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憶兮卻猛的擋在了那劍前,血絲隱隱的眸死死盯着眼前的人,似悲似痛,苦澀難言。
“你要傷他,就先殺了我好了。”
穆廖有些錯愕的看着眼前的人,一汪晦暗的深潭暗潮洶涌,聲音亦帶着沙啞。
“爲了他,你竟威脅我嗎?拿自己的命。”
憶兮從那眼中看到一抹心殤,她明知道這樣做哥哥會有多難過,可是還是未讓開分毫。
穆廖握劍的手亦是收緊,咯咯的聲響似要把這骨節捏斷。
而偏在此時,楊忠卻忽然掀開帳連走了進來,手中亦端着一碗中藥,見了穆廖,俯身行了一禮。
“將軍,你該喝藥了,將軍所受內傷極重,還請將軍務必好好調理。”
穆廖神色不變,憶兮卻有些錯愕的擡起眸。“哥……”
哥哥受了傷。
銀光閃現,長劍在瞬間全數沒入營帳下的沙地中,穆廖面色冷然,未理會面前的楊忠,披風張揚,大步離開了營帳。
看着那抹背影,窒息的痛自心口處傳來,身子竟微微一晃,險些站立不穩。
楊忠亦疾步過來攙扶,看憶兮這般摸樣,亦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你何苦這般,驍威將軍的傷的確重了些,但要軍醫營的人亦可輪流照看,何苦再讓兩位將軍擔心?”
“那哈維城怎麼也算皇城,裡間高手如雲,便是兩位將軍也不可能全身而退的,內傷本就嚴重,偏生還兩日守在帳外,不怎麼用膳也就罷了,竟連藥都不服用,難道這便是你想看到的嗎?”
楊忠話剛說完,那抹纖瘦的身影便也疾步走了出去,看着那前面的人,憶兮眼中亦泛起一陣輕霧。“哥!”
那白色的身影明顯一頓,卻未再向前走。
憶兮疾步上前,一把拉過那人的手,雖在瞬間便被穆廖掙脫,但她還是探到了他的脈息,凌亂無比的脈息。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傷的這麼重?爲何不用藥。”憶兮痛惜的看着眼前的人,更痛恨自己,這麼長的時間,她竟絲毫沒有發現哥哥受傷了,剛剛還如此。
“我沒事。”穆廖的神色依舊清冷,視線卻半分未落在憶兮身上。
“對不起。”憶兮卻是低着頭,聲音中帶着明顯的顫抖。“對不起哥哥,對不起……”
一切皆是她的錯,若非她,凜就不會受這麼重的傷,哥哥也不會如此。
聲音透着那麼多無助和歉意,每一聲對不起寸寸浸入,字字刺在穆廖心頭。
穆廖卻緩緩轉身,手亦落在她的頭上,幾分疼惜,幾分無奈。“傻丫頭,怎麼能怪你,戰場之上的變數,誰都說不準。”
憶兮始終低着頭,搖着頭,淚一顆顆的沒入沙漠之中。“可如果不是我,你們都不會受傷,事情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
“我到慶幸,是我們受的傷。”天知道他當時伊稚斜將她押上城牆時他是怎樣的心情,若她出半分意外,他必會讓整個匈奴的人去陪葬。
穆廖攬過眼前的人,道:“兮兒,這世上沒有對錯,只有結果和值不值得,有些事情,即便付出多大代價亦是無悔的,若說抱歉,也該是我們對你的抱歉,若非我們對他們產生威脅,又怎麼會連累你遇險。”
憶兮將頭埋在穆廖的胸口,垂在身側的手卻越漸收緊,不斷抽泣。
穆廖未在說話,這丫頭這兩日的苦楚,能發泄出來也是好的。
可偏在此時,楊忠急匆匆自裡面奔出來,急道:“小姐,將軍,驍威將軍他……”
憶兮身形一顫,哪裡還管的了其他,疾步朝營帳中跑去。
牀上的人面色如雪,眉心蹙痕半沒於燈色淺淺。
有些顫抖的手探上凜的脈搏,憶兮臉色煞白,血脈幾乎被凍結。
“不要……不要……凜……不要……”憶兮手止不住的顫抖,慌亂的解着凜身上的衣物。
雙手合十,憶兮使勁的按壓着眼前人的胸口,淚水卻急如雨下,滴滴打在眼前人的胸口之上,帶着從未有過的不安和害怕。
“求求你,求求你!凜!”
穆廖和楊忠亦急急走了進來,穆廖神色不是太好,方纔在外面已經聽楊忠說過了。
楊忠亦是走了過來,看着憶兮按壓着那胸口,眼底亦是複雜,這,便是之前將他救過來的方式嗎?
憶兮自始至終都未說話,薄脣緊咬,淚眼婆娑,只是使勁的重複着同樣的動作,沙啞的聲音是明顯的顫抖。“醒來啊!凜,你不是答應過我的嗎?你說了會好好的,你說了會跟我一起回去的,你說過的……”
顫抖的手請擡他的下顎,一手捏住他的鼻子,俯首便也將一股股溫暖送進他的口中。
穆廖瞳孔微緊,快步上前,一把拉過眼前的人,道:“他已經死了。”
“他沒死!”憶兮卻甩開眼前的人,原本清澈的眼睛仿若燃盡了的餘灰,死死的冷。“他還沒死,我要救他,要救他!”
說完,卻也只繼續着手上的動作。
“兮兒。”
“將軍。”一旁的楊忠卻也開了口,道:“讓小姐試試吧!”
穆廖手指越漸收緊,看着眼前的兮兒,卻未再多言一句。
“凜,你不能丟下我,你說過你不會丟下我的,我還有好多話沒對你說,我還沒說我喜歡你,我還沒說我想和你在一起,求你,不要讓我連想說出來都會成爲奢望。”
她的聲音那麼害怕,血脈冰冷,只是一下一下的做着心肺復甦術,手指都在忍不住的顫抖,可卻不願鬆手,她怕一鬆手他便再也回不來了。
穆廖面色難看到極致,眼前之人一言一行皆如寒劍,使他整顆心臟逐漸變得堅硬而冰冷,在碰撞之下驟然碎成粉末,每一顆粉末都如尖銳的冰凌毫不留情地散入血液,竟帶來錐心刺骨的痛感。
“凜,求求你,求求你醒過來,不要丟下我一個人,不要……不要……”
身上的力氣一點一點被抽空,憶兮無力的跪在地上,失聲大哭。
“凜,你這混蛋……混蛋……”
“不……會……”
嘶啞的聲音似從天外傳來,不止楊忠和穆廖目光收緊,滿臉不敢置信,憶兮亦是呆愣擡眸。
凜半合雙目,視線卻未從她的身上移開,眼底亦是疼惜。
凌亂的青絲隨意的垂散着,蒼白的容顏滿臉淚痕,此刻看着他,眼淚卻依舊止不住。
眉宇微蹙,費力的擡起手,似想要去拭去她面上的淚,可手還未探去,憶兮卻忽然站起身,顫抖的手忽捧過他的臉,傾身上前吻上那蒼白冰涼的薄脣。
帳中的三人皆是一愣,穆廖面色難看到極致,忽猛然轉身,大步離開帳中,而旁邊的楊忠亦是不自然的別開眼,悄然退了出去。
溫軟的氣息在脣角流傳,凜神色有幾分錯愕,不過片刻便也被疼惜所代替,緩緩閉上眸。
久久,才鬆開那脣,憶兮無聲地抱住了他,緊緊貼着他的身子,將臉埋在微涼的絲被之間,身子微微發抖,喉間澀楚難當,多少話語堵在那裡,卻一句都不能言。
“對不起……”低啞的聲音傳來,即便是現在,他也能感受到她的不安。
而聞言,憶兮眼淚卻再也止不住。
指尖滑過她面頰,卻還是替她拭去眼前的淚。
他的手很涼,渾身沒有分毫暖意,她亦冷如雪人一般,只是難抑顫抖。
肌膚相貼,擁抱間僅有的溫熱自心口漾起,軍帳之中,方寸天地,靜得沒有一絲聲息。
“凜……我剛剛……真的好害怕……”緊握着他的手,心底的後怕絲毫沒有消散。
“我知道。”他的聲音因虛弱而低啞,卻如此真實地就在耳邊。
憶兮終於擡頭,凝眸看向了他。“不要再有下次……”
“好。”凜嘴角卻勾起蒼白一笑。
忽想到什麼,憶兮卻也將他的手翻轉過來,手指探上那脈搏,道:“凜,你還有哪裡不舒服的嗎?還疼嗎?”
凜卻淡淡搖搖頭,這點疼痛於他來說,根本算不得什麼。
“那你餓嗎?你睡了兩日,什麼都沒有吃,不過你現在要吃也只能吃流食。”
凜依舊只是只是搖搖頭,看着她,久久,那低啞的聲音卻傳來。“你……多久未休息了……”
即便是因爲苦有些通紅的眼,但那紅血絲卻足夠說明,她已許久未好好休息了。
憶兮卻只是笑笑,復而靠近,極爲認真的看着眼前的人,道:“只要你無礙,我之後會好好休息。”
“只要我無礙,你之前說的話,便也會算數嗎?”凜亦看着他,眼底原本屬於他的凌厲早已不在,清冷眸底灑下溫柔淡定,浮浮沉沉。
“什麼話?”憶兮一愣,忽想到什麼,臉唰的一紅,神情亦有些不自然。“那個,之前的話你都聽到了?”
本還有些不卻定,卻不想那雙眸卻始終噙着笑,靜靜的看着她,儼然是默認。
憶兮恨不得找個地洞鑽下去,忽猛的起身,有些不自然的道:“那個,我去幫你取點粥來。”
說完,一溜煙的便消失在營帳中。
凜看着那身影,嘴角卻也勾起淡淡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