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若,你放心,太醫剛纔已經替子碩看過了,他不會有性命之憂。”紫檀殿,夏池淵一臉鐵青,卻對坐在牀榻邊的女子溫聲道,“這次子碩挺身犯險,全是因朕之故,朕與他情同兄弟,必不會容他有半分閃失。”
“皇帝哥哥,哥是去救那個莫姑娘了嗎?”一直握着牀上昏迷的於子碩右手的少女微微側頭,雖面容清秀,即使面露悲傷,依然不掩嫺雅安寧,但一雙大眼卻空洞無神,聽他說話,抽出雙手來,打着手勢道,“哥曾說,自從那個莫姑娘進宮之後,你便心神不寧,心裡總是掛着她。可是,哥說她是個壞人,並不是你和他小時候認識的那個善良的女孩子。既然這樣,他又爲什麼要冒着生命危險去救一個壞人呢?”
夏池淵神色一變,望了望四周,見殿中並無旁人,才放了心,雖知道阿若並不是個多嘴的女子,還是囑咐道:“阿若,這次是朕不對,以後,這些話,萬萬不能再對旁人提起了,好嗎?”
“皇帝哥哥放心,阿若知道周圍無人,才說出這些話來的。”阿若打着啞語,道,“阿若只聽哥和皇上哥哥的話。”
夏池淵這纔想起,阿若雖然目盲且啞,但聽覺嗅覺卻極爲靈敏,若四周有人,遠遠地,她便能分辨出來,自己如此叮囑她,倒是多心了,心生歉意,道:“是朕多慮了。”
“不,皇帝哥哥,你和哥遇到的那個女孩子是個好人,她救了你們,若她真的活着,便是天大的好事。所以,有關她的事情,都不是小事。”阿若卻微微一笑,道,“所以,皇帝哥哥放心,阿若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一定不會擅自多言的。”
嘴脣浮上一絲淺笑,卻仍掩不住心中擔憂,夏池淵不住望向殿外,又看了看牀上的於子碩,終是不忍離開。
阿若突然拉了拉他的衣袖,對他打着手勢問道:“皇帝哥哥,你是喜歡上那個姑娘了嗎?”
夏池淵微微一愣,這個問題,他從未想過,或者,從未願意去想。
“難道只是因爲她和那個女孩子同名同姓嗎?”阿若微微一笑,繼續道,“皇帝哥哥一直都不喜歡自欺欺人,你對那位姑娘如此緊張,若不是因爲你相信她就是那個小女孩,便是因爲你喜歡上了她。”
“阿若,你還小,大人之間的事情,你還不懂。”明知她所說的句句是真,夏池淵雖心中一動,卻不願多談,道,“等你長大了,你就會明白了。”
“阿若不是小孩子了。”阿若卻搖搖頭,道,“阿若知道,無論是哪種情況,皇帝哥哥都會難過,因爲,她是卓大哥哥喜歡的女子。皇帝哥哥若娶了她,就是欺了朋友妻。,而且,還會惹怒卓大哥哥,到時候,他不願上陣殺敵,北胡就會趁機而入了。”
沒想到她小小年紀竟句句見血,夏池淵心驚之餘,心中卻不由多了知音之感,俯下身來,微微笑道:“阿若,這些,可是子碩教你的?”
“哥哪裡有時間對我說這些,”阿若搖頭笑道,“這些,都是阿若猜出來的,只不過,不知道猜的到底對不對。”
“我們的阿若果然冰雪聰明。”夏池淵伸手摸了摸她的秀髮,問道,“那你覺得,朕應該怎麼做,才能不惹你卓大哥哥生氣?”
阿若支着下巴,睫毛如蝶翼般撲閃,思索了半刻,突然“咿”了一聲,似乎連空洞的雙眼中也閃着一樣的光彩,用啞語道:“有了,只要她也喜歡皇帝哥哥,那皇帝哥哥娶了她,卓大哥哥也怪不得你啦。”
夏池淵雙眼一亮,卻旋即又暗了下來,帶着幾許苦笑道:“她和你卓大哥哥青梅竹馬,自小傾心,怎麼會喜歡朕。”更何況,她連鳳鑾典都不願意去,根本連個機會都不給他。
“這可說不準。”阿若拉了拉他的衣袖,道,“阿若小時候最喜歡吃梅糖,也一直以爲自己會一直喜歡梅糖,可有一日哥買了棉糖給我吃,從此之後,阿若就再也不想吃梅糖啦。”
“可是我不是棉糖,你卓大哥哥也不是梅糖。”雖然她這番話說得天真燦滿毫無道理可言,但夏池淵的心中還是多了幾份希望,道,“不過,朕還是要謝謝阿若這番開導。”
“皇帝哥哥,喜爺爺來了,他的腳步雜亂匆忙,”雙耳微微一動,阿若指了指門外,道,“可能她有消息了呢。”
夏池淵忙起身,幾步跨到殿門,但等了片刻,才見郭喜跌跌撞撞地趕來。
“啓稟皇上,伏晟殿失蹤的那個宮女被找到了。”郭喜抹了額頭一把汗,道,“御林軍已經將她帶到宮刑司,不過多久,應該就可以查出這次伏晟殿走水的真相了。”
一抹歡喜從眸中一閃而逝,夏池淵旋即怒道:“誰讓他們把她帶到宮刑司的?!”
“皇上千叮萬囑要找到那個宮女,難道不是懷疑她是縱火真兇嗎?”郭喜一愣,不明所以地問道。
“這個宮女,這個宮女,可能受了驚嚇,當然要先將她送到太醫院。”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夏池淵乾咳了一聲,掩了一絲尷尬,道,“然後,然後再將她送到宮刑司去。”
“是。”郭喜恍悟,道,“皇上心懷仁義愛民如子,實乃……”
“那個宮女是在什麼地方被找到的?”夏池淵打斷他,問道,“可受了傷?”
“那個宮女極爲清醒,是走着回到伏晟殿的,她說是將兩位將軍和其他宮女救出來之後,便出去找人救火,可是卻迷了路。”以爲皇上只是急着得知真相,郭喜如實道,“不過,奴才以爲,這個小宮女甚是可疑,恐怕這些話不過是她胡謅亂造的,否則,整個伏晟殿怎麼就只有她是清醒的,而且,她一個小女子,哪有膽子衝進火海救人。”
“喜公公思維縝密明察秋毫,看來將你放在龍吟宮給朕端茶倒水,實在是大材小用屈才了。”夏池淵冷然瞪了他一眼,也不待他辯解,接着道,“傳林放。”轉過頭,再也不瞧他。
郭喜應了一聲,訕訕地離開。
“皇帝哥哥,高興的時候就笑出來嘛。”阿若笑着站起來,對他道,“雖然阿若看不到,但他們說皇帝哥哥整天冷着一張臉,嚇得人都不敢瞧上一眼,想來那位姑娘早晚會被你嚇跑的。”
夏池淵早已習慣了在旁人面前掩着真實情緒,得知她安然無事,他雖然滿心歡喜,但唯恐被郭喜看出破綻,一直強忍着沒有表現出來,看到阿若對自己如此說,笑意慢慢從脣邊散開,一瞬間,便連媚眉眼都蔓延了笑意;“哈哈,阿若,她沒死,她沒死!”一把抱住了阿若,如一個孩童般,將她在空中轉了好幾圈。
“皇上,別傷着了阿若。”
突然,一個虛弱的聲音從牀榻上傳來。
夏池淵身子一頓,忙放下阿若,走到牀邊,喜道:“子碩,你醒了?”
“皇上,你如此高興,是因爲找到她了嗎?”於子碩輕嘆一口氣,道,“八年多了,微臣從未見到你如此開心地笑過,看來,在皇上心中,她已經和莫醉一樣重要了。”
“朕不知道她究竟是不是莫醉,但是,子碩,你應該明白,即便只有一絲希望,朕都不會放棄。”夏池淵眸中神采飛揚,道,“你知道,她對朕,是多麼重要。”
“皇上,臣自然明白,她對微臣,也是一般重要。可是,若她不是莫醉,那你便會陷入蘭容王的圈套。”明知他不會改變心意,於子碩卻不願就此放棄,繼續道,“如果真是這樣,莫醉和整個莫家莊豈不是死不瞑目?”
夏池淵渾身一顫,臉色登時鐵青,眸中劃過幾許厲色,默了半晌,才冷聲道:“他們本來就死不瞑目。”
“皇上!”知道戳到了他的痛處,於子碩自知失言,急忙辯解道,“臣……”
“好了,你剛死裡逃生,身子尚虛弱,這些事情,以後再談吧。”夏池淵冷冷打斷他,起身坐在一旁,等着林放。
於子碩亦不再多言,嘆了一口氣,閉上了雙眼。
阿若看看於子碩又瞧瞧夏池淵,無奈撇了撇嘴,坐在了牀頭上,兀自盯着房頂發呆。
“皇上宣臣有何旨意?”
林放與於子碩同爲御林軍統領,雖與於子碩亦有兄弟之情,但在皇帝面前卻恭敬許多,所以,進門時瞥了一眼於子碩,見他依舊緊閉雙眼,皇上又是面若冷霜,還道於子碩還未甦醒,正憂心他的傷勢,卻見阿若指了指牀上的於子碩對自己微微一笑,知道他並無大礙,這才放下心來,心中慶幸多虧當時自己及時趕到,纔來得及將他從火海鍾救出。
“那個清醒的宮女雖有嫌疑,但若她真有心縱火,也不會傻到將隨意謅些胡話來騙御林軍。”夏池淵扶着額,雲淡風輕地道,“更何況,她還曾是卓府的人。等她到了宮刑司,你要小心盤問,若她說的都是真的,那她便是我大周功臣,切不可冤枉無辜。”
“是。”隱隱聽出他的包庇之意,林放有些納悶,卻不敢直言質疑,道,“可是,莫醉姑娘已經被慎刑司帶走了。”
“什麼?”夏池淵眉頭一挑,隱含怒意,“這本是御林軍宮刑司的職責,慎刑司爲何要將她帶走?”
“是柳貴妃親自派了越樂姑娘來拿人的,微臣也無可奈何。”林放無奈道,“娘娘說兩位將軍雖是使臣,但莫醉是宮城之人,若她有意縱火,便是違了宮規,應該慎刑司問罪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