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鳳宮裡。
寒梅已經退下,離湮默默坐在桌邊,想着,原來慕子羽還有一個叔父尚活在這個世上,並且機緣巧合,竟然就在陳國,還一心想要將慕子羽救出益城,此事須得儘早讓慕子羽知道,以免他懸心難過。可是宮中人多眼雜,尤其是婢女居住的耳房,總是人來人往,若與慕子羽說起這些委實有些不太方便。
離湮想了想,便來到一旁的書房,自己研了墨,將寒梅所說之事簡要地寫在了一方手帕上。這樣甚好,無須多言,也不怕隔牆有耳,看了手帕,慕子羽便自會得知一切了。
墨跡幹了,離湮將手帕疊好,想揣在身上,又唯恐殷乘風會來,親熱時寬衣解帶的,手帕落下了被殷乘風看到,那還得了。
離湮四下張望了一下,正思量着手帕要藏到哪兒比較安全,這時聽到外面傳來寒梅的聲音:“恭迎王駕!”
殷乘風來了?
離湮慌忙將手帕藏到地毯之下,然後疾步回到寢牀上,面朝裡側身躺下。
門外,殷乘風示意寒梅小聲,不要吵擾離湮,寒梅會意,弓身退下。
殷乘風輕輕地推開門,走了進來。
離湮此時,正面朝裡側身躺在白玉榻上,身子一動不動,看起來像是睡着了的樣子。
殷乘風緩緩坐下,輕撫着離湮的肩膀。
“鳳止,佟福堅稱派他前去接應楊將軍的人是慕王妃,此事你怎麼看?”
離湮沒有迴應,一動不動。
殷乘風嘆息道:“佟福一口咬定,是慕王妃派他去迎接的楊將軍,且,王妃與楊將軍相識的過程他也說得一清二楚,實在容不得人不信。”
看來,他是要偏袒他的女兒無疑了!
任誰都能想到,是誰有陷害慕婉晴的動機,可他卻爲什麼裝作不知道呢?
找來殷越問問,不就知道了嗎?
哦不,就算找來殷越,也沒有用。殷越是不可能會承認是她在幕後主使一干衆人爲她去謀害慕婉晴的。誰讓殷越是公主,是乘風王的女兒呢?
離湮心裡很痛,他,在血脈親情面前,是肯定不會維護與他毫無血緣關係的慕家姐弟的,不是嗎?
如果被謀害的人換成是殷越,他殷乘風,是不會輕易放過謀害殷越的人的吧?
此時令離湮很心痛的,自然是慕子羽。
幸好有她在,不然的話,此事讓慕子羽一個人去面對,如此令人悲痛和淒涼的結局,那個柔弱的少年,他能承受得了嗎?
殷乘風輕輕地撫摸着離湮的頭髮。
此時,如此敷衍慕子羽,殷乘風心
裡難免不會覺得心虛以及愧疚。
但是,他又能怎樣?王后苦苦相求,他怎能傷了那個跟了他已經十七載,爲他生兒育女,並且一直承受着他的恩寵的女人?
更何況,殷越是他的親生骨肉,他也不忍心將自己的女兒送上刑臺。王后說得好,以後她會厚待慕子羽。他也只能以這樣的方式來彌補慕子羽了。
今後,他定然好好寵她,愛她,絕不再讓她再受到一點傷害。
殷乘風這樣想着,離湮卻並不知道他的心思。她只是思忖着,眼下該用怎樣的態度面對殷乘風。
按理說,姐姐無緣無故含冤自盡,作爲妹妹是痛不欲生的,理應強烈要求殷乘風徹查此事,還姐姐一個清白。若殷乘風不答應,作爲妹妹,她的態度理應很生氣,怪殷乘風對她不盡心吧?
可是,她若對殷乘風發脾氣,又會是怎樣的一番情形?殷乘風會不會一怒之下拂袖而去?
若自己顧及殷乘風的反應,不發脾氣,逆來順受,又似乎不太符合常理。姐姐含冤慘死,做妹妹的怎可能無動於衷,逆來順受?慕子書可是說過的,當初國破家亡的時候他曾執戟衝上陣前,意欲刺死殷乘風,以報國仇家恨,以慕子羽那樣的性子,斷不可能在姐姐含冤慘死後毫無反應,默默承受。
離湮思忖着,既然自己現在冒充的是慕子羽的身份,那便須得有些反應纔好。
殷乘風還在輕撫離湮的秀髮,一副無限愛惜的模樣。
離湮的身子往裡微微地讓了讓,避開了殷乘風的手。
殷乘風愣了一愣,手懸停在空中。
離湮料想,殷乘風定會慍惱,嫌她使性子,誰料殷乘風卻是溫聲問:“鳳止沒有睡着?”
離湮冷冷地“哼”了一聲,想來,若此時躺在這兒的人是慕子羽的話,他必然也是這種反應吧!
殷乘風並不生氣,卻寬容地笑了,畢竟,他虧欠她在先。
本欲解釋幾句,又覺解釋的語言過於無力。
因此,殷乘風起身開門,喚來寒梅。
“好好侍候着公子,本王晚上再來。”
“是,奴婢知道了。”
聽到殷乘風的腳步聲遠去,離湮這才從榻上坐起。
寒梅不解:“王怎麼就走了?難道公子剛纔沒有理他?”
離湮點了點頭。“看他剛纔的臉色怎樣?”
“還好,不像生氣的樣子。不過,也不像很高興的樣子。”
“我不理他,估計他心裡有氣了。”
“應該不會吧?王說他晚上再來。”
“那正好。”
離湮跳下牀,“離湮病還沒好,我正想去看看她呢。”
寒梅便跟上離湮,有些疑惑:“這個離湮……好像不是宿鳳宮裡的人,我一直沒問公子,她是公子從陳國帶過來的麼?”
“啊?”離湮一愣,隨口掩飾道:“對,是我從陳國帶過來的。她原本是我姐姐的使喚丫頭。”
“原來如此。”寒梅點頭,“難怪她和公子這麼親近。而且,王妃不在了,她傷心的程度絲毫不亞於公子。”
離湮心中一驚,想不到慕子羽慕婉晴傷心難過,寒梅竟然看出來了,也不知道別人是不是也和寒梅一樣,細心地留意到了這一點?雖然說,姐姐含冤而死,弟弟自然傷心難過,不過,慕子羽此時只是一個婢女的身份,讓別人發現他爲慕婉晴傷心,這也實在不太妥。
離湮避開這個話題,輕輕拍了拍寒梅手背:“那我去去就回。”
“是,公子。”
離湮進了書房,悄悄將自己藏在地毯下的手帕拿了出來,揣在身上,又回房將擺在案桌上的糕點裝了籠屜帶上,這才往耳房去了。
見公子再次來訪,香憐甚感意外。
這一天公子都來了三次了……
不過,見離湮手裡提着一個籠屜,便知道公子心疼離湮姐姐,給離湮姐姐帶吃的來了,因此心中好不羨慕。
“見過公子。”
“免了。你離湮姐姐此時可睡了沒有?”
“沒有,這會兒正躺在牀上發呆呢。”
“那好,我給她帶了些吃的,我去看看她,旁人勿進。”
“是,公子。”
慕子羽已經聽到了離湮的聲音,心想,離湮不是被殷乘風寸步不離地帶在身邊了麼,怎麼又得空來看他了,還給他帶了吃的?
離湮掀開門簾進了屋,見慕子羽雙眼緊閉躺在牀上,不由笑了,走過去坐在牀邊,輕輕拍了拍慕子羽的手背:“聽說我來了,就故意裝睡麼?”
慕子羽仍是雙目緊閉,不聲不響。
離湮將手帕放到慕子羽的手心裡,悄聲說:“少主,看看這個,保管你立刻就有精神了。”
一塊手帕?
慕子羽睜開眼來。
離湮含笑示意慕子羽看手帕上寫的內容。慕子羽疑惑地望着那寫得滿滿的纖秀字體,有些驚奇:“你還會寫人族的文字?”
離湮笑,“這不稀奇,少主應該留心的是上面的內容吧?”
慕子羽甚是疑惑,兩人近在咫尺,有什麼話不能當面說,卻要寫在手帕上的?不過,見離湮一臉笑意,慕子羽還是捧起手帕細細地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