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妤如要遠行,楊氏幾乎把槐香院裡外翻了個底朝天,爲女兒準備路上衣食住行的物件。鍾澄無法,只得由她去折騰。最後還是表少爺出來勸說,楊氏才止住了,那跟搬家差不離的行爲。
楊氏原本打算把崔媽媽也派上,跟着妤如回京的。後來鍾澄告訴她,堂弟鍾濟也要同行,她只得把她留了下來。鍾濟也是要在月底動身,趕在年底前進京,準備明年的春闈的。鍾澄邀他跟自己的女兒和外甥同行,一起也好有個照應。
鍾澄四房的堂叔鍾正行,也就是鍾濟父親,聽聞後不僅支持,而且大喜過望。
臨行前,他叮囑兒子道:“如今你也有二十三歲了,成家尚未立業。這次趕考,不說中個頭甲回來,最起碼不要給咱四房丟臉,好歹掙個同進士回來!前幾次你找理由說,沒門路向主考官們引薦,被埋沒了。這回好了,一下子就來了兩個機會。”
“不說妤姐兒那外祖父,門生遍佈朝野。就是搭上長公主這條線,跟汪家的未來希望汪小少爺結交,也是有好處的。進京後多跟着他們走動走動,遇到可能參與閱卷的翰林和文臣,多打聽打聽他們喜好和避忌,無論是對你應試還是將來出仕,都是大有裨益的。這樣的捷徑,外人求都求不來的。你在路上盡心點,對兩個晚輩要多加照顧,可不能再迂腐了。”行老爺對兒子耳提面命。
?此次妤如進京,將在外祖父身邊呆上一到兩年,等着鍾澄丁憂期滿後,進京候缺時,全家才能再次相聚。
因妤如的離開,長時間將見不到女兒了,楊氏怪不得會如此興師動衆。妙如用一本書,紮了個繡球送給妹妹。這個活計,她在前世的小學手工課上做過,再加上流蘇吊墜,掛在家中甚是新奇好看。果然妤如見了,愛不釋手的,喜滋滋地小心收藏起來。
鍾明信兄妹倆也來送妤如他們了。
鍾明信跟汪表少爺年齡相仿,又都是有志於科考的同道中人,兩人頗有點惺惺相惜的味道。汪峭旭邀請他,上京城一定要到自己家裡來玩,到時兩人再促膝長談,把酒言歡。鍾明信接受了他的盛情,說自己下次上京,應該只有一種情況,那就是參加春闈。汪峭旭當即表示,那就遙祝倆人,能在會試考場上碰面。
依依惜別之後,大隊人馬就啓程了。楊氏淚眼婆娑地送走了女兒,一連好幾天,槐香院裡都瀰漫壓仰、低沉的氣氛,楊氏又有了故態復萌的趨勢。
妙如作爲高危人羣,躲在自己的西廂房,不敢隨便冒頭,也不好輕易出來。鍾澄看見女兒這樣,乾脆就打發她上山,到寺廟裡去住上一段時間。
其實是他發現女兒能後,自己可以教的書本知識,越來越少了。他也看出來,每次在講授時,女兒都是在敷衍。被他提問發難時,妙如都輕鬆地回答出來。這樣的學生,讓當先生的很沒成就感。到後來,乾脆也不教那些四書五經和詩詞歌賦了,開始教一些修身養性的技藝。在琴棋書畫上,女兒倒是學得挺認真,進步也挺大的。
鍾澄想了想,覺得上山住着,更利於女兒身心。多學一些醫理知識,對她今後的身體只有好處。妙如當然是樂意的,她收拾好了行李,都不用人送,帶着秦媽媽和織雲,第二天就上了山。
?可惜這次,並沒有如她所願,在山上長住。第二個月纔剛開始,鍾澄就派人接她下山了。
原來是她的親孃舅來了,要帶她回泗州爲孃親掃墓,並參與生母的移棺儀式。她作爲親生女兒,將主持接靈事宜。
突然冒出個孃舅來,妙如很意外。因爲之前沒人跟她提起過,連親孃也是最近才浮出水面的。
待見到舅舅本人時,妙如才感覺到血緣關係間遺傳基因的強悍。這個舅舅居然跟小妙如這副長相,有些幾分相似,也驗證一句俗話——外甥多像舅。
聽了父親跟舅舅的對話,妙如才瞭解到,三個月前,父親就寫了信給舅舅。請他幫忙帶着妙如,把她生母的棺槨從泗州接運回來。
原來當初,在家鄉泗州遭到百年難遇的洪水時,林大舅陪着舅母杜氏,碰巧回了揚州孃家歸寧。待他們返回家鄉時,家院已經全被沖毀,姐姐一家人也不知所蹤。等到鍾澄返鄉尋親時,郎舅倆才聯繫上。接下來他也幫着找了半年,就是沒尋見姐姐和親家母。後來鍾母祖孫倆被人送回家時,給他帶回來的,卻是姐姐的死訊和一副靈柩。
在小舅子的堅持下,鍾澄把妻子林氏的棺槨與她父母葬在了一起。隨後,鍾家三口就啓程去了京城。鍾澄在彭澤縣和杭州府就任時,就託小舅子照顧着妻子的墓地。兩人約好,等到合適的時機,將林氏的墳冢遷入鍾氏祖墳。
此次前來,正是鍾澄見女兒的守孝期滿,按照原來約定,由林大舅來接妙如回鄉捧靈的。早日把髮妻的遺骨,運回鍾氏祖墳安葬,是一直懸在他心頭的大事。
妙如跟着林大舅乘着大船,順着淮水逆流而上。?傍晚時分,停船上岸,在一個叫周家橋的地方歇息。
下船時,只見碼頭邊熱鬧非凡,人聲鼎沸。人們都聚在東邊一個高臺旁,好似在圍觀什麼?
妙如很好奇,問前面開道的小廝星魁,“咦,怎麼這麼熱鬧,他們在看些什麼?”
“小的也不知道,要不,讓小的去打聽打聽?”星魁主動請纓。
見大小姐點了點頭,他哧溜一聲,鑽進了人羣。過了好一會兒,才見他回來彙報:“原來,本地出了位小神童,正在和十里八鄉的秀才輪番對決呢!”
“這麼有趣?”妙如心生嚮往,躍躍欲試也想去觀戰一番。用眼睛瞅了瞅舅舅,目露懇求之色,想他帶自己前去。
林恆育裝着沒看見,拉着她繼續趕路。
晚上在小鎮住宿的客棧打尖時,妙如得償所願,聽到了關於小神童的八卦。
“這樑家的小子,半歲能言,三歲可就能背十來首古詩,長到現在六歲,都能對對子聯句了。真是奇才啊!”客棧的老闆正在跟周邊的鄰居侃大山。
“顧秀才故意刁難,出的那聯句,沒想到,他一個黃口小兒,竟然毫不畏懼,張口就接了上來。”一個夫子模樣的中年男子稱讚道。
“可不是,想那樑員外和他婆娘兩個,目不識丁的,竟能生出這等聰明絕頂之人,也實在是件罕事。”客棧的掌櫃總結道。
妙如在一旁聽有趣,不禁腹誹,不會也是穿越過來的?立即,她就被自己這想法雷倒了。
“還說呢!樑員外長得腦滿腸肥的,樑妻也生得一副膀粗腰圓的樣子,不知爲何,他們的兒子卻生得這樣清秀俊美。?真是歹竹出好筍呀!恐怕這小哥兒的來歷不凡,沒準是天上的哪個星君到人間來歷練的。”
妙如聽得目瞪口呆,這也能掰活?!廣大勞動人民的想象力,還真不能小覷呀!
她這邊聽得津津有味,林大舅在一旁鬱悶了,這小外甥女到底隨了誰啊?小小年紀,怎麼都喜歡聽些別人的家長裡短呢!
他哪知道,來自於信息爆炸時代的妙如,一天不瞭解外面的動態,就覺得與世隔絕一樣。在進書房啓蒙之前的那段日子,她也不知道怎麼熬過來的。這次好不容易離開家門,到外面走走看看,她當然不會放過此等好機會。瞭解各地風土人情,長長見識,加強對這個世界的認識。
出門在外,林大舅也不敢太過大意,早早地把妙如拉進了客房裡。說要考考她的學問,免得在外聽些閒言碎語,把心都玩野了。還告訴她,當年她娘可是當地有名的才女,一手好丹青聞名鄉里,作品被羽繡坊的繡娘們愛不釋手,常被她們競價搶購,描成繡品的花樣子。
聽到這些往事,妙如有些意外,之前誰也沒跟她聊起過,那個紅顏薄命女子的生前事蹟。不過,看到父親近來對她態度的轉變,想來他對林氏還是有感情的。那會是怎樣一位玲瓏剔透的女子呢?六年來,讓鍾家母子倆對她念念不忘!每年都在忌日那天,上廟裡專門爲她做法事。
妙如突然對那位來不及認識的母親,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你母親要是男兒身,去參加應試,沒準早就中了舉人。?當年她背起論語來,可比我順溜。可惜了!”林恆不禁感嘆道。
“舅舅,母親長得漂亮嗎?”妙如顯然更關注,外貌上的遺傳基因。
“漂亮!你外祖母的相貌,在十里八鄉就是出了名的。你母親隨她老人家,舅舅反而隨你外祖父多些。”林恆育娓娓道來。
妙如望了望自己舅舅一眼,林大舅本來長得就不差,只是滿臉的憔悴之色,讓他顯得有些滄桑罷了。
“舅舅每夜是否睡不安穩?”妙如忍不住出聲詢問。
“你如何知道的?”林恆育一驚,狐疑地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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