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志軒神情像是在恍惚,盯着眼前明眸善睞的許久,纔開口道:“也好,皇后那邊已派人來稟交由你處理,而你做事一向是個有分寸的人,此事交給你朕很放心。”臨了,還拍了拍了鳳未央的一雙手背。
恭送走了宋志軒,鳳未央一人高坐在上,低頭淺笑了一聲纔看着底下的人,道:“什麼去母留子不過是外在傳言,可王才人的死卻存在疑點,而那閔千行也已交代了罪行。所以紀淑儀,本昭儀念你年輕不懂事,沒能照顧好生育中的王才人,令她早殤,本昭儀便罰你一年俸祿,並禁足碧雲殿思過。”
蕊心走了過來,低聲耳語:“冷嬤嬤帶到,娘娘是否還要繼續審理王才人中毒一事?”
鳳未央揮了一下手,“不必了,讓她回去吧。”
“若蘭當日夥同王才人誣陷紫蘭殿,本應賜死隨葬王才人,可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本昭儀就罰你充入掖庭宮一世爲奴。”鳳未央冷眼掃向底下的若蘭,只見她聽到賜死一詞,差點兒昏厥了過去。
錢忠明躬身作揖而問:“那閔千行的呢,娘娘。”
“他?”鳳未央冷眼掃向一旁靜默不語的紀春華,隨即道,“身爲宮廷御醫,卻是疏忽職守,不盡本職,那就交由慎刑司量刑處置吧!”
紀春華心中沉着一塊巨石,明明已把她逼至懸崖邊緣,只要把一切事都真相大白,就可以把她從懸崖高處推落,摔個粉身碎骨。可鳳未央峰迴路轉,對她從輕發落,不打算深究她的過錯……
“由於紀淑儀德行不正,六皇子則交由安淑儀暫且撫養,協理六宮大權便交回皇后手中。”鳳未央語畢,氣勢威嚴的環視底下衆人。
紀春華領着人跪下,高呼喊道:“鳳昭儀仁義寬厚,後宮之福氣,大魏子民之幸也。”
“本昭儀累了,你們都退下吧。”鳳未央揉着眉心,揮散衆人。
暖爐燒得很旺,清淺的馨香空氣中依稀可聞,而那一株開得糜爛的醉蘭還靜躺在桌子上,沒鳳未央的允許,無人敢去觸碰。
大殿門口,出現一大一小的身影,佇立原地望着鳳座上呆坐的女子。
郭宇明彎下腰對三皇子宋玄道:“玄兒,師傅與你的母妃有事商議,等師傅走了你再過來給母妃行禮,此際先自個兒回房練字。”
“是,師傅。”宋玄十分乖巧應聲,便牽上貼身太監的手,暫且離開去。
郭宇明站直身,看向桌子上那一株花草,輕哼了一聲,才走過來悠悠開聲道:“我原以爲紫蘭殿會上演一場驚心動魄的大戲,沒想到戲正濃時,卻有人半途中急急剎住!”
鳳未央苦澀笑道:“坊間不是有一句俚語,叫‘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嗎?今日我沒有把事做絕,也是爲了日後有說話的餘地。”
“說話的餘地?”郭宇明嘴邊那抹諷刺的笑意,更濃了,只他繼續道,“我只知道什麼叫姑息養奸!你今日沒把事做絕,對方日後未必會記住你今日的善舉,從而對你手下留情!”
鳳未央擡眼落寞的看向他,“你說的這些我都懂,並非是我狠不下心,而是皇上根本就捨不得她。”她感受得出宋志軒對紀春華的不捨,想不到他的心中早已容下別的人。
“你怎知皇上就捨不得她了?說白了,你無非就是心軟,難成大事!”郭宇明突然斂去笑意,臉上不帶笑的他,變得陰森可怖。
鳳未央不敢直視,只覺得腦仁生疼,撐着額頭直襬手道,“隨你怎麼說吧,反正此事我已不想再談,何況閔千行的口供在我手中,只要紀淑儀往後是個安分守己的,我自不會爲難她。”
閔千行的口供上寫得很清楚,他當日是私自用了醉蘭草給鳳未央止痛,而且用量過甚,導致鳳未央高燒不退,以致昏迷不醒,還壞了嗓子。
並且醉蘭草,出自紀春華之手。誰都知道紀春華愛種蘭草,這種西域醉蘭唯有她碧雲殿纔有,也只有她能夠栽種成活。
本想讓辛月去順着午夜的風去尋可疑植物,卻歪打正着從碧雲殿偷了一株醉藍回來。
郭宇明拿起那份口供詳細看了一遍,眉頭漸皺地道:“你不覺的這份口供有所隱瞞嗎?”
王才人在生產六皇子中,閔千行的確是未盡本職,沒及時救下六皇子的生母——王才人。
只是紀春華在當中充當了什麼角色,可見從閔千行的供述當中,交代的不是很清楚。
“我怎會不知?”鳳未央只覺有種哀莫過於心死的境地,心口發涼地道,“正是因爲如此,我才選擇深究此事,希望皇上能夠明白我的一片苦心。”
郭宇明把供紙放下,不忘挖苦地道:“他若是明白,也不會接二連三臨幸她人了!”他已習慣打擊她,到底是要看看她能自我堅強多久。
王才人死於難產,這是不爭的事實。
當初鳳未央隨冷嬤嬤的言語中心聲懷疑,卻也沒有當場質疑,也是想息事寧人,不願與紀春華反目成仇。
“你此際不追查下去,下次可就沒這麼好的機會了。”郭宇明拿起桌上那株醉蘭,放於鼻子前嗅了嗅,“這王才人的死,紀淑儀原本就充當着不十分光明的角色,從她把若蘭許給閔千行來看就可知。只不過皇上一心維護着她,那隻要這閔千行一死,也就是死無對證,往後若是想舊事重提,可基於一個才人的死,也沒多大有人去關心了。”
所以,能拿捏住紀春華的一個把柄,也就眼前這株醉蘭,可是醉蘭一旦從碧雲殿徹底消失,
落日殘陽,老樹寒鴉。
一股寒風不脛而走,吹走鳳未央的頹靡之態,低頭撣了撣華麗水袖,聲音清爽冷冽地道:“放心,多行不義必自斃,我相信老天爺會有公正,就算世人能逃脫得了倫理法紀,也還是逃脫不了因果輪迴的報應。”
“你這種人也相信因果輪迴,惡有惡報?”郭宇明不讚反笑,“宮裡頭的人,沒有哪一個人的手是乾淨的。你若相信因果輪迴、惡有報惡報的話,還是趁早結束這條崎嶇的道路吧!”
話說完,就拂袖離去。
鳳未央凝目看着人離去,好半餉才深深嘆氣一聲,呢喃地道:“或許,你想聽見的不過是我的一聲後悔。其實走至今天的地位,或許上天給我再一次重生的機會,並非是想看到我重走舊路,只爲怨恨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