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暴風雨之夜暴雨

夢的守候(2)——暴風雨之夜——暴雨

暴風雨之夜——暴雨

我最終還是倒在了雨幕裡。

但四肢的無力卻無法阻止大腦的高速運轉,在一片混亂中,明晰地呈現出一道火光,血色烈焰包裹着我,我頓時覺得一股熾熱涌上身軀,彷彿是被放到烈火上烘烤一般,上百度的高溫刺激着我的肌膚,傷口上的淤血早已被燒乾,就連深藏在身體內部的骨骼也隨着咯吱作響。

……唔……好熱……好難受……

身上的每一個部位都劇痛難耐,每一秒鐘都是煎熬,我感到我的生命正在一點點地消逝掉。

在絕望與痛苦中,我的雙耳中聽到的卻不是來自死神的奸笑,而是——

鋼琴聲。

熟悉的旋律,卻想不起來在哪裡聽到過。

悠揚而動聽,卻如冰般冰冷交織於空中,漸漸地被融化在火力,而卻並沒有起到滅火的功效,反倒像一把乾柴一般,使這火勢愈加放肆,愈大膽地蔓延開來。

——這是……怎麼回事……?

我感到焦熱難耐,皮膚正在迅速融盡,配合着不知被什麼東西劈中的傷口,痛苦得幾乎快要死掉了……

猛然間,火焰突然消失,我驚坐起來,身邊只有冰冷的雨點和空氣中傳來的奇怪的鋼琴聲。正當我懷疑這剛剛的驚險一幕是不是幻覺的時候,就見全身上下火焰已經幾乎燃盡的漓就擋在我的面前,回過一個冷峻卻滿是傷痕的側臉。

“火焰治療法,雖然會有一定的副作用,但作爲應急需要……足夠了……”面前的少女依舊不改原先的冷漠語調。

——不是幻覺。我這才發現周圍的地面上已經凹陷出了一大塊,明顯有被火焰灼燒過的痕跡。

“……真是拼命……沒有任何意義……”直到細得如蟲鳴般的聲音從雨中傳來,我才意識到前方的危險所在。

黑髮少女依舊沐浴在雨露中,像一個冰冷的機器,黑髮與黑色連衣裙完全融在一起,只露出雪白的肌膚,包括那已因極不對稱的雙眼而扭曲了的臉龐。

“……控制火焰……很困難吧……現在你已經……沒有任何力量了吧……”那被稱爲“混沌之眼”的怪異瞳孔瞬間放大,從中映出紅髮少女堅定且極不屈服的面容,“……雖然……很遺憾……但是……”

少女又露出了那種完美無瑕的笑容:“你會看着我,親手殺掉那個人類,卻束手無策,然後我將得到‘它’……”

腦內浮現出那個堅強地說着“我沒事”然後目送我遠去的那個對我甜甜微笑的人——

——絕對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我會阻止你的——除非我死去!”少女瞳中的紅髮傢伙此時已經目露兇光,鄭重其事地掏出一把金邊歐式花紋的拿破崙式滑膛手槍,指向少女清秀的面龐。

——夠了,漓,你也知道這是徒勞的,不是嗎?

然而我的嗓子卻無法遵循我的意願行事,聲帶彷彿被別人控制了一般,發不出任何聲響。

我撐着身體試圖從地上爬起來,阻止漓這樣的冒險舉動。

骨骼中立刻傳來響亮的“咔哧”聲,我卻像個一旦運作就停不下來的機器,肋骨的碎裂與傷病已經不能阻攔我的行動了,身體立即變得如鋼鐵般強硬,骨頭的摩擦聲也隨之停止。

我站起身來,抓住了面前因我的舉動而驚訝得睜大雙眼的人握着手槍的右手,並把它慢慢地掰回原來的位置。

“……你……你在幹什麼?”那人止不住因訝異而變高的音調。

“住手,漓!這樣做也只是徒勞!不要做無謂的犧牲!”

——我敢擔保,一旦漓開槍,死的不是黑鶴,而是她自己。

“……難道不怎麼做我們就可以活下來嗎?”

“那也比自尋死路更好!”我衝她喊道,“你明知道這樣做沒有任何意義!爲什麼還要嘗試?!這一點也不像你!!!”

“這不好嗎?”少女擡起眼眸反問道,靜得可以聽見對方平穩的呼吸聲,“我已經不是以前的我了,沒有任何人可以命令我!我只是在做我應該做的事。”她說着逐漸把我壓下去的手臂再次擡起。

“完全不對!”我又一次把那人漸漸提升的力道給壓制住,“現在而言,最正確的作法不是追求個人主義的自我犧牲……”

“那你有更好什麼辦法嗎?!”少女用更高一倍的音調吼了出來,這是一種我從未見過的,帶有人類情感流露的表現。她憤怒地凝視着我的雙眼,把另一隻手也搭在了槍托上,用最大的氣力奮力地擡起雙臂,卻沒有一丁點肉眼可見的進展。

“當然有!!!”我沒有迴避她帶着怒火的目光,極其冷靜地說道,“現在的你已經力量耗盡,和一個普通的人類沒有兩樣!你必須看清楚現狀由我來應付局面,你必須先逃離危險,找個安全的地方儘量恢復自己的能力——這樣我們纔有贏的可能!”

“但你也是個人類!”她說道,“留你在這也是一樣,讓你死還不如讓我先死!”

“爲什麼要這麼執着於死亡呢?!這是一場沒有輸贏的戰鬥!我們已經沒有任何能力來承受任何一人的死亡了!”

“因爲……這是我的使命……”她的眼中又出現了那樣似乎原本不該出現的一絲光亮,“你說過……喜歡一個人,你就會去珍惜他,關心他,保護他……”

“我也想……試着去珍惜、關心、保護一個人啊!!!”

——她還記着……

……那時候的話……

少女就這樣說出這樣一句原本不因從她嘴裡說出的話,表達出了這樣一種原本永遠也不會在她眼中出現的情感流露。

——這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呢……

情況危急得使我不及思考這麼多。我緊握少女的手腕,始終沒有移開我堅定的目光,對少女說道:“但是,如果真的想要珍惜、關心、保護一個人的話,就應該考慮到這麼做時他的感受!”

“……感受……”像突然接觸到一個從未見過的新詞彙一般,少女變得迷茫起來。

“相信我。”我說道。

我感到少女的雙臂瞬間軟了下去,眼神卻與肢體語言不符地狠狠瞪了我一眼,緊繃的面部還是沒有一絲的表情:“死守陣地!這是命令!”

“一定不會讓您失望的。”我放開了她極其纖細的手腕。

只見面前那人的長髮在空中一揚,朝雨幕中走去,沒有一絲猶豫。我朝着那人的背影鬆了口氣,然後把思緒再次拉回戰場中來——把漓遞給我的那把僅有一枚子彈的老式滑膛槍再一次對準了面前的少女。

“……”

“……”

難熬的沉默。

“來談談怎麼樣?”我不確定這樣是否能夠騙到眼前的少女,不過至少也能夠拖延些時間,“你想要得到什麼?‘它’對你有什麼幫助嗎?……”

“……告訴你對我自身而言有好處嗎?”

“……說不定呢……”我含糊其辭,粗略思考後又答道,“我也與非是個貪生怕死的人類,只要你不殺死我,說不定我可以幫助你獲得‘它’……”

“不,你不會這麼做……”少女像是很瞭解我似的開口道,“你和普通人類不一樣,不然他們也就不會選中你……”

——選中我?她是指博士和上級嗎?

見我無言以對,少女又喃喃自語道:“——並不是重生,而是毀滅;並不是釋放,而是解脫。”

——並不是重生,而是毀滅;並不是釋放,而是解脫?

“……這是那個傢伙說的。”她淺笑道。

是誰?

我高速運轉的大腦幾乎要更不上事件的發展,持槍的手臂漸漸發酸,完全定格在半空,麻木到已然感受不到鐵器在手中冰冷的觸感。

“——想要復仇,就要先自我毀滅;想要真相,就要先自我解脫……”她又一次喃喃道,像在默唸聖經的虔誠的基督教徒。

“我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但是,你口中‘那個傢伙’對你說的這些話絕對是在利用你,你不能被那個人給欺騙了。”

“沒有哦……”她往前踏出一步,使得我緊張地向後一退,“……因爲這樣做……對那個傢伙而言沒有任何好處,甚至會讓‘他‘受到最高等級的制裁哦……”

“……‘他’只是在單純的,幫助我哦……”少女又向前踏出一步,我只得又往後一退。

“……不要總是拿槍口對着我呀……因爲那樣……我會把你視作敵人的喲……”

少女逐漸崩壞的左瞳漸漸逼近我,我只得連連後退。

——拖延不久了!必須從她的口中再套出一些線索!

“‘他’是誰?你就這麼信任‘他’嗎?”

“呵呵……”她笑了起來,卻沒有止住步步緊逼的步伐,“……別再逃了……我知道的……你只是在爲那個紅髮的傢伙拖延時間對吧?”

我一驚,才發覺自己的步伐似乎被這話給震懾住了般,連同四肢一起被凝固住了。

“你放心……我不會殺掉你……也不能殺掉你……”她的混沌之眼中映出我仍緊握着的武器的槍口,“……不行你瞧,你的手指還可以動哦……”

“來吧……殺掉我啊……”少女眼中的槍口越來越大,彷彿真的有一把槍在指向我,離我越來越近,“不然我可是真的會……殺掉你哦……”

——可惡,雙腿完全動不了!

在我百般嘗試後,發現全身上下能動的地方真的僅是扣動扳機的那一根食指。

——開?還是不開?

我已無法分辨這到底是一種考驗,一種陷阱,還是一個純粹的殺掉我的理由。

原本優雅的音樂像是配合着少女般戛然而止,在停頓了僅0。1秒後又響起——貝多芬的《命運交響曲》。

——是想告訴我這就是命嗎?

一滴冷汗從額間滴落,直接糊到了我的右眼上。在這樣一種對命運不屈的信念中,我乾脆閉上了右眼,僅用單眼,瞄準了面前的那個唯一讓我懼怕的物體——

——少女的左瞳。

瞳中的槍口也瞄向了我,好似已宣判了我的死亡通知書。

儘管知道這一擊對付少女的超強防禦力而言沒有任何作用,但至少——

——值得一試!!!

扣動扳機的一瞬間,滑膛槍特有的後坐力把我僵持着的肌肉彈得幾乎變形。我卻仍舊幹睜着左眼,試圖看清這之後的一切——

只見一顆不大的子彈從槍口中迸射出去,卻好似被施加了什麼特殊阻力一般,用肉眼都可見的速度直線向前,我似乎可以看見那之後的發展。

隨着《命運交響曲》那鏗鏘有力到足以震懾一切的音律,出乎意料的事情發生了,那僅有幾釐米的超小口徑子彈突然加速向前,像被加了火箭推助器一般旋轉着高速運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劃破凝固的空氣,在我還沒反應過來之時,就擊中了那距離我不到2米的令人生畏的目標物體。

——這、什麼情況?

凝固住我雙腿的不可抗力突然消除,那奇妙的《命運交響曲》也隨之停止,我立即被子彈彈出的反衝擊力給摔擊於地。

——怎麼可能?就少女的防護而言……怎麼可能?

我還是無法相信眼前的一切——然而我面前的少女確實已經半跪在地上,雙手捂住不停在淌血的左眼,大腦的左半部似乎已經被整個打穿,讓人實在想象不到這如此巨大的火力僅是來源於一把14世紀的滑膛槍。

我幾乎覺得用“奇蹟”一詞來形容這一切絕對是一種對它的侮辱,但除此之外我想不出任何可以描述這一切的詞彙了。

少女痛苦地緊閉雙眼,洶涌而出的血與黑髮絞成一團,更顯得悽慘無比。我剛想着是個逃跑的好機會,就見少女的嘴角竟微微牽動了一下,雙手也從左瞳上慢慢滑落。

——一個空洞的左瞳,被飛旋的子彈直接命中打穿,眼窩上還有類似於腦漿的東西與血液一起緩緩滴落,在積水中融爲一體,散發出怪異的顏色,像正在生根的樹一般,朝四邊八方流去,這不由得使我的胃內一陣翻滾。

——有種不好的預感……

少女的左瞳仍在滴血,然而,好像有一種新的力量正在空洞的眼窩中彙集、萌發,混沌之色簇集成一團,並且越來越大,讓人可以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壓力和巨大能量。

我感到身體好似被這種力量抽空般異常地難受,心臟也彷彿要被吸入進去。只見跪倒的死神又緩緩站起身,把那尖利的刀刃指向了我……

一發火焰彈從身後突然迸出,準確無誤地向那少女的左瞳砸去,緊接着一個火色身影飛躍而出,隨着又一個巨大火球的出現,對着少女又是重重一擊。就在我慶幸漓的及時趕到時,卻見那瞳中的混沌迷霧,竟一股腦地把漓的攻擊給全部吸入了進去,然後像吃飽喝足了一般滿意地綻放出超強輻射的笑容——一個全新的混沌之眼,又重現在我們面前!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就連作戰經驗豐富的漓,也不禁這麼發問道。

她又重新站沐浴在了雨幕裡。在被黑髮與斑斑血跡糾纏在一起的白皙臉龐上,只露出一個彷彿被放大了數十倍的幾乎不像人類瞳孔東西,完完全全地融入黑暗之中,就如她的名字一般。

——黑鶴。

唯近乎絕望。

沒有任何人能救她,沒有任何人會在意她。

——如此墮落。

直到,那首《命運》的奏起,與那時一樣。

——又是那個人。

她似乎又有了一股蓬髮向上的力量,力量大到足以打破任何束縛,脫離這險境,甚至……甚至可以拯救其他人。

——我可以做到,不止是自己,還可以救出其他人。她如此思索着。

然而,命運總是那麼無情。

當她發覺這股向上的衝力竟僅是自己的一種妄想之後,最後的那一點點絕望也變成了失望。

——與那時一樣。

……爲什麼……爲什麼會這樣……?

……明明……已經很努力了……

唯害怕得幾乎忘記了呼吸,害怕自己就會如此墮落下去,害怕自己可能一不小心就會被脆弱的眼淚佔據整個身體——害怕自己會產生“害怕”這種自己最鄙視的感情。

她竭盡全力地支撐起自己的上半身,像只在岸邊擱淺許久卻仍要用最後一口呼吸來垂死掙扎的魚,因爲她覺得自己不能死得這樣狼狽。

——快……成功……了……

她咬牙堅持着,屏住呼吸,緩緩擡起上半身,《命運》樂章中經典的旋律似乎也在爲她鼓舞打氣。就在她幾乎可以坐起來的時候——

——音樂戛然而止。

唯也像是失去了最初的動力,也像是失去了的信念一般,重重地倒了下去,腦袋也偏向一邊,模糊的視野中隱約出現一個撐着傘漫步而來的人影。

——不是邱釗……不是漓……不是梓萌……

人影漸漸清晰,輪廓在雨中也逐漸分明,在看清了那人的身份後,唯才放心地合上了沉重的眼皮。

——交給你了。 小說.夢的守候 最新章節夢的守候(2)——暴風雨之夜——暴雨 網址:html/24/248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