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兩個多時辰過去了。離湮靜靜地躺在牀上,傷口上了金創藥,血早已止住不流了,但她卻一直沒有醒來。
吃過晚飯,寒梅就擔憂地坐在牀前,握着離湮的手,焦急地等待着離湮甦醒。香憐坐在另一邊的牀上,呆呆地望着離湮與寒梅。
這不是逃亡生涯的開始嗎?寒梅說,讓她不要私自離開客棧,最好是連房門都不要走出去,難道以後就要一直這樣龜縮在這個客棧的房間裡?慕子羽就住在隔壁的房間,她想過去看看他都是不能。
香憐突然覺得有些後悔,在宮裡雖然自己只是一個低等宮女,沒有任何身份,但是好歹生活還是安穩的,也沒有人欺壓自己。那自己爲什麼還糊里糊塗地跟着他們出宮呢?以後就這樣東躲西藏地過日子,有什麼意思?
香憐茫然地嘆了口氣,心想,不知道還沒有機會回宮裡去。
回宮裡估計是不能了。私自跟着一個要被處死的人逃出來,再回去那豈不被打死纔怪。
香憐正煩悶着,突然看到了房門已經打開,慕子羽就站在房門口。她驚喜地迎上去:“公子?”
慕子羽的目光落在昏迷中的離湮身上,沒有理會香憐。即使相隔這麼遠,都能看到離湮那蒼白如紙的臉色。慕子羽握着拳,心裡又難過,又充滿了恨意。
他是不應該對她刺下那一劍,而且刺得那麼深。即使她身負靈力,流了那四個多時辰的血也使她無法承受了吧?
可是,誰讓她激怒他呢?雖然他心裡不能面對她的背叛,可是,如果她承認她錯了,如果她對他表示她以後絕不再犯同樣的錯誤,興許他還能原諒她。
畢竟,在那陌生的益城,在他走投無路之際,是她的出現帶給了他希望,是她替他承受了那些無法承受的屈辱,是她想辦法助他逃出了生天。
然而,面對他憤怒的質問與控訴,她卻竟然什麼也不說,一句辯解也沒有,那是不是意味着,她對自己的所作所爲毫無悔意,她並不認爲她的行爲深深地刺傷了他的心?
只要她承認是她錯了,那一劍就不會刺下去了。可是她沒有。
慕子羽緊緊地握着拳頭,離湮,難道你就那麼迷戀殷乘風嗎?他是我的大仇人,他屠殺了我的國家,殘害了我的親人與子民,他還要將我擄進宮去做他的玩物,這樣殘暴無良的大惡人,你爲什麼會愛上他,你爲什麼寧願挨這一劍,也不願意向我認錯?
“公子?”香憐試探性地叫了一聲。
慕子羽這才覺察到香憐的存在,便收了收心情,面無表情地問:“她還沒醒?”
香憐趕緊說:“離湮一直沒有醒。”
慕子羽一言不發地轉頭回了自己的房間,香憐愣愣地望着慕子羽的背影,他一向這般忽冷忽熱,她倒也習慣了。
只是,剛纔看到慕子羽凝望離湮時那般複雜的眼神,香憐心裡酸酸的。
他那般專注地凝望着離湮,他什麼時候才能用同樣的眼神來凝望她呢?她可是在他最失落的時候一直陪伴他,給他鼓勵的人呀!
香憐默默地又回到了自己的牀上。
不知爲什麼,從慕子羽與離湮的身份調換了以後,香憐對待兩人的感覺也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她將自己原來對公子的愛慕以及對“離湮姐姐”的親密全都傾注到了慕子羽一個人身上去,對真正的離湮,她卻似乎心懷嫉妒之情。
她不能不嫉妒,公子那麼在乎離湮,哪怕他爲離湮動怒也是因爲他太在乎離湮的緣故。
此時躺在牀上的離湮,仍是出宮時易從改妝的那副尋常模樣。香憐不知道這是不是離湮的真實容貌,她無法相信,如果離湮只是一個如此尋常普通的女子,公子怎會那般的在乎她,重視她。
她當然不能體會慕子羽對離湮在患難中建立起來那種相依爲命的那種感情有多複雜。
一大早,天還未大亮,荊方便找來了兩輛馬車,來叫慕子羽與寒梅四人上車。
“怎的這麼早?”寒梅驚訝地問。
“趁現在人少,儘量不要引起別人的注意。”荊方說道,“我有出城的令牌,我這就送你們出城。”
“可是……”寒梅回頭看了牀上的離湮一眼,“傷者還沒有醒。”
“沒事……”荊方說,“有兩輛馬車。你和傷者乘一輛馬車吧,你可以照顧她。”
香憐聽了,立即自告奮勇地說:“我侍候公子坐一輛馬車。”
荊方笑:“我正是這麼安排的。”
慕子羽一言未發,默默地朝樓下走去。荊方見狀,便背起離湮跟了出去。
四人上了馬車,荊方將自己的馬牽了過來,對趕車的車伕說:“走吧。先出城。”
“好。”車伕拿了錢,什麼也不多問,趕起馬車向城門駛去。
殷越站在自己的門後,將房門打開了一條縫。透過門縫看到跟隨荊方下樓的三個人,隱約覺得那其中有兩人的身影頗爲眼熟,只是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想想自己出宮後也未曾結識什麼人,怎會覺得這兩人眼熟呢?
再說了,這麼早,荊方要帶這些人上哪兒去?有一個還被荊方背在背上,那人莫非有病?還是身上有傷?
順利地出了城,車伕轉頭問荊方:“要往哪裡走?”
荊方揚鞭跑在前頭,說道:“只管跟着我來就是!”
馬車上,香憐看了看始終一聲不吭的慕子羽,心裡有些忐忑。
“公子?”香憐試探地叫了一起。
“怎麼?”慕子羽仍是面無表情。
猶豫了一下,想要問的話終究還是沒有問出口。香憐換了個話題:“那個咱們這是要到哪兒去?”
慕子羽轉過頭來,定定地望着香憐:“不管我到哪兒去,你都願意跟隨嗎?”
凝望着慕子羽的眼睛,雖然他的眼中並沒有流露出任何的柔情蜜意,但是不知道爲什麼,香憐竟然還是堅定地點了點頭:“是的!公子到哪兒,香憐都願意跟隨。”
慕子羽點了點頭,雖然臉上仍是沒有一絲笑意,但卻伸手握住了香憐的手。
香憐頓感受寵若驚,萬分惶恐又羞澀不已。
公子竟然握住了她的手!
這時候香憐想,哪怕只能得到公子的
人,不能得到他的心,她也願意守候在他身邊!
馬車快要來到了鳴翠山莊外。車伕驚恐地將車停了下來,荊方聽到車伕“馭!”的聲音,便調回頭來,問:“怎麼不走了?”
車伕緊張地說:“小哥,那個地方我們可不敢進哪!”
荊方笑了,說:“你們放心,不會有人敢爲難你們的。只管跟着我們進去就是。”
慕子羽聽了,掀開車簾問:“荊方,這是什麼地方?”
荊方笑道:“少主,呆會兒進去了我再告訴你。”
車伕聽了,只得戰戰兢兢地將馬車往山莊裡趕。
守在山莊門口的,竟然是四位全副武裝的士兵。慕子羽一愣:“這是什麼人?”
荊方笑着跳下馬,回頭將慕子羽兩人攙下車,又將離湮背了下來,馬車伕如獲大赦,趕緊駕車疾馳離去。
荊方道:“我家主人生怕少主不能平安從益城脫險,因此帶了五千兵士暗中跟隨,前來接應少主離開。我們住在宛城內,他們便在宛城外一個隱蔽之處安營紮寨。眼前這座山莊在本地臭名遠揚,莊主父子全是好色之徒,強搶民女,搜刮錢財,橫行鄉里,無惡不作啊!本地百姓無不對他們避讓三分。”
“那你爲何把我們帶到這兒來?”寒梅驚訝地問。
荊方笑道:“我當然不會帶你們前來犯險啦!不過,這座山莊已經被我們收伏了,莊主夫婦現在還在宛城的大牢裡,他們幹下的缺德事太多了,就算宛城太守不要他們的命,我也不會容他們再活在這個世上爲非作歹的。前兩日這山莊的大小姐從益城回到宛城,想置我和主人於死地,也讓我們給降伏啦!”
寒梅笑了:“我說呢!沒想到,你們還真會挑地方,這麼個臭名遠揚的山莊,我們住在這裡肯定不會有人敢來滋擾生事,那以後就可平安度日了!”
荊方得意地道:“那是自然!還是主人聰明。現在,我們的五千兵士就駐紮在這個山莊裡,少主,以後就由他們來暫時護衛您的安全了!”
慕子羽點了點頭:“王叔想得甚是周全。不過,這糧食什麼的,夠開銷嗎?五千人都能容納得下嗎?”
“少主放心,準夠!”荊方說道,“這個山莊裡非常大,簡直可以稱作是一座小城,容納下我們這些人沒有問題,山莊裡還有一個地下倉庫,裡面存放的都是這個山莊從各處搶來的糧食與金銀財寶,足夠山莊一年的開銷。以後主人會想辦法繼續供給山莊的用度,少主不用擔心。”
“好。你回去替我多謝我的王叔。”慕子羽長長地呼了口氣,“那就進莊吧!”
望着氣派的鳴翠山莊,香憐不禁又驚又喜。原以爲跟着慕子羽只能落魄地東躲西藏,沒想到慕子羽出了益城,就這麼一躍而成爲一個擁有五千兵士的小城主,還聽這個黑小夥說什麼主人,少主的,看來自己之前的擔心完全是多餘的呀!
若是慕子羽成了這小城主,那自己若是能和他雙宿雙飛,自己豈不就成了城主夫人了?
香憐這麼喜滋滋地想着,低頭看看還被慕子羽緊握在手中的手,不由就心花怒放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