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靜抿起嘴脣,心裡微微一動。
兩年不歸京,倒是可以甩到莫言清那個大麻煩,也不用去看皇父那張僞善的臉。
只是母親那裡……她不由擰起了眉。
前生她剛及笄,還沒有來得及承繼大統,就傳來了定安侯通敵的消息,母親聽聞此消息一病不起。而她不顧滿朝文武百官的阻撓,將朝政託付給了皇父雲千葉,自己卻和駙馬一起,點兵領將夫妻雙雙親赴戰場。
那場戰役來的快,去的也快。駙馬莫言清一戰成名,東晉將領士氣前所未有的高漲,短短的半年時間便將胡人擊退了。
可是也就是這短短的半年,她旗勝歸來,人還沒有走到京城,就已經傳來了母親的噩耗。
慕容靜目光沉沉,一時之間陷在回憶當中,無法走出來。
容聿微微側目,見她一臉的低沉,眼裡閃過陣陣戾氣而不自知。他握着她的手指輕輕按了一下,笑道:“天師行蹤難測,我不過是同殿下開個玩笑,殿下何必當真?”
慕容靜的臉色又沉了沉。
如今掛在她心中的人,已經不僅僅只是母親跟東晉了,還有容聿。
她突然頓下腳步,眯起了眼。
離她及笄的日子越來越近了,也就是說離定安侯東窗事發也越來越近了。及笄之前,她不可能不趕回京。
所以她其實可以抽出一個月的時間,可以陪着容聿去找那位天師。可是離京之前,她已經跟常寧約定好了,她已經打算要去……
“殿下在想什麼?”容聿突然問,暗沉的目光之下帶着幾分薄涼,一張溫潤如玉的臉瞬間變得有些凌峻。
他本就生了一顆七竅玲瓏之心,她能想到的,他又如何想不到?
慕容靜也正好擡頭看他,一對好看的眉頭都要打成死結了。她該告訴他,他的父親通敵之事嗎?
子欲孝而親不在,她親手下旨斬了他雙親和祖父,他可會恨她?
慕容靜微微閉了一下眼,很快就睜開了,眼裡瞬間恢復清明。
“殿下在想什麼?”容聿又問了一遍,黑沉的目光裡變幻莫測。
慕容靜嘴脣雙一抿,“容聿,不如你先陪本宮去趟邊關吧。然後本宮再陪你去找天師如何?”
容聿的眼底頓時一沉。
她不信他,她依舊還是不肯信他。
或許連她自己都沒有發現,每次她自稱本宮的時候,就是刻意與他拉開幾分距離。明明已經傾心,卻還是有所保留。
她於他,就好像隔了一層霧,始終朦朧着,不夠也不肯清明。而她,也似乎從未想過要把那一層礙眼霧氣揮退。
容聿暗沉的眸眼微微一垂,瞬間遮去了那抹失望。再擡起頭時,臉上卻含着淡淡的笑道:“殿下想去哪裡,容聿自然都會陪着。”
慕容靜並未發現他神色不對,只是笑道:“本宮去邊關有一件極其重要的事情要處理。待處理好後,我便陪你一起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把那位天師找到。”
“天涯海角麼?”容聿低喃道。
“嗯。”慕容靜點點頭。
“若是找不到呢?”他的眼裡漸漸凝聚了一層清冷。
“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我會陪你找,一直找到他爲止。”慕容靜終於發現他神色不對。
她倒是沒有想太多,以爲他是在感慨命數弄人,想了想又安慰道:“容聿,本宮有生之年裡,不想再與你分別。就算找不到那位天師,本宮也會召集奇人異士替你解了這劫數。”
聞言,容聿只是一笑。
劫數若真是那麼容易劫除,那就不叫劫數。
縱然知道她這話番裡敷衍多於真情,容聿還是淺淺一笑,“如此,殿下可別忘了。”
慕容靜斜了他一眼,“自然不會忘。”
容聿笑而不語,未握住她的那手裡,在寬大的袖子裡緊緊握了握。
兩人的這番話,沒有避開雙九跟元寶。雖然兩個主角都有些各懷心事,但他倆卻聽得陣陣惡麻。
元寶想:想不到像容世子這般俊秀出塵的天仙,浪漫起來也是很要人命的。他的牙都快被酸了。
雙九卻想:殿下真是體貼可人,他家世子爺沒有白白爲她受了這麼多罪。如今也是柳暗花明又一春了啊。
容聿牽着手與她並肩,面上清清淡淡,心裡卻已經盤着如何將儲君即將前往邊關的事情傳給父親。
重活於世,對於定安侯府潛藏的威脅,他又怎麼可能不防呢。他早在適當的時候,已經提醒過他的父親了。
前生那個陷害他父親的副將,今生他們並沒有克刻阻撓他的前程。他依舊還是跟在他的父親身邊,是他父親最“信任”的人。
想到這裡,容聿不由緩緩側目,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慕容靜看。他其實也防着她啊……
感覺到他的目光,慕容靜不解地回望過去,“怎麼了?”
容聿眼裡微微一閃,扯着嘴角笑道:“殿下突然離京,應該不單單只是爲了我而來吧?可還有別的佈置?”
“……”身邊有個太聰明的人也不是一件好事。明明病弱的像風一吹就能倒下的樣子,偏偏什麼事情都瞞不過他的眼。
她頓了頓,這才無奈道:“是常寧。”
容聿面色毫不見意外,“她一介女流,殿下這麼狠心,竟讓她獨自前往漠北?若是出了什麼意外,豈不是得不償失?”
慕容靜斜了他一眼,不滿道:“本宮怎麼不知道,容世子原來也會憐香惜玉?她難道不是你推舉給我的?”
容聿一愣,“我推舉給你的……你就這般信任?”
“我是相信你……”
這話,倒是稍稍熨平了他的心,他的嘴角不由悄悄往上勾了一勾。
“……的目光。”慕容靜吐出後面三個字,不知想起了什麼,眉眼一彎,清冷的臉上有了些許笑意。
容聿:“……”
他還未完全勾起來的嘴角,立即又沉了下來。一顆心,真是碎成了渣。
“還有你推舉讓我招降的死士。將他關了這麼久,竟讓我發現了一件有趣的事情。常寧這一路有他在,就不用你爲她操心了。”
容聿面無表情,從頭到尾他想操心的只有一人。偏偏這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