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什麼?就,睡這裡?可是……”尤霜兒抱着葛老取來的行鋪蓋,然後就見葛老指着一處還算平整的石頭,然後用手抖了下袍子上的棉絮道:“尤姑娘,且委屈一下吧,今日沒尋到住家,只能在這裡露宿一夜,老朽挑得這處風小,晚上把被子蓋嚴實了,別凍傷了身子,不必擔心有什麼狼豹,周圍都有人把守着,行了,你先休息……”說完拍拍屁股就要走。

尤霜兒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晴,這是荒山野地啊,現在晚上都下白霜,怎麼能宿在寒冷的石頭上呢?頭無片瓦就算了,可是,她一個女子,一個女子……這般露宿也太……

想到這裡她忍不住出聲道:“老前輩,羅姑娘她……”她目光看向遠處那頂黑色的“棺材”,她想過可能要露宿,但她當時也沒心思擔心這個,況且不是有那個轎子麼,裡面都是羅姑娘佈置的,應該就是她休息的地方,她以爲自己應該是與羅姑娘一起休息的,畢竟那“黑棺”頗大,睡兩個人根本就無事,而且……

葛老腳步停了下,轉頭看到了她臉上的神色,見她盯着那“黑棺”,哪還不知道她此時所想,老頭子本來善面的臉頓時一落,怪不得人稱醫毒雙絕,平時看着一臉的善面,見誰都呵呵一笑,可是當老頭不爽了,把臉一落,眼角一拉,善面立即便成了吃人不吐骨頭的惡相,誰見誰怕。

葛老不由的打量她兩眼,冷笑一聲,這個尤霜兒的女兒倒是像極了她母親,什麼都要講究個平等,公平,可是這世界哪來的公平可言?只憑着母女二人出衆的姿色,就要讓人高看一眼?

可笑啊可笑,就你現在寄人籬下的身份地位,還想求些什麼?能給處留身之地就不錯了,若不是還有些用處,聖主根本連眼皮都不擡一下。

此時葛老想起聖主第一次見羅姑娘的時候,那真真是眼晴都似長在了羅姑娘身上,錯都不錯一下眼珠子,那才叫真喜歡,對羅姑娘的態度,別人不知道,葛老還不清楚?看似羅姑娘處處伺候聖主,但哪一樣又不隨着羅姑娘的心意?平日吃穿用度哪一樣短缺,都僅着她,都捨不得她碰涼水洗個衣服,真真是疼到心尖上,只不過聖主這人一向忍隱,旁人只看得一面罷了。

與此相對,眼前這位也是個難得美貌的,可是看聖主對其的態度,皺着眉頭,多看一眼都不曾,就算留下還不是爲着心頭那一位。

想到此,他又看向咬着下脣,垂目不甘尤霜兒,不由搖了搖頭,聖主的態度一目瞭然,他這個長輩自然樂見其成,不想爲這種事惹得聖主不樂意,本來他與尤霜兒的母親當年有些私交,但也只是一些而已,多少會照顧些,但想跟羅姑娘比着,哼,希望有點自知之明吧……

“尤姑娘別望了,羅姑娘與聖主在裡面休息呢,輕易不能打擾,天兒不早,你也早些睡吧,明日有了客棧也就不用露宿了……”說完葛老挑眼看了她一眼,也不理她反應,便揹着走朝自己的鋪好的蓋頭走去,要說啊,這羅姑娘就是討人喜歡,瞅瞅給聖主做了免毛毯子,還用灰兔毛給他也做了一牀,鋪着真是暖和,知道他這把老骨頭睡不得涼啊,想到此,不由打了個哈欠。

此時“黑棺”中的羅溪玉簡直像是一朵花被用蹄子碾了一樣,簡直是如顫顫的露珠掉落石上,濺了一重重的水波,當真是水靈靈的躺在兔毛上。

剛剛還是梳理整齊的模樣,現在都不成樣子了。

羅溪玉氣喘的厲害,胸口上下起伏着,她腿有些發酸,緊緊的合着,看着旁邊擡手給她擦汗的聖主,心下有些惴惴,覺得聖是不是發現什麼了?如果剛不是她收得及時,羅溪玉想想剛纔的兇險,都驚出一身冷汗,不知何時聖主已經摸到位置,只差一點點。

如果不是她拒絕了,只怕今日就……

她目光看向聖主腰際,心裡也是愧疚不安,如果不是他自制力太強了,換任何一個男人,絕對不會如此聽她的話,收槍息鼓,想想確實苦了他。

她也不是不給,只是擔心這樣會讓他身體變差,她現在最害怕的就是他狀態差。

她不由偷偷看聖主的側臉,雖然給她擦汗呢,但是臉色很不好,能好嗎?換誰也不能好的,長期這麼憋着不暴燥纔怪了,以前聖主沒接觸,無欲則剛,可是現在頻頻的隱忍,他似已到了極限般,一次比一次難以忍耐的樣子,否則剛纔不會毫無徵兆。

想到這,羅溪玉真是愧疚不忍極了,不由的傾身環着他的腰湊了上去。

給聖主稍稍紓解了一回,聖主臉色纔好看了些,卻隻手撫着她的長髮不語,羅溪玉今天累壞了,已經有些昏昏欲睡,不過還心裡還有事呢,還掂記着那個尤霜兒。

不由的趁清醒急忙問:“聖主,那個尤姑娘,唔,真要留下來麼,她一個姑娘家……”羅溪玉話說得急,也沒經過大腦就這麼一說出口,說到一半又覺得不妥了,自己也是姑娘家……

一時覺得打臉好疼。

頓時又生拗的道:“那,那以後就讓尤姑娘給聖主做飯吧,我給聖主做菜,好嗎?”她問着,心裡卻是不樂意的,可是有什麼辦法,又不想聖主看出她的不樂意。

卻不知她的想法都寫在臉上了,聖主略停頓了下,便有些生硬道:“不用……”

“我說不用就不用,就讓她待着……”

羅溪玉不由嘟起個嘴,憑會她得幹活,尤姑娘就能待着啊。

不過她臉皮一向厚,不滿也要問:“那聖主爲什麼要留下尤姑娘啊,因爲她爹嗎?”

聖主不由瞪了她一眼,“睡吧,明早早起麻仁酥……”這個最費工,每次羅溪都要多活忙大半時辰。

“到底是不是因爲她爹?”還是因爲她,這個問題不問清楚她睡不着,問清楚恐怕更睡不着了,她還是要問。

“不是,她爹還不夠資格……”聖主見她仰着腦袋就是不睡,非得要問清楚,只得道:“尤霜兒的母親與葛老一樣,是當年的五醫十毒,葛師說過,她對疼痛及寒症頗有見地,可惜她已死,否則定讓她爲你看上一看,不過這個尤霜兒多少也學到些皮毛,到時讓葛師試探一番,爲你討來方子試試……

羅溪玉本來聽得迷茫,此時前後一想終於懂了,弄了半天聖主和葛老還是想她突來的疼痛是宮寒所致,暈,這要她怎麼解釋,就算宮寒葛老的醫術還能把不出脈來,居然弄個什麼專治奇難雜症的神醫後代來給她偷師,不說那尤霜兒是不是有她母親一半厲害,就算她媽在世,她這疼痛恐怕也治不好的。

不過這事只有羅溪玉自己清楚明白,偏偏明白又不好跟別人說清楚這事兒,解釋不能又哭笑不得。

但這方法不管有沒有用,足以見聖主心中還是有自己的,留下尤霜兒原來也是爲了自己,想想鬱悶之餘也是感動的很,不由的主動解了衣襟,然後親他一口,主動往上蹭了蹭,讓他方便埋在胸口處,還給他塞嘴裡,讓他好含着舒服的睡覺。

今日這麼主動這麼乖,聖主很滿意,他也確實有些累了,在嘴裡像小孩子一樣捲了一會,就困的與羅溪玉環抱着雙雙進入夢鄉。

可是這一夜註定有人不眠,秋夜的風大,那聲音聽起來特別恐怖,樹影在月色下,顯得黑影重重,尤霜兒幾乎不敢閉,她縮在石臺的被子裡,只覺得被子都擋不住外面的寒冷,底下冰涼,被子裡也冰涼,身體也冰涼一片,根本睡不着覺,加上,腦袋又凍的厲害,摸一把頭髮上都有白霜冷露的樣子。

這一日本就極度受驚的她,此時又遇此委屈,不由的眼淚泛了下來,縮在被子裡默默的流着淚,母親在的時候她從未讓自己受過這樣的苦。

就算母親去了,父親也極疼她,誰知當年父母的仇家找上門來,安逸的生活再也不存在,父親逃亡時受了重傷,又被官吏抓住,父親拼着經脈受損帶着她半路逃出,逃亡的滋味不好愛,可是就算路上再艱辛,父親也沒有讓她這般淒涼的風餐露宿過。

她母親醫術之高明,她從小就跟着學習,雖然仍比不過母親的百分之一,但也懂些皮毛,跟着母親學習醫人,本來她也要是成爲母親那樣的神醫的,可是一切都沒了,她又落得如此境地。

該怎麼辦?這裡人生地不熟的,連葛老都對她極爲冷淡,她不知道該求助誰,腦中想到那個冰涼的目光,就更加茫然,因爲太冷,她開始想起羅溪玉帶她進的“黑棺”

那柔軟溫暖的兔毛,在那裡睡一定是不冷的,葛老以爲她嫉妒羅姑娘麼,其實不是,她只是有些震驚,她以爲自己會與羅姑娘一起睡的,畢竟都是女子,不論是睡有兔毛的“黑棺”還是露宿。

可她卻萬萬沒想到,羅姑娘竟然會與聖主睡在一起,兩人又未成親,男未婚女未嫁,居然就這樣不明不白的睡在一起,這對尤霜兒來說,簡直是不可想象的。

再想到之前她對聖主那自甘下賤的態度,尤霜兒越想越對羅溪玉失望,特別替她覺得不恥,羅姑娘爲什麼要這樣作賤自己?

以姑娘之身去伺候那位聖主,還有什麼清白可言?

尤霜兒本以爲羅姑娘伺候只是聖主的衣食而已,沒想到她竟然連男人都要伺候,想來便覺得噁心,這樣又與那些卑妾娼妓有何區別。

那樣一個女子,竟然甘心爲別人的玩物……

難道就爲了晚上可以有個溫暖的地方睡覺?

尤霜兒不敢相信,一個女子能這麼自甘墮落。

如果是她,她想,自己絕對不會如此,因爲真正喜歡她的人必是極爲尊重自己的,會將溫暖的住處讓於自己,而不會以這種理由玷污自己的清白,她絕不要這樣不明不白的與男人睡在一起,自甘的爲奴爲妾,她這樣想。

寒冷的夜,太過漫長,她有些哆嗦的看向“黑棺”裡溫暖的燈火,緊緊的咬住了蒼白的嘴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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