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司馬9

“原來, 真的是你啊!”這句話,司馬淳是笑着說的,但笑卻並未直達眼底。

她伸出手撫了撫額角那塊胎記, 原來事隔多年, 她也已經學會了這種假笑了麼!

司馬淳看着眼前這個人, 其實很陌生, 從小便沒有見過, 若實在要說見過,她也只在阿孃書房裡掛着的那幅畫像上見過。

那幅畫像後來去哪兒了?司馬淳已記不清了,似乎阿孃病重之時, 便把那幅畫從牆上取了下來,之後, 司馬淳也不知道了。

她那時太小了, 端宜公主的後事, 自有人操持,她帶了哪些物件下去, 司馬淳也管不了那麼多。

大人們對司馬淳的唯一要求,便是好好待着,不要哭。

司馬淳覺得眼睛有些痠痛,撫着胎記的手,又撫上了眼角, 似是想讓眼睛舒服一些。

眼睛似是不太痛了, 但心口卻是有些疼, 之前身上正沸騰着熱血, 現在已冷了下來。

她想說些什麼, 卻不知道要說些什麼,此時心裡只是想着, 這般討嫌的場面,我爲何還要待在這裡!

眼前這人,本應是與她關係親密之人,是她的父親,可是他明明這樣陌生,在司馬淳還很小,也許還在襁褓之中時,他便藉故詐死了。

她從沒懷疑過,也許阿孃也從未懷疑過。

若不是司馬淳這多年的異想天開,或許,他的這個謊言,再也不會有人揭開。

司馬淳站在司馬巡的面前,心中並不是爲自己自幼失怙而傷心,心中想的更多的卻是,她的阿孃。

端宜公主風光了一輩子,卻栽在這樣一個男子手上英武如她阿孃,對於真心愛過的男子,也如此愚昧、如此可憐呵!

司馬巡渾然不管自己的身份暴露了,他此時滿是見到女兒的激動。

他向前走了一步,滿懷柔情地說:“阿淳!我,我是你阿爹啊!”

說着伸出手,便想撫上她臉上的胎記。

司馬淳擡手便擋,又向旁邊邁了一步,依然冷冷地看着他。

原本與司馬巡站在一處的司馬清、司馬澈,此時已經不再發抖了。

也許是覺得,有司馬巡在場,司馬淳也不能奈他們何。

司馬清便噙着淚水說:“郡主,這是你的父親啊,你怎能不認自己的父親呢?”

司馬淳不爲所動,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司馬澈便上前一步,說:“當着父親的面,你想要如何?”

司馬淳笑了笑,搖搖頭,擡起手做了個手勢,門外便進來了幾個僕婦,將這對姐弟帶了下去。

他們還在掙扎着,從司馬淳身邊經過時,司馬淳撣撣衣袖,輕聲說道:“你家長輩沒有好好教養你們,我便替他們教教你們。”

司馬巡便有些急,上前想拉住司馬淳的手,卻被一旁的侍女給攔住了,司馬巡急切地說:“阿淳!你做什麼!他們,他們是你們親弟妹啊!”

司馬淳撇了他一眼,揚聲說道:“我的母親,是大梁端宜大長公主,她只有我一個女兒,我哪兒來的親弟妹啊?”

又用手指了指正被拖出門外的那對姐弟倆,“按族譜記載,他們是三伯家庶出的堂弟妹,並不是我父親過繼過來的兒女啊!”

司馬巡似是有些痛心疾首,這孩子,不是對長輩很孝順麼,爲何與傳聞不符呢。

他說:“阿淳!我,我是你的親生父親啊!”

“你閉嘴!我堂堂淳寧郡主的父親,豈是你能冒認的!”司馬淳喝道。

“阿淳!”

“阿淳!”

兩道不同的聲音傳來,司馬淳瞟了司馬巡一眼,便轉身向後面看去。

正是何叔寶趕過來了。

走得有些急,這大冷的天,額頭上還冒出了汗。

何叔寶深吸了口氣,和聲對司馬淳說:“你出來有半日了,先回去歇着吧。”

司馬淳不想走,有些話,她想當面問清楚,何叔寶對着她搖搖頭,司馬淳看着他的眼睛,明白何叔寶是打定主意,不讓自己留下了。

司馬淳清楚,何叔寶這是不願讓她背上不孝的罵名。

可是,她不在乎啊,她從小便沒有爹,憑什麼要爲這突然冒出來的爹盡孝呢?

司馬淳也很堅持,兩人便僵持了下去。

只有司馬巡在原地,似是還沒有搞清楚狀況,溫和地對何叔寶說:“你便是何家的叔寶吧,我聽說過你,你很不錯。”

何叔寶也也微微一笑,向着司馬巡行了個禮。

司馬淳見何叔寶向司馬巡行禮,便不太高興,撇過頭,不去看他,何叔寶說:“先生行蹤成謎,讓晚輩等枉守了許多年。晚輩對當年之事,有不少疑問,還望先生能夠解答。”

司馬淳聽了,也不免又將頭扭了過來,想聽司馬巡如何回答。

“當年之事?”司馬巡沉吟片刻,“都已過去了,何必再執着呢?”

司馬淳一聽,眼睛都瞪圓了,正待說話,何叔寶便將她拉住,喚了門外的餘嬤嬤進來,“阿淳,你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司馬淳見何叔寶如此堅持,只好跟着餘嬤嬤一道回了靜怡院。

司馬淳帶着人走回到靜怡堂門口,見着不遠的樹後有人在探頭探腦,便有些惱了。

餘嬤嬤湊近說:“郡主,那是在二娘子院裡伺候的。”

司馬淳本想叫人把那個在樹後窺視的人給抓出來,聽餘嬤嬤這樣說,便也作罷,直接進了靜怡堂。

司馬淳氣呼呼地坐着,也不留人在房中伺候,倒是留了餘嬤嬤在房內。

餘嬤嬤是在何叔寶幼年時,便照料他的老嬤嬤,也算是看着司馬淳長大的,司馬淳對她也很是熟悉。

司馬淳並不轉彎抹角,直接開口問餘嬤嬤:“嬤嬤,我阿爹,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餘嬤嬤遙想片刻,似是回到了當年的建業一般。

餘嬤嬤輕輕說道:“駙馬啊,世人皆知,是個才子,很是清雅,最愛吟詩作賦,後來,他尚了公主,便很少有詩作問世了。”

司馬淳低着頭,不說話,阿爹是因與阿孃成婚後,感情不好,所以連作詩都沒興趣了麼!

司馬淳用力絞着衣袖,心中很是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