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寧兒和平兒輕手推開止劍與南音的房門,見簾帳低垂,兩人相視一笑,小心地往香鼎裡添了塊安神寧馨香,互使了個眼色,齊齊退出了屋子,又輕手掩上了門。
簾帳中,其實有人已經轉醒,聽見她們兩個人輕手輕腳的進來,又輕手輕腳地出去,不禁輕笑。
止劍微微側頭,看了身邊的南音一眼,她的腦袋正緊緊挨在他的肩上,手從他身上橫過,緊緊攬着他的腰。這些年,每至月圓,她必不眠不休的守着他,直至次日,才肯趴在他懷中小憩。像今日這樣,能在他身旁安然入睡的,是極少的。雖不知其中原由,見她睡得香甜,心中也無由地甜了起來。
伸手去理她額上的亂髮,指下,她卻睜開了眼。
他歉意一笑:“弄醒你了。”
南音在他面上輕啄一口,柔聲問:“昨夜睡得可好?”
昨夜月圓,本該毒發,而他卻似乎一宿無夢……他點點頭,正要發問。
南音卻目光一閃,攬着他身子的手微微一鬆,垂頭似乎猶豫了半晌,才道:“我做錯事了。”
“什麼事?”見她神色,知她絕不是開玩笑,卻又被她的神情攪得心中不忍,只伸手反將她攬入懷中,道,“什麼事,我替你想法子。”擁着她軟玉溫香的身子,情願一醉,生生世世不醒,不鬆手。
南音忙擺手:“不用你幫着想法子,你養好身子就行了。”說着,瞄了他一眼,把昨日,墨印如何爲他逼毒,而她如何闖入房中,如何誤解墨印,墨印又是如何在力竭時,被她所傷,一五一十都說與止劍,果然見止劍擰起了眉頭。
南音拉拉他的手:“你別急。”
他輕輕一嘆:“音兒,你與辰兒母子一個脾氣,做事情都不經甚考量的。”說着,便鬆開他,揭開被子,便要起身。
“做什麼?”南音一把拉住他,雖然墨印昨日盡力施救,但毒中得極深,這毒一去,也傷了些元氣,她爲他把過脈,是血氣虛敗之象,還要條理一段時日。
止劍輕輕扯下她的手:“你同我一道去看他。”
她的手又繞上他的身子,就勢將他按回牀上,扯上被子:“你歇着,我去。”
“可是……”
“有什麼可是?你若不好好呆着,又什麼損傷,豈不是辜負墨公子救你一番力氣?”這話倒說得入情入理,止劍也沒有辦法,只好側過身子,道:“那快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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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公子可醒了?”這日,南音將止劍那邊的事務打理完,又親自煎了藥,給墨印送去。
韻雅默默接過藥碗,搖了搖頭,那夜,一行人將墨印匆匆送回,他已陷入昏迷中,臉色慘白若死,脣色卻是殷紅的,昏迷中仍在不斷地嘔出血來,血色落滿衣襟。當時南音是一道跟着過來的,立即爲他把了脈,馬上親自煎藥喂他服下,雖然藥灌進去,還是被嘔出了大半,但嘔血還是漸漸止住了,漸漸睡了過去,而那一睡至今,便再沒有復醒。
輕輕舀了勺湯藥,吹得涼些了才送到他口邊,小心喂入,喝下的只有三成。她用帕子拭去他脣邊的藥跡,仍一勺一勺執着地喂藥。不料,他忽然一陣劇烈的嗆咳,卻猛將方纔喂下的藥汁又盡數嘔了出來。
韻雅心中一痛,強忍着淚水拭去他嘔出的湯藥,又舀了一勺遞上去。
這麼餵了,又嘔出,一番折騰,一碗藥是漸漸下去了,但真正被墨印喝下的,卻不到一半,而這一半,還是摻着韻雅眼淚的。
韻雅託着碗,愣愣地看着牀上的人,淚,順着碗壁落日碗中,會成了一小小的一窪。
“慕容姑娘,借一步說話。”南音還沒有離開,猶豫再三,還是韻雅喊了出來。
這幾日,雪下得愈加的大了,庭院裡銀裝素裹,可,憑欄而望,她只覺得如同縞素。
縞素?韻雅生生打斷自己這個想法,裡面還有人躺着起不來呢!她這想法,這是……這麼想着,居然又掉出眼淚來,自己倒覺得莫名其妙了,一個本是不相干的人,怎麼她就有這麼多的淚?何況,又有什麼好掉眼淚的,過幾日,過幾日,他不就好了嘛!這麼想着,安慰自己似的,又笑了起來。
南音看韻雅一會哭,一會笑的,話在心裡,卻不忍開口了。
又猶豫了半晌,權衡了再三,終於還是說道:“墨公子的內家功夫練得十分到火候。”
韻雅低頭一笑,不說話。
南音略頓了頓,才接着說:“不過,他的心脈似乎受過重創。”
終於還是說出了談話的重點,而這句話果然吸引了韻雅的注意力,雖還是不說話,卻猛地盯住了她。
“我不能知道當初是如何受的損傷,但是我能斷定當時傷得極重的,應當是險些喪命,雖然命救回了,但從此落下了病根。甚至,我認爲,墨公子內家功夫的修爲那般高,是爲了護住心脈保命的。”
本以爲他終日蒼白着張臉,只是身子弱些,氣血虛些,在點墨閣時丫頭秀禾時不時地便給他送藥,當時自己還在想,有錢人家就是這樣啊,吃飽了沒事,便抓兩副藥煎着當水喝。怎麼也沒想到,他還真有些病症,忙追問:“那,嚴不嚴重?”
又是一陣沉默,窒得兩個人都難受。
“自然,他若肯安安分分地好好休息養病,應該能再拖長些的時間,但,”看了韻雅一眼,見她面色一凝,“但,若是再這般奔波,也……也只看他自己造化。”
“他會死嗎?”
“這……這不好說,也許……”南音吞吞吐吐起來。
韻雅忽然一笑,接着問:“夫人告訴我這些做什麼?”
“一爲讓你看着他,別讓他胡來,二,”她瞄了韻雅一眼,笑着繼續說,“二是讓你知道,你要珍惜。”
“珍惜什麼?”
“人。”
韻雅還待要問,卻見南音對着她淡淡一笑,輕輕搖了搖頭,轉身便離開了。
珍惜……珍惜人?人,哪個人?難道……
韻雅忽然紅了臉,望向墨印屋子敞開的窗戶。
珍惜人,難道是指他?
他,他可能是她的良人?她本如飛雪漂泊天涯,遇上他,可就真能安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