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相看好處竟無言(八)心心念念

“郭喜!”

一直在門外徘徊不知所措的郭公公聽到裡面雄渾的揚聲一喚,雙眼一亮,如遇大赦般立刻推門而入,也不待帷幔後面的人詢問,忙垂首道:“啓稟皇上,伏晟殿走水,火勢甚大,兩位將軍生死不明……”

他話還未說完,只覺眼前黑影一閃,燭光晃動,帷幔輕輕擺動,剛剛還在帷幔之後坐着的人影已然不見,不由愣在當場。

伏晟殿已經火光沖天,映紅了半邊天,殿內,人影憧憧,人聲喧天,御林軍和內侍都不停地左跑右竄忙着救火。

正在四下指揮的於子碩突然一瞥之間,見一道身影迅捷無比地向後院而去,一怔之後脫口而出:“皇上?”

略一思忖,於子碩拔足跟上,但皇上卻腳步匆匆,他提了真氣也只能隨着他的身影遠遠跟着,待到了西苑時,腳下一頓,四下一望,見他已然停下,正抓着一個小太監問些什麼。

“人呢?!”夏池淵目光凌厲如刀,被他抓着衣襟的小太監嚇得雙腿發軟,連提着木桶的雙手也不由發顫,更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來。

“皇上!”於子碩心下一緊,慌忙上前,抓了那小太監的後背,暗動功力,不動聲色地將他從夏池淵手中向後一拉,對他使了個眼色,看他跌跌撞撞地走遠,才拱手對夏池淵道, “啓稟皇上,兩位將軍都已經被救出,此時正在太醫院中。”

“我問你,人呢?!”夏池淵雙眼微紅,在火光閃爍下更添戾氣,逼上一步,咄咄怒問。

“被救出來的宮女,也已經被送到了太醫院中。”於子碩不動聲色地平靜答道。

他話音方落,夏池淵便身形一閃,擦了他的左肩而去。

於子碩心中一鬆,卻不敢瞧他一眼。

“她也在嗎?”

雖在意料之中,聽到他的聲音驀然在背後響起,於子碩身子還是一顫,定了定心神,終於還是緩緩回頭,擡眼道:“皇上,八年前她就不在人間了。這個宮女,不過是蘭容王用來離間你和卓將軍的工具而已,她根本就不是……”

“我問你,她人呢?”夏池淵恍若未聞,怒意大盛,上前一步,眼中如要迸出火來,揪了他的衣襟,喝道,“說!”

“她……”知道自己瞞不過,於子碩遲疑片刻,無奈道,“那個假冒莫醉之名的宮女,不知所蹤。”

夏池淵渾身一震,目光一轉,見火勢甚猛,已經吞噬了整座寢居,若有人困於其中,怕早就命懸一線,心中一緊,便上前衝去。

“皇上!”於子碩早就料到他有意進去救人,夏池淵一挪步,他便一步擋在前面,阻道:“萬萬不可!”

“讓開!”夏池淵怒吼一聲,握緊了雙拳。

“皇上,說不定那個宮女已經逃了出來,再說,若她真的被困在裡面,即便皇上此時衝進去,也不可能救得了她,”於子碩毫無退讓之意,依然勸道,“更何況,皇上還是九五之尊帝王之統……”

“什麼九五之尊!”夏池淵怒喝道,“我是什麼人,難道你還不清楚嗎?!子碩,你若再不讓,我便顧不得你我兄弟之情了!”

於子碩心下一震,知道若自己再橫加阻攔,恐怕他只會怒意更盛,心念電閃,道:“既然皇上下旨,微臣不敢抗命。”言及此,身子微側,爲他讓出路來,道,“皇上請。”

夏池淵心中正急,見他讓路,慌忙掠步向前,但剛向前跨了一步,突感背後被人一點,全身登時絲毫動彈不得。

“於子碩!”夏池淵大怒,冷眼瞪他,“你果真不將我這個皇上放在眼中了嗎!”

“微臣雖生性愚鈍,但捫心自問,對皇上一片赤膽忠心。”於子碩面色平靜,對夏池淵微微一笑,“以皇上的功力,不過一刻便能衝開穴道,臣得罪了。”一拱手,轉身朝火海疾步而去。

“於子碩,你敢!”夏池淵驀地一愣,心頭大震,嘶啞喊道,“你給我回來!”

但只一瞬間,他的身影便被湮沒在火海之中,再也尋不到蹤跡。

夏池淵動彈不得,心中大駭,一怔之後,才提聲大喊:“來人!快救火,快救火!”他方纔急着救人,雖意識到了火海危難,但事態危急,更何況她是不得不救之人,此時身處事外,才明白了於子碩的一片苦心,連聲音都不由微微發顫。

晉安城外,月光淡淡,一個男子揹着一個纖弱的女子,步履如飛般行在荒野上,直到在一座破廟前才停下了腳步。

推門進了破廟,他將背上之人放下,拍了拍手,伸手在那女子肩上一指,解了她的穴道。

“你做什麼?”莫醉一直口不能言手不能動,待身上穴道被解,纔有機會環視四周,發現這個破廟正是當初自己與那魔教教主初見之時的地方,斜睨了他道,”難道教主想重溫舊時不成?“

“醉兒果然見多識廣,沒想到這麼快便知悉了本座的真實身份。”華飛影揚脣一笑,盤膝坐在了她身旁,挑了挑眉,問道,“唉,醉兒,你是怎麼知道我不是女兒身的?”

“醉兒?”莫醉不由莞爾,笑道,“好別緻的名字,簡直比你的樣貌還讓人心動。”

“哪有這麼誇自己的?”華飛影哈哈一笑,陰陽難辨的容貌上飛揚起幾許英氣,“不過本座喜歡。”

“誰要討你喜歡了?”莫醉瞪了他一眼,道,“好端端地你把我擄出宮幹嘛,我要回去。”

“本座這輩子最是討厭女人,卻偏偏被一個女人給纏上了。”華飛影突然輕嘆一聲,面露幾分糾結,道,“本座替你救出了那兩個傻瓜,無端讓你佔了便宜,你自然無以爲報,但好在本座正有個麻煩,正是你報答我大恩大德的好時機。”

“哦?”莫醉立時來了興趣,笑道,“教主是想讓我給你想法子擺脫那個女子,我倒是想知道,究竟是哪個女子這麼厲害,能纏得住你這個忽男忽女神鬼難辨的魔教教主?”

華飛影尷尬地嘿嘿一笑,心有餘悸地道:“那個女子,的確頗爲厲害。”

“誰啊?”莫醉眯了雙眼,向他湊了湊,雙眼發亮,“姓甚名甚?”

“你認識啊。”

話音甫落,一個清爽的女子聲音便從門外響起,破門吱呀一聲便被人推開,一個一襲粉色輕衫的女子盈盈而來,膚白勝雪,眉目如秋,對莫醉嫣然一笑:“這個世上,除了我晉安花魁,還有什麼女子能這麼厲害?”

華飛影神色一變,登時沒了颯爽英姿,身子不由向莫醉身邊一靠,似碰上了天煞一般,既跑不了又無處可逃。

“烏搖?”莫醉一怔之下喜上眉梢,忙跑了過去,拉過她的雙手,上上下下瞧了她一番,歡喜道,“果然是你,果然是你!”

“自然是我了。”烏搖抿嘴一笑,道,“也沒多長時間不見,你怎麼變得這麼婆婆媽媽了。”說着,向她身後的華飛影瞧了一眼,脈脈含情,面帶羞怯,低聲道,“公子,你來了。”

“不是本座來了,是你來了。”華飛影擡手除下內侍宮帽,捋了捋額前髮絲,無奈苦笑,”烏搖姑娘果然神通廣大,本座只要一離宮,你便能在一刻鐘內出現。早知如此……”

“早知如此,你就不會無端來招惹我了,對嗎?”烏搖接過他的話端,笑道,“只可惜,你不僅招惹了我,還讓我爲你肝腸寸斷了那麼多日子。本姑娘是堂堂大周花魁,哪裡是你想惹就惹,想逃就逃的?”

“烏搖姑娘,你究竟想本座怎麼樣?”華飛影扶着額頭,萬分苦惱,“除了本座這個人,你想要什麼,爲表歉意,本座都願意給你。”

“那就先把你的心拿來吧。”烏搖一向敢愛敢恨,莫醉對此也沒有覺得絲毫意外,對華飛影笑道,“有了心,還怕你這個人逃得了嗎。”

“沒錯。”烏搖拍手笑道,“還是珞兒你最懂我。”

冷不防聽到”珞兒”兩字,莫醉不由神色一黯,旋即勉強一笑,卻有些不自然。

烏搖卻瞧見了她眸中一閃而逝的傷痛,心中一緊,忙道:“珞兒,我不是故意叫你珞兒的,你……”

“好了,我的脾氣你還不知道嗎,不過是一個名字而已,就算我從小就叫阿貓阿狗,日子還是要照樣過呀。”莫醉緊了緊握着她的雙手,笑着安撫她道,“我好不容易出來一次,就不要說這些無聊的話了。”

“既然出來了,就不要回去了,好不好?”烏搖點點頭,道,“皇宮和卓府一樣,都是囚牢而已,你和我在一起,不是更逍遙自在嗎?”

莫醉心中一動,卻面色不動,笑道:“好了,和我說了這麼大會兒子話,都把你的教主給冷落半天了。”

“你們不用管我!”被撇在一旁的華飛影卻樂得逍遙,忙忙擺手,“無妨無妨,你們忙自己的就成。”

無所不爲的雪蓮教教主竟被烏搖拾掇得如此安分,莫醉心中好笑,道:“你得罪了我家烏搖,我欠你的恩情,以身相報是不可能的了。這樣好了,你們成親之後,她若欺負了你,你大可過來找我,我來幫你出氣。”

烏搖心中一甜,飛眼睨了一下華飛影,滿是甜蜜。

華飛影哭笑不得,自己本想拉一個幫手,卻沒想到弄巧成拙,略一思量,避開了烏搖的目光,腳下一移,抓了莫醉的手腕,向廟外掠去。

“你們兩個在一起只會禍害人間,本座還是替□□道,將這個恩將仇報的小醉兒送到皇宮,讓她繼續禍害大周的皇帝小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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