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回 長命女

房中很靜,靜地連一根銀針掉在地上,都能聽得清晰在耳。入目一片幽暗,曖昧不明,有沉沉的光線透過窗櫺縫低低地斜漏進來,更添幾分壓抑沉悶。整個房中陰森森的可怕,處處籠罩着詭異的氣息。

簡懷箴正準備回頭,只聽到“哐啷”一聲,房門被從外頭重重關上。關門所帶起的風,向着簡懷箴撲面而來,讓她忽然覺着渾身泛起絲絲寒意,有一種冰冷而尖利的感覺沁入骨髓。她不由自主地顫抖了一下。

寒意,一陣一陣襲擊而來,帶着生冷的血腥的味道,壓迫地人幾乎喘不過起來。簡懷箴閉上眼睛,只覺得眼前出現一片蒼茫血海,血色紅豔欲滴,層層疊疊地把她圍攏在中央,蒼蒼血海之中,狂浪翻涌,一道又一道的亮的發白的日光打在浪尖之上,刺得人眼睛生疼。

忽然,一陣陣哀怨淒涼的聲音緩緩傳了過來,恍惚中似乎有人在低低地、冷冷地呼喚着她的名字,那聲音陰陰惻惻,彷彿是從十八重阿鼻地獄中傳出一樣。彷彿才一瞬間的功夫,那聲音竟然充斥在四面八方,如怨如慕,如泣如訴,她只覺得自己處在愁天恨海之中,無以自拔。

這時候,忽然房樑之上傳來撲棱一聲響,緊接着,一團帶着蒼然日影的寒鴉,從樑上飛了起來,在房中忽閃着翅膀兜圈子,彷彿是想找個地方飛出去,卻不得其門而出。

南三所地處偏僻,雜花生樹,草木蔥鬱,宮殿的工程又尚未竣工,因此人跡罕至,久而久之,便棲居了數不清的烏鴉。宮人們都視烏鴉爲神鳥,平日裡沒有人來管它們。久而久之,烏鴉便飛入宮殿中建巢安生。

簡懷箴正身陷血海愁音中不得自拔,恍惚之中聽到有有撲棱聲入耳,心中驚異,忙收斂心神,睜開眼睛,波瀾洶涌的血海頓時消失不見,眼前只是曖昧氤氳的陰暗光線而已。

方纔的情形歷歷在目,猶如中了夢魘一般。是夢,又彷彿不是夢。如果是夢,爲何那般真實,好像實實在在發生過一樣?如果不是夢,又爲何會幡然驚醒?

房中越來越冷,簡懷箴遍體生寒,猶如墮在冰窟雪窖中一般。有一種“深秋絕塞,木葉蕭蕭”的清冷,一時之間忍不住又要觸動前塵往事,心緒悽迷。一種淡淡地香氣撲鼻而來,暗香襲人,卻又淡漠渺杳,轉瞬間便沒了痕跡。

簡懷箴心頭凜然,頓時明白過來,方纔並不是做夢,而是有人在房中燃了羯布羅香,香氣嫋嫋,滲入入她的肌膚腠理,讓她一時產生幻覺。

羯布羅香來自烏斯藏,乃是由一種形容像松樹的樹木分泌出來,香的顏色欺霜賽雪,燃燒時香氣極淡,反而會釋放出極冷冽的寒氣。聞到這種香後,會讓人精神潰渙,產生極其恐怖的幻覺。等到抽身其中不能自拔之時,就會失去知覺,嚴重者精神失常。

簡懷箴曾經在風萍居的書籍中,看到過關於羯布羅香的記載,曾以爲只是閒人杜撰出來的,卻沒想到世間當真存在。幸虧寒鴉尋路,把她從幻覺中拉回現實,若不然,後果實在不堪設想。

她順着光線找到一張古老的三相硬木屏風椅,坐了下來,靠在椅背上,靜定心神,默默誦讀佛偈,一顆心頓時明澈如菩提樹下的明鏡臺,點塵不惹。她要走出這間房,原是易事,只是她想查清楚三番五次蓄意害她和簡文英的幕後黑手是誰,因此才假裝中伏。

過了莫約半個時辰,羯布羅香焚盡,房中的若曉寒氣慢慢散去。簡懷箴眯着眼睛躺在椅背之上,靜靜等待。

果然,木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有一把清脆的聲音傳了進來:“小弦子,你這回做得不錯。本宮不單放過寒月這小蹄子,還會賞你們一大筆錢,求父皇放你們出宮去呢。”說話的人,宛然便是落雪公主。

接着是咬弦兢兢戰戰又略帶興奮的聲音:“公主所言當真?我給公主磕頭。”說完,就是“砰砰砰”的磕頭聲傳來。

“得了,得了。闔宮上下,誰不知道本宮是最好說話的?小弦子,看你這麼聽話,本宮就賞你一盒胭脂。你帶回去哄寒月吧。這盒胭脂叫‘朱華搖影’,是極品中的極品。上回舅舅去焉支山統共就帶了兩盒回來,我與母妃每人一盒。今天我看你如此幫得了我,我便把他賜給你吧。你站起來聞聞香氣.......”落雪一反往日的刁蠻嬌狠,笑嘻嘻地說道。

“多謝公主殿下。”接着有衣衫窸窣的聲音,想必是咬弦站了起來。只不過一剎那的功夫,咬弦便驚道:“這胭脂......這胭脂.....”他說話變得十分非禮,“砰”的一聲,重重倒在地板之上。

光亮,透過敞開的門灑在房中,房中一時沉寂無聲。簡懷箴微微睜眼,看到咬弦躺在地上,落雪手持九花比目鳳紋胭脂盒笑得得意。鳳紋映着她嬌俏的容顏,顯得異常扭曲可怖。

“小弦子,你要怪就只能怪你命不好,怪簡懷箴這個賤婢連累你。”落雪公主咬牙說道,她的下脣上被咬出一道重重的脣印,猶如被鳳仙花汁染過一般濃豔。

落雪說完,又走進房中,看到簡懷箴雙目微合,依靠在三相硬木屏風椅上沉沉睡去。她冷笑幾聲,聲音中滿是怨毒之氣:“簡懷箴,本宮也不想屢次三番對付你,怪只怪你命太硬!怪只怪自從你進宮以來,少衡哥哥眼裡心裡就只有你!敢跟我落雪公主搶男人,我教你不得好死!不,是生不如死,哈哈哈......”

落雪笑得癲狂,眼角眉梢都似恨,沾染着些許戾氣,張揚跋扈。她從袖中取出一隻匕首,在簡懷箴銀盆綺雲般的面龐上劃來劃去,凌厲的刀鋒沾過肌膚,簡懷箴覺得心中生冷生冷。她硬生生隱忍下來,瞧瞧持了一支梅花銀針在手中。

“真想劃花你這張勾引男人的臉,看少衡哥哥還喜歡你什麼?只不過麼,少衡哥哥是個長情的人,如果他知道我對你不利,即使嘴裡頭不說,心裡頭也一定會惱我怨我。萬一他見你可憐,一時心軟想要照顧你一輩子,豈不是成全你們做了一生一世一雙人麼?”落雪積怨甚深,每一句話中都沉帶怨氣。

“簡大小姐,”她用纖細的手指捏着簡懷箴白皙瑩潤的下頷:“你說明天少衡哥哥一覺醒來,發現你和父皇身邊的小太監私通相好,他會怎麼看你?會不會徹徹底底對你死了這條心?”

簡懷箴微微睜眼,鋒利的刀鋒在陽光之下泛着冷冷的寒芒,冷意滲入她面上的毛孔之中,讓她覺得不寒而慄。平日裡,她只是覺得落雪公主刁蠻恣肆而已,卻沒想到她如此歹毒。銀槍蛇的事兒,已經放過她一馬,她仍舊不肯安分,又生出這樣的事端來陷害自己。

只是......產於烏思藏的銀槍蛇,產於烏思藏的羯布羅香,產於焉支山的毒胭脂......難道一切都僅僅是落雪因妒成恨而已麼?

可惜,已經容不得她多想。落雪把鋒銳的尖刀,轉到她的身上,想要挑開她的衣衫。簡懷箴手指微微捻動,手中的梅花針已然脫手而出,打在落雪的穴道之上。落雪只覺得眼前一黑,便暈倒在冰涼的地板之上,手中的尖刀也“哐啷”一聲掉落在地上。

“你.......你殺了她麼?”不知何時,房中多了一個身着三色緞子斗的水田小夾襖,腳蹬掐金挖雲紅香羊皮小靴的小女孩兒。那女孩兒看上去十五六歲年紀,頭髮枯黃如野草,用如意雲紋花箍簪成楂髻,左右兩個小圓髻之間,戴着一朵花鈿,花鈿上有一顆星子般明亮的明珠。她的臉色甚爲晶瑩剔透,面皮薄的似乎可以看到底下的毛細血管,情狀甚爲詭異可怖。

簡懷箴當她是尋常宮婢丫鬟,心中暗驚,目光幽然如闇火叢生:“你什麼都瞧見了麼?”手中已然執了一支喂毒的梅花針,猶豫要不要將她滅口。

“當然瞧見了。我聽到她們兩個,呶———”她指着昏倒在地上的小弦子和落雪公主,繼續說道:“我在外頭打鳥玩,看到這個打扮的很漂亮的女的鬼鬼祟祟走進來,就跟着她走了進來。接着又聽到他們兩個在這裡商量着害你。我瞧着她們不像什麼好人,就尋思着你是好人。正想法子救你呢,你卻把這個女的給殺掉了。”

簡懷箴見她言行舉止,略顯癲狂,竟連落雪公主也不認識,頗爲驚奇,又不知她是不是故意做戲,因而問道:“你是誰?”

那女孩子往前走了幾步,走到簡懷箴面前,用腳踹了落雪公主幾下,盈盈閃爍的眼眸中大爲恐慌:“她真的死了麼?”

簡懷箴眉心緊蹙,持着梅花針的手有些顫抖。這個女孩兒,樣貌生的稀鬆平常,只有一雙眼睛,如水鑽般璀璨晶亮,引得她忍不住多看幾眼。

凝視着她璀璨如星辰的眼眸,簡懷箴心底忽然生出一些無以言語的莫名情愫來,一時心底有些波瀾翻騰,滿懷憐惜之情油然而生,竟然對她下不了手。

“她沒死。只是昏過去了。”簡懷箴長長舒展一口氣,臉色蒼白如紙,問道:“你究竟是什麼人?”

她目光寒凜,生出無盡寒意,一時有些咄咄逼人,小女孩兒被嚇唬地連連退後幾步,方纔怯怯說道:“我師父叫我做縈縈。我才隨着十三娘進宮沒幾日。宮裡頭真不錯,好吃的好玩兒的應有盡有,只是有些悶悶的。”說到後來,她的眸子越發晶亮,可見所言不似作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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