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賬!這點小事都做不好,本宮要你們這羣廢物做什麼!”
一件瓷器“啪”地一聲被扔在了一個三十多歲女子的腳邊,她眉頭一挑,卻不敢向後縮一步。
“娘娘息怒。”越樂忙上前一步,勸道,“宮刑司雖在宮城之中,但一直由御林軍親自管控,茜姑姑也是無計可施。”
“娘娘放心,慎刑司絕不會善罷甘休的,微臣這就去請太后懿旨,然後把那個宮女從宮刑司帶回來。”慎刑司趙茜低眉順眼地道,“太后娘娘早就看宮刑司不順眼了,趁此機會,微臣定會給他們一個厲害瞧瞧。”
“太后?”柳如蜜冷哼一聲,道,“有六娘在,她能翻起什麼大風大浪。不過,既然她想趟這次渾水,不妨就讓她威風這一次。”
見她並不反對,趙茜心中一喜,應了聲是,便轉身離去。
一抹厲色從柳如蜜眸中一閃而逝,她略一思忖,道:“洗雲,去將阿若姑娘請過來,許久不見,本宮對她甚是牽掛。” 頓了一頓,又道,“另外,順便請於大人也來一趟,本宮想和他談談阿若的事。”
洗雲微微蹙眉,露出不忍神色,看了一眼越樂,見她對自己微微搖頭,顯是示意她不可多言,暗自嘆了口氣,道:“是,奴婢這就過去。只是,聽說於大人昨夜救火之時受了傷,今日怕是還未……”
“怎麼,心疼了?”柳如蜜斜睨了她一眼,道,“放心吧,本宮已經得了消息,於子碩昨天就已經醒了,林放救得及時,他只吸了些煙霧,受了點皮外傷,今日清晨已無大礙了。”
洗雲雙頰緋紅,點了點頭,退了出去。
“娘娘,阿若體內的毒不是早就解除了嗎?”洗雲剛走,越樂走到柳如蜜身邊,低聲問道,“難道,上次娘娘是騙於大人的?”
“那個瞎眼丫頭的毒又不是本宮下的,本宮雖有解藥,畢竟不是女醫官,怎麼知道那解藥究竟用幾次纔有效?”柳如蜜淺笑道,“更何況,這解藥如此名貴,本宮得之不易,用的時候自然不捨得了。”
“娘娘英明。”越樂心下一凜,卻道,“如此一來,於大人便在娘娘的掌控之中了。”
脣角泛起一絲得意,柳如蜜細細瞧着手上的護甲,道:“這次,本宮定要讓他全盤托出。”
一行御林軍擡着一架攆與剛從慎刑司走出,便迎面碰上了一羣宮女浩浩蕩蕩而來,林放面帶笑意,迎了上去:“茜姑姑?何時勞您大駕來宮刑司了?”
“林大人安好,微臣此次冒昧而來,是爲了昨夜的伏晟殿縱火案,”趙茜斂裾施禮,恭敬的面容不掩得意,一邊行禮一邊拿出一道懿旨來,“這是微臣剛從太后娘娘那裡請來的……”
“茜姑姑來得真是及時,”林放微微一笑,道,“伏晟殿走水案,我已經查清了,那位莫醉姑娘,並非疑犯,而是功臣,她僅憑一人便救出了伏晟殿其他所有人,實乃女中豪傑。”
正打算展開懿旨的趙茜雙手一頓,頗爲意外地道:“你破案了?”
“案子雖尚未偵破,但莫醉姑娘的嫌疑已經被完全解除了,連賀蘭將軍和獨孤將軍都爲她作證。”林放笑着搖頭,道,“她爲了救人,手都被燒傷了,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她受了什麼驚嚇,昨夜我從慎刑司將她接過來後,她便昏迷不醒,現下,都還沒醒呢。”
“哦?”趙茜側頭瞧了瞧他身後的攆與,果然見那個宮女合着雙眼坐在裡面,她在慎刑司任職數年,對刑罰最爲熟悉,只一眼,便瞧出她臉色煞白,顯然已昏睡了許久,帶着一絲嘲弄之意道,“宮刑司果然雷厲風行,連嫌犯都不用審,就把她的嫌疑給洗清了,這事兒放在我們慎刑司,可是一樁神話呢。”
“茜姑姑謙虛了,不過,也算是有自知之明吧。”林放哈哈一笑,不客氣地道,“不過,我宮刑司的確比你們慎刑司明察秋毫多了。”
“這個小宮女,恐怕微臣要帶走了。”趙茜臉色由白變青,強忍了怒氣,道,“太后懿旨,微臣可不敢抗逆。”
“太后懿旨自然不能違抗,”林放挑了挑眉頭,不懷好意地笑道,“不過,茜姑姑可要小心了,這個小宮女,如今可是你的頂頭上司。”
“什麼?”衆人皆是一愣,不由都探向攆與上的莫醉。
“你的意思是……”趙茜更是一驚,愣了半晌,纔不可思議地問道,“她現在是……”
“不錯,她現在就是慎刑司的……尚正大人。”林放點點頭,笑道,“茜姑姑這幾個月一直爲了這尚正之位殫思竭慮,皇上英明,特指了這位在伏晟殿立了大功的莫……哦,不,醉姑姑來一解茜姑姑之憂愁。怎麼,皇上如此體恤茜姑姑辛苦,難道,茜姑姑你,不高興嗎?”
“你!”趙茜此時的臉色,比莫醉的還要蒼白,呆了半晌,才顫着聲音道,“你胡說八道,皇上怎麼會突然指一個黃毛丫頭來任慎刑司的尚宮之位?!”
“這個黃毛丫頭,可是救了北胡兩位使臣的大功臣。”林放豎起右手食指,對趙茜“噓”了一聲,道,“茜姑姑你如此大聲,可是在抱怨皇上賞罰不分?”
趙茜即便裝得再是大度,也受不了已然應該被收入囊中的尚正之位突然被人奪去,她用了五年時間纔在慎刑司站穩了腳跟,好不容易從一個三等宮女盼到了上任尚正離位,卻不想回莫名其妙地栽到了一個小丫頭手中,怒極反笑:“既然是我們慎刑司的尚正大人,我們就更要接回去好好伺候了。”言罷,揚聲一喚,“來人啊,把大人接回去!”
那些宮女大都是趙茜的心腹,聽到突然有新的尚正上任,心中都有些忿忿不平,更何況這新尚正還是一步登天,當下聽了趙茜吩咐,知道她是要將這個小宮女帶回去好好整治,互相看了一眼,齊齊上前,扶了莫醉下來。
“這些丫頭身子板都不好,攆與自然擡不成,我們只能將大人給扶回去了。”只片刻之間,趙茜便恢復了昔時平靜,冷笑了一聲,擡腳走在前面。
扶着莫醉的兩個宮女聽出了趙茜的言外之意,互視一眼,不約而同地鬆了鬆手上的勁道,拉了她的身子向前走去。
林放劍眉一蹙,正欲向前阻止,但心念一動,終是一言未發,眼看着莫醉被她們拖走。
她已經成了衆矢之的,若自己再橫加干涉,恐怕她在慎刑司的日子就更加寸步難行了。
而且,連他也不明白,縱然這個小宮女立了大功,皇上爲何一定要在事情沒有查清楚之前便賜了她如此大的官職?
除非皇上有心維護她。
這宮城中,何人不知,進了慎刑司,便如同得了個護身符,只要皇上貴妃不降罪,便在這宮中暢行無阻無人敢惹。
應該是爲了卓將軍吧,畢竟這莫醉曾是他的心上人,若她在宮中出了意外,哪一日卓將軍又想起她來,交不出人總會傷了皇家與卓府的感情。
不過,這尚正之位,怕是並不好坐。
“林大人?”
一個清冷的聲音從身後響起,林放回頭,見了站在身後的紫衣女子,不由正了正神色,恭敬道:“原來是盛姑娘。”
“林大人,聽說伏晟殿的莫醉姑娘被燒傷了,現在正在宮刑司,”盛千世早已習慣了旁人對她的畢恭畢敬,淡淡一點頭,道,“盛兒此次前來,是想爲她查看傷勢的。”
“哦,盛姑娘晚來了一步,那位姑娘,已經被慎刑司的人拖走了。”林放口不擇言,直接道。
“拖走了?”盛千世一愣,臉色微微一變,“爲什麼?”
驀地想起盛千世是卓昊的師妹,林放忙解釋道:“這莫醉姑娘如今已經是慎刑司的尚正了,她們只是將她家大人帶回去而已。”
“尚正?!”盛千世心下一震,臉色霎時變白,怔了半晌,才緩緩挪步,慢慢向太醫院而去,腳步竟有些虛浮不穩。
看她如此失神,林放不由詫異,盛姑娘是這宮城中人人畏之的冰美人,一向不動色不動情,怎麼今日和往事有些異樣。
錦繡園中,花海似錦奼紫嫣紅,每個角落都漫着幽香。
茫茫花海,蝶影翩飛,一個窈窕女子一襲桃紅宮衫,衣袖輕挽,露出瓷白的手腕來,纖細靈動的手指如蝶翅一般靈動,不停修剪着開得正盛的宮錦花。
一個肥胖的太監雙眼猥瑣,慢慢地向那個窈窕身影靠來,待走近了,猛地從背後抱住了那個宮女。
“啊!”
一聲驚叫刺破了安謐的花海,花木剪刀啪地一聲掉在了地上,驚了花木猛然一顫。
“美人兒,讓咱家親親,來,來嘛。”見一把得手,那太監膽子更大了,抱緊了她,一張泛着油光的臉不住地向她秀美的面容上蹭去。
“林公公,你做什麼,放開我!”那女子花容煞白,不住掙扎,急道,“洛大哥馬上就回來了,若被他看到,他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哼,你少唬咱家,那個啞巴,咱家一早就打發他到御花園了,兩個時辰內他可回不來。今日,你落到咱家手中,那可是插翅難飛了!”林公公嘿嘿一笑,得意道,“那啞巴小子不過是個小雜役,難道還能咱家堂堂的內務府總管作對不成?”
“你究竟要做什麼!”那女子幾乎哭出來,道,“你早就答應過洛大哥不會再來糾纏我了!”
“咱家要認你做乾女兒,你偏不願意,咱家就只能與你對食啦!”林公公氣息粗喘,不耐道,“美人兒,多說無益,來……”突然,直覺背後猛地一痛,不由大叫了一聲 “哎喲!”,雙手也不由一鬆,一跳而起,轉頭一看,只見一個身子佝僂的老太監手持木杖,對着自己怒目而視,不由大怒,“又是你這個糟老頭子,不想活了不是!”
說着,林公公將手指在口中一撮,吹了個口哨,不遠處,幾個內侍驀地在藏身之處跳出,眨眼間,便將那個老內侍圍了起來。
“田爺爺!”女子一見事態不對,忙擋在了那老人面前,對他道,“你快走,他們不會對我怎樣的。”
那老內侍已然年近七旬,瘦骨如柴,面帶病容,拄着木杖,似乎方纔那一杖打下去已經用盡了全力,此時只能喘着大氣,連連搖頭,連一句話都說不出。
“哼,想走?”林公公冷笑一聲,一斜眼,示意手下人動手,“今天,咱家先料理了你!”
他一揮手,眼見那幾個內侍便要圍了上來,突然,一道身影突地掠來,雖不迅捷,卻十分乾練,那幾個內侍又是隻憑蠻力,不待片刻,那幾人便一一倒在了地上,哀叫連天。
一道颯爽身影驀地在那女子和老內侍身旁站定,雖面目俊朗,但一道傷疤從右眼梢延至下巴,高高的衣領蓋住了整個脖子,看起來既陰冷又可怖。
“洛大哥!”桃紅衣衫的女子驚喜喚了一聲,拉住了他的衣袖,道,“你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