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9

有一件事情非常奇怪,賈達理送走兒子之後,有一段時間了沒有露面。柳岸柳偶爾出來一下,也是眉脹眼腫的。大傢伙猜測,賈達理又在玩什麼新鮮把戲。董也牛心急,他幾次想從心中把柳岸柳摳去,可就是摳不去。長時間看不見柳岸柳,便向蘭鐮刀打聽。蘭鐮刀說,她也好長時間沒有去過他們家。董也牛就慫恿蘭鐮刀快去看看。

傍晚。突然起了風。風捲着雪渣,拍打着窗戶,發出啪啪的聲音。蘭鐮刀吃罷飯,飯攤子還沒來得及收拾,就往出走。她這人,也就愛幹這跑腿傳話的活。用賈雙祥的話說,家裡有圪針,扎得屁股疼,非得往外邊跑。

蘭鐮刀推門進去,一看賈達理橫躺在炕上,臉上苫了張牛皮紙。柳岸柳坐在地下小板凳上捂着臉噝噝地哭。蘭鐮刀左瞧瞧右瞧瞧,突然大呼小叫起來:“哎呀呀呀呀,這是咋啦?咋啦?好好的光景不過,這是哭啥呢?”

柳岸柳雙手掩面,見蘭鐮刀進來,越發哭得厲害了。那哭聲裡,有委屈,有無奈,有抱怨,也有心酸……蘭鐮刀又補充一句,“兒子都成公家人了,你倆這是咋了?”柳岸柳聽後,反而捶胸頓足,呼天喊地,大哭起來。

哭聲壓倒了風聲。

蘭鐮刀莫名其妙,一頭霧水。看看柳岸柳,又看看賈達理,“這是咋了麼?這是咋了麼?你,還弄上個苫面紙,那是人死了才苫的。你咋啦?”

賈達理直挺挺地躺在炕上,沒有說話,有些瘮人。

蘭鐮刀往炕上爬,“莫非真的死了?看把岸柳哭得傷心的。”說着,用手摸額頭,皺眉。又把手放在嘴上,倒吸了一口氣。正要把脈,突然賈達理肚子一起一伏的,冒出一句:“死了倒好了,死了倒給人家騰下地方了。”

賈達理話中有話,蘭鐮刀聽得糊塗,反問道:“那沒死咋苫着個苫面紙?”

“沒臉見人了。”

“啥意思?啥意思?啊呀呀呀,兒子成公家人了,多體面啊!咋就沒臉見人了?莫非誠信被退回來了?”

“不是。”

“那是咋了?”

“孔子云,唯有小人與女子難養也。”

蘭鐮刀轉向柳岸柳,“咋了麼?他這酸不拉幾地說啥呢?”

“我不死就是這個家裡的害。”

“啊呀呀呀呀,這是咋了麼?死呀活呀的?”

“她給我戴綠帽子了。”賈達理突然坐起,摔下頭上的那頂綠色帽子,指着柳岸柳,嘴裡喘着粗氣,“今天,咱就當着鐮刀的面,把話說清楚,你,能不能和那狗日的斷了來往?”

之前,關於柳岸柳和董也牛的事,賈達理只是耳聞,未曾眼見。沒想到,那天打了個伏擊,逮了個正着。骯髒,真是骯髒!一想到這,他就覺得胸悶,就不想吃飯,更是看也不想看柳岸柳。關鍵是,事到如今,柳岸柳還嘴硬,說那天是第一次,以前從來沒有過。

此時此刻,賈達理才真正體會到什麼是同牀異夢,什麼是人心隔肚皮。近二十年的夫妻了,居然揹着自己偷吃野食還不承認。自己還是個男人嗎?原以爲,董也牛對自己好,那是出於街坊鄰居的情義,原來果然是一種骯髒的交易。要不是爲了三個兒子,他真想一死了之。以前,吃過那麼多的苦,受過那麼多罪,都挺過來了。現在心上卻堵得慌,越想越氣,這麼些天了怎麼也邁不過這個坎。

而柳岸柳還窩着一肚子火。圖啥呢?自己又不是那種見了男人就邁不開步的花癡。以前,也有人打過自己的主意,自己理都沒理。和董也牛好,也是爲了能得到些照顧,讓娃兒們能吃飽,能讓賈達理少受些批鬥。現在,自己倒理虧了?倒貼了身子還被辱罵。她想吐吐心中的惡氣,對着賈達理大罵一頓,但幾次話到嘴邊又咽下去。但今天實在憋不住了,“我還不是爲你,我還不是爲這個家?”

“看看看,承認了吧?”賈達理看看蘭鐮刀,把巴掌拍得叭叭響,“狐狸的尾巴露出來了吧。咹,再嘴硬?不是沒有的事麼?再嘴硬?自從你嫁到賈家,我對你也不薄,你怎麼能幹出這種傷天害理,侮宗辱祖的事來?”

突然,柳岸柳來了勁,指着賈達理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又喊又叫,“還不是因爲你信口開河,說了不該說的話,讓人批鬥。我好心爲你,你不領情還罵人哩。你,什麼東西?”

“我說的都是正經話。世界潮流浩浩蕩蕩,順之則昌,逆之則亡。”

“正經話也分場合,看什麼時候能說,什麼時候不能說。就因那一句話,你遭罪,我們也跟上你受牽連。”

“你在爲你辯解,找理由。你是個甚人我不知道?”

“我是個甚人?我是個甚人?”說着,柳岸柳撲上去就抓賈達理的衣服。

賈達理氣得臉色慘白,嘴脣黑青,也抓柳岸柳的頭髮,“騷貨,破鞋……”一個勁地罵,甚難聽說甚。

倆人撕扯在一起。窗外的風越刮越緊,呼嘯聲此起彼伏,刺激着耳膜。

“啊呀呀呀呀,我不來你們還不吵。我來了,你們倒打起來了。”蘭鐮刀一邊說一邊將他倆分開。

“鐮刀,不是我說她。”賈達理坐在炕上,氣得咬牙切齒,青筋暴起,虯髯一跳一跳動着,“你說她乾的那些臭事。啊,我懷疑發生一連串的事情,也和她有關。晚上我才關了誠信,怎麼第二天一大早卜杏斜就知道了?還有,卜杏斜沒死,衣服怎麼在大口井裡?還有,憑卜杏斜的本事,她怎麼能挖成地道?這背後肯定有人在使壞?我懷疑就是她和那個老流氓,合着夥想整死我,整散這個家。我死了,他們好如意。爲什麼當初卜杏斜大鬧我家時,柳岸柳就說過,娶下誰也是媳婦。甚意思?原來早就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柳岸柳又想往前撲,蘭鐮刀一把把她攔住,轉向賈達理,“啊呀呀呀,這有個甚呢?不就是杏子出個牆嗎?我問你,岸柳誤你的事來沒有?”

“誤啥事?”

“就是你想那個的時候,她和你那個來沒有?反正,你知道。”

賈達理沒有言語。

“咋了?默認了吧。剛纔岸柳說了,她有那個事,那也是爲了你,爲了這個家。你,你一高興,冒上那麼一句不中聽的話,挨批遭鬥,工分減半。她,養活着三個娃娃。領不回糧食來,還不想點辦法能行嗎?她還好,就招惹了一個。要是我遇上你這號男人,我十個八個地往家領,活生生地氣死你。”

柳岸柳越聽心氣越順,雙胳膊交叉着放在胸前,嘴裡“哼”了一聲,身子靠在躺櫃上。蘭鐮刀勸解道:“家不漏家好家社,村不漏村好村社。達理哥,你敢說你在外邊就沒有個三長兩短?”

“我沒有。我發誓。”

“沒有抓住,都是清白的。你說我有沒有?”

賈達理沒有反應過來,答非所問,“我就是沒有。”

“我有。只不過是我不說,你們也不知道,這就是沒有。”看不出來,蘭鐮刀平時就愛翻個老婆舌頭,現在居然能說出這麼一番入心入肺的話來,也不簡單,“什麼事也是世上留下的,岸柳又不是第一個。我還喜歡……”蘭鐮刀擺擺手,“不說了,不說了。事情說開,就沒事了。別老窩在心裡,窩裡鬥。啊?”蘭鐮刀看看賈達理,又用眼睛暗示柳岸柳,“我走了。夫妻沒有隔夜的仇,你們該幹啥幹啥。該幹啥幹啥。”

蘭鐮刀走,拉了一把柳岸柳。柳岸柳瞟了一眼炕上的賈達理,來到院裡。

“沒有三下兩下,咋敢在大街上打架?”

“鐮刀,你可千萬別出去說。啊?”

“說。好好地說。讓全村人都知道。”賈達理還在氣頭上。

蘭鐮刀又拉着柳岸柳往外走了走,壓低聲音說:“啊,連自家的男人都穩不住,還敢在外面招惹別人?”

柳岸柳想說什麼又沒有說出口。

“都這麼些天了,還擺不平個這事?快,回去,做些讓達理心裡痛快的事。男人們都是這個德性,一痛快,什麼事都沒了。”

柳岸柳低下了頭,她這人面嫩,要是白天,肯定能看見她面頰上堆起的紅暈。

“怎麼?害羞?話糙理不糙,聽我的保準明天就沒事了。”說着,把嘴附在柳岸柳耳邊,得得得地說了起來。

柳岸柳聽後,撲哧一聲笑了,連忙用手捂臉。

“我還得回去說道說道他。”蘭鐮刀見柳岸柳笑了,又返回屋裡,往炕沿上一坐,推了一把賈達理,“哎。還知書達理,是個文人,號稱料事如神呢,我看連我這個小女人都不如。不是有句什麼話叫宰相肚裡能撐船嗎?你怎麼就小肚雞腸呢?以前的事發生就發生了,岸柳說了,以後再也不跟他來往了。快刀暫亂麻,一刀兩斷。”

“她能?能不藕斷絲連?”

“咋就不能呢?岸柳圖的是他的東西,又不是他的人。沒動了真感情。”

賈達理睜開眼睛看蘭鐮刀,蘭鐮刀從地下撿起一根燒火用的榆樹枝條,往回彎,邊彎邊說:“什麼事情都是有度的,再往回彎,超過這個度,就折了。”果然,蘭鐮刀一用力,枝條就斷了。賈達理欲開口,蘭鐮刀使了個眼色就起身走了。

“聽我的,沒錯,啊?”蘭鐮刀走到院裡,拍拍柳岸柳。看見牆上吊着一串紅辣椒,說:“看這辣椒紅的,正好做醋溜白菜。”

柳岸柳回到屋裡,不再哭泣,做了一碗酸鹹湯面,放在賈達理面前。這酸鹹湯面,現在做起來,易如反掌,而在當時,二十世紀七十年代末,不容易啊!首先將水燒沸。再將適量的蔥花、香菜、花椒麪、鹹鹽、胡椒粉、香油、醋、醬油放入碗中,加適量沸水。再將白麪和好,擀開,切成三毫米寬的拱刀面,放入沸水煮熟,撈入盛着酸鹹湯的碗中。要不是那天賈誠信考上學校要開學,街坊鄰居們爲了祝賀,你送這,他送那,才拼湊下這麼多東西,給賈誠信做了碗酸鹹湯面,寓意“出門通順”。剩下點,柳岸柳一直捨不得吃,保存到現在。

柳岸柳將酸鹹湯面端在賈達理面前,“他爹,什麼你都知道了。我也是爲了這個家,爲了你少受罪。”酸鹹湯面的香味誘惑的賈達理肚裡嘰裡呱啦直響,但他依然不爲所動。

“不管爲誰,反正,是我錯了。”

“爲了五斗米,就折腰?我平時怎麼教育你的?賈家的氣節呢?”賈達理突然坐起來,說完,又“嘭”的一聲躺下,“古人道,寧爲玉碎,不爲瓦全。你就連這點道理都不懂?”

這時,院裡賈轉過和賈來秀回來,喊:“娘。娘。”

“把飯讓孩子們吃了。”

自然,柳岸柳不敢不聽,端了飯出來,對兩個孩子說:“吃了飯,到你哥那屋去睡。”

兩個孩子一看是香噴噴的酸鹹湯面,二話沒說,端了就走。

柳岸柳回到屋裡,重新坐到炕上,看着肚皮一鼓一鼓的賈達理,用手推了推,“我認錯還不行。你知道,你在脖子上吊着那塊大石頭的時候,我心有多痛。”

“再痛也不能沒有節操。”

“我……”柳岸柳試探性地趴在賈達理胸脯上,賈達理沒有將她推開,“我也是含着淚水做那事,爲你啊。”

柳岸柳摸索着去解賈達理棉襖的鈕釦,手伸進衣服裡。柳岸柳的手指,細長細長。年輕的時候,圓鼓鼓,肉乎乎的,發着光亮。要是放到現在,一流的手模。那時,儘管柳岸柳的手指不像從前那麼光亮,但彈性猶存,柔軟依舊,輕輕地撫摸在賈達理的肌膚上,賈達理有種酥酥癢癢的感覺,撩撥着他的心扉。自從柳岸柳流產之後,兩個人還沒有在一起做過那事。本來,送走兒子那天,賈達理打算夜裡有一番大動作,但被那不愉快的事情打攪了。

賈達理突然推開柳岸柳,坐起來,盯着柳岸柳問:“你知道夫妻做那事叫什麼?”

柳岸柳不知道賈達理問這要幹什麼,搖頭。

“那叫房事。房事是夫妻間正當合法的,所以要在房屋內進行。除此之外,那叫野媾。因爲丟人敗德,只能在野外進行。”說完又躺下。

柳岸柳自知理虧,看看賈達理,慼慼地說:“我錯了還不行嗎?”說着,又俯下身去,親吻他的臉。這時,賈達理一把把柳岸柳摟在懷裡,和好如初……

就在這時,街門被拍得啪啪響。賈達理突然坐起,愣在那裡。柳岸柳也停止了尖叫。倆人第一反應:“老整?”

倆人穿好衣服。賈達理提了一根三尺長的木棒,柳岸柳走出來又折回去從竈臺下拿了上碳用的鐵鏟,一前一後躡手躡腳地走到街門跟前。

門還拍得啪啪響。

倆人各站一邊,賈達理把木棒舉過了頭,示意柳岸柳開門。柳岸柳輕手輕腳地拉開門閂,猛一開門,突然閃進一個黑影。賈達理一棍下去,黑影“啪”的一聲倒在地上。賈達理緊接着就是第二棍、第三棍……

那黑影拱了一下身子,喊:“住手,住手。”

柳岸柳驚詫,“董也牛?”

董也牛往起站,“是我。是我。”

賈達理舉起木棒又要打,“你這個流氓痞子,你來我們家作甚?”棍子舉起,卻被柳岸柳的鐵鏟架在半空中,“你讓他說。”

董也牛從懷裡掏出一塊布,“找到了。布。帶血的布。”

賈達理頓時欣喜,接過布,“好。好。這下,她就沒有證據了。”

董也牛盯着賈達理,“那我那條子能不能抽走?”

賈達理冷笑道:“沒那麼容易,還有第二件事呢。”

董也牛看柳岸柳,想讓她說情,柳岸柳正要開口,賈達理大吼一聲,“還不快滾。”

賈達理和柳岸柳回到屋內,賈達理擺弄着那塊布,左看了右看,喋喋不休地說:“卜杏斜呀你卜杏斜,就是你有一千張嘴,一萬張嘴,也說不清了。我家誠信,跟你屁的關係也沒有。你以前說過的話,都是胡說八道。胡說八道啊。”說着,轉身,對着柳岸柳大笑,“勝利一定是屬於我們的!”說着,就去抱柳岸柳。

柳岸柳不知道賈達理要幹啥,一躲,賈達理撲了空,便大怒,“是不是看見那老流氓,又心動了。”說着,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柳岸柳有些害怕,“你要幹啥?”

“幹啥?你說呢?”

說着,賈達理又去抱柳岸柳,倆人躺在炕上,甜言蜜語着,又有人敲門。

賈達理罵:“孃的。又是誰?”罵完,大聲問:“誰?”

門外,董也牛拉長了壓低的聲音,“我——”

“又咋啦?”

“有,有新情況。”

“什麼新情況?”

“卜杏斜死了。”

賈達理不情願地穿衣,下地,開門,對着董也牛發火,“你別成天拿卜杏斜死了活了的嚇唬我。我告訴你,我可不是從前。壞分子的帽子摘了,我還是金泊村考上學校第一人……他爹。我告訴你,你要是再敢對我們家的動心思,我,我就讓你腦袋搬家。”

“卜杏斜真的死了。這,報紙上還登着《認屍通告》呢。”說着,董也牛把手裡的報紙晃得“嘩嘩”響。

賈達理一把奪過報紙,夜,墨黑墨黑的,什麼也看不見。回到屋裡,拉着燈,一看,果然有一則《認屍通告》。看着看着,賈達理瞅了一眼跟進來的董也牛,“這上面也沒有說死者就是卜杏斜呀?”

董也牛呢?正把手伸到了柳岸柳手心,想摸。柳岸柳呢,也感覺到董也牛伸過來的手,暗地裡使勁地掐了他一下。董也牛吃疼,想咧嘴,又忍住。一邊往回縮手,一邊說:“一輛大卡車把卜杏斜軋得面目全非,臉面是認不出來了。但有衣服,老整已經說了,這衣服就是卜杏斜的,花格棉衣,一模一樣。口袋裡還有一封信。”

“什麼信?”

董也牛嚥了口唾沫,鬆了口氣,“誠信寫給卜杏斜的信。斷情信。她看後就說要到省城找咱家誠信。這不,半路上就出事了。”

“誰跟你咱家?”

“是你家誠信。”

“那信呢?”

“在這。”說着,董也牛從上衣口袋裡取出信紙,給了賈達理。

賈達理看過信,哈哈一笑,“我兒子啊,好樣的。”說罷,又陰沉起臉,“那你剛纔爲啥不說?”

“我是從你家出去,又去了老整家才知道的。”

“不撒謊?”

“不撒謊。”

賈達理繼續看信,手捻着虯髯,瘦長的臉上喜滋滋的。

董也牛看着賈達理的臉色,“這信,還得給我。”

“爲啥?”

“我得還老整,這信和報紙是我騙出來讓你看的。”

賈達理思考,“也罷。反正我要這也沒用。”說着,將信和報紙遞給董也牛。

董也牛點點頭,接了信,“那咱們以前的事,一筆勾銷?”

“說得倒輕巧……”話到此處,賈達理看看炕上的被窩,又問:“你是不是成心搗亂?”

“不是。不是。”

“不是那你還不快滾?”

董也牛剛退出門外,又站住,“那我的紙條呢?”

賈達理掀開炕蓆,取出一個印有三面紅旗封面的筆記本,從筆記本里取出一張紙,伸出手去,連看也沒看董也牛一眼,“給。”

董也牛一出門,把帽子往地上一摔,“這頂愁帽終於甩了。”董也牛高興,賈達理也高興。

第二天,賈達理一家就搬回新宅子居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