊插花,一邊絮絮叨叨。
我瞪着她,“跟你說過什麼,你都不記得啦?”
“當然記得,主子說別人的東西是羨慕不來的,小茹閉嘴就是了,主子息怒。”
”好了,在自家府裡說說,也沒什麼,下個月就是你的生辰了,讓這丫頭好好張羅便是。”
她滿臉通紅,我則暗自好笑。打發她抱着花瓶
就走了。
“馬上就要過生日了,今年在府裡?”
我忽然興起一個念頭,笑道:“我想出府看看,順便看看小北和小歌他們。”
他一愣,也笑了起來,“那最好不過了。”
說巧也巧,一轉身,忽然看到牀上紅了一片,心中立刻明白過來,忙推開他,你轉過身去!!!
他扶着我手臂的幾根手指微微一緊,繼續道:“你怎麼了。”
我無法再保持緘默,看她一眼,道:“你要是再這麼嘮叨,我就一直叫你大笨蛋,你意下如何?”
他見我惱了,忙轉過身去。呵呵,就算再親密的人,來了葵水,總是不好意思的。
日子就這麼一天一天的過去。雍正八年冬月,我生辰那天,我們去了集市。
一路上我們都甚少交談,但是這裡的風景真正美麗,相握的雙手。沒有距離。
我們去了小歌他們的地方,他們對於我們的到來,甚是歡喜。
我們拉着他們在樹上結了一張大大的繩牀,每個人都可以上去躺上一會兒。還補上了上次沒有吃的糖葫蘆。
唱着跳着,無需音樂,就可以是獨特的慰藉。
一隻白色的鳥兒落在枝上,爲了保持平衡,緩緩挪着步子,樹葉輕輕搖晃起來,獨立的小腳趾看上去很是可愛。
葉子合攏,下午的陽光淡淡照下來,輕柔和煦。
我靠在他的肩上,哼着簡單的曲子。
多久沒有這樣了,我自己也記不清楚。
周圍是獨特的光影,外院是孩子們追逐的身影。雖然沒有星星點點的花瓣,但是這個生日,一個生日過的比任何時間都好。
我伏在他的身上,這是我們最愉快的一段時光。沒有人打擾,沒有煩心的事情,幸福得不真實。
那是我的夢。
它也的確象夢一樣美麗。
清風吹我襟。翔鳥鳴北林。
三十六歲,不再年輕。
仍舊要對自己說一聲——生辰快樂。
經過無數番重疊,似乎卯着勁兒的歡喜。趁着自己還笑得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