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初見

楔子

初秋的陽光,落在微波盪漾的湖面上,宛如被揉碎的點點薄金。

那一艘華美的畫舫緩緩駛過湖心,一身紫衣的女子立在船頭,字正腔圓地唱着婉轉的曲調,猶如空谷黃鶯,曼妙得撩人心絃。

“快看,那不是綺霞閣的頭牌歌姬薛紫瑤嗎?”岸邊的人羣裡陡然冒出這麼一記響亮的男聲,衆人都往湖心望去。

薛紫瑤依舊娓娓唱着,眼角眉梢都透着一股淡若從容的自信。不單單只是因爲她擅歌,也因爲她今日特地盤起了飛仙髻,還戴了一支嶄新的赤銀嵌紫玉芙蓉流蘇步搖,襯得她愈發的光彩照人。

“看吶,薛紫瑤頭上那支流蘇步搖可真是別緻啊。”說這話的是個年輕的小娘子,聲音雖不算大,卻足以讓周遭的人聽見,也充滿了豔羨。

立時有別的女子也跟着附和道,“可不是麼,這樣好看的流蘇步搖,我也想要一支呢。”

方纔最先說起步搖的年輕小娘子又應道,“我聽說,薛紫瑤近日來所戴的步搖,都是在城東的那家梅氏工坊定做的呢。不如,我們也去梅氏工坊看看如何?”

第一章:

深深庭院,斑斑修竹,依然是蔥蔥郁郁的光景。

沐浴在微暖的秋陽下,梅婠在院子裡支好了畫架,又在畫架前落座,腦中靈光一閃,遂執起一支畫筆,在雪白的宣紙上仔仔細細地勾勒着。

不過片刻,又一支赤金珍珠流蘇步搖赫然紙上,雖只是初具形態,卻已隱約透出別樣的韻致來。

“婠婠,前廳來客了,是歸德將軍夫人長魚氏。她想定做一支步搖,下月初三取,你出去看看吧。”輕喚梅婠乳名的正是她的兄長梅遠恆,亦是梅氏工坊的當家人。

梅婠聞言,便將手中的畫筆擱下,緩緩起身,道,“長魚氏?就是傳說中那個來自紫月國的美豔女子麼?”

梅遠恆點了點頭,道,“美豔則是美豔,只可惜是個異族女子,在賦都那些貴婦貴女之中,她便一直被輕視。說來也奇怪,此番衛國公夫人容氏的壽宴,竟也請了她去。想來她來咱們這兒定步搖,便是爲了出席這場宴席吧。”

梅婠點了點頭,便輕挪蓮步,往前廳走去。

即便是白晝,梅氏工坊的前廳依舊燃着燦爛的燈火,只爲了讓展示在櫃子裡的金銀珠玉愈加清晰耀目。然而,那位長魚氏娉婷而立,明眸貝齒,豔光四射,竟能與金銀珠玉爭輝。

梅婠上前,福身道,“見過長魚夫人。”

長魚氏嫣然而笑,擡手扶起梅婠,略帶異地腔調地說道,“梅娘不必多禮。”

梅婠莞爾,道,“聽聞夫人想要定做一支步搖,只是不知夫人有沒有特別喜歡的材質,譬如說寶石,珍珠,或是翡翠呢?”

長魚氏輕搖螓首,道,“妾身初嫁來賦都,不知賦都的夫人小姐們都喜歡佩戴什麼樣的首飾。自然,在妾身的故鄉——紫月國也有以寶石鑲嵌的步搖,只是妾身所喜歡的紫月國步搖之樣式,於此地的夫人小姐們而言,她們似乎並不太能接受。”

梅婠聞言,思量了片刻,點頭道,“紫月國的步搖多以飛雁爲樣式,且點綴多彩寶石爲飾,於夫人這般姿容豔麗之人而言,自然能相得益彰。但,賦都女子大都生得玲瓏清麗,卻是撐不起過於華麗之物,故此,她們比較不能接受太過繁麗的首飾。”

長魚氏微微頷首,覺得梅婠分析得頗爲有理,遂道,“可妾身也並不喜歡太素淡的首飾,卻又不想顯得與她們格格不入,不知梅娘可有什麼好主意?”

梅婠心中早已有了雛形,便道,“不若以銀燒藍飛雁,疊加白玉圓月作爲釵頭,再墜三縷紅寶石珍珠流蘇。銀燒藍之色很是溫雅婉約,製成飛雁展翅之態,既有自由高飛之意,又不失玲瓏巧致。再者,白玉圓月晶瑩高潔,配上鮮麗欲滴的紅寶石及圓潤貞淨的珍珠,綺麗而又不失莊重。”

長魚氏試着想象了一番,遂道,“如此聽來,倒是很不錯。”

梅婠便又道,“稍後我會將步搖的大致形態及各色材質搭配畫下,差人送去府上給夫人過目,夫人若是還有什麼想法,也不妨直言告知。”

“如此甚好。”長魚氏答應的爽快,遂又拿出五兩定金給梅婠。

梅婠雙手接過定金,便送長魚氏至門前,猛地一擡眸,一抹頎長的寶藍色身影撞入眼底。一支白玉流雲簪插入他那烏墨似的髮髻,光潔的額下是一雙清眉朗目,風姿卓然。

那人彷彿覺察到梅婠的目光,亦對望了過來。

梅婠來不及錯開眼眸,那一刻四目相對,梅婠只覺得自己的心口微微發顫,竟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長魚氏附在梅婠耳畔,低聲道,“梅娘,對街那位藍衣男子便是清平王,瀟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