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C1000次快車的大門無聲劃開,林年拉着行李箱走上月臺,還沒站穩就被一個久別重逢的熱情擁抱環住了腦袋,還來不及說什麼一條白色的毛巾纏在了他的臉上繞了幾圈,像是在打包禮品店的促銷商品,還在頭頂處紮了個蝴蝶結。
毛巾是白色的,能看見清晰明顯的線腳,繞在臉上很暖和,毛茸茸的,能嗅到一股香味,大概是手織的時候身上的淡香香水染上去了,很自然,浸入了每一根線裡。
楚子航從火車上下來就看見林年這幅滿是阿拉伯風的樣子不免有些愣神,同時後退了半步,應該是被小小地嚇到了一些,以爲這是卡塞爾學院的某種歡迎儀式,一會兒自己的腦袋也得多一圈包頭巾,成爲介乎於阿拉伯人和江南少女的美男子。
“這才8月。”隔着毛巾露出的縫隙,林年眨着眼睛盯着面前側着頭打量着他的姐姐,“現在送圍巾是不是太早了?事先說明我可沒給你帶禮物。”
“可你以前出門去體育館打籃球都得給我帶一碗糖醋土豆回來。”林弦右手食指輕輕勾進高領毛衣的領子裡扯了扯,露出來了划着弧度的嘴角,審視着面前自己的精心傑作。
“沒有糖醋土豆,只有索馬里海的貝殼和海星標本。”林年拎了拎沉重的黑色行李箱,折射着陽光亮着白斑,滿滿的合金質感,而製作的原材料也的確是航空級的鋁鎂合金,自帶雙TSA海關鎖,不輸入密碼用大錘砸都砸不開。
“貝殼也行啦,雖然比起我的毛巾差了那麼一點點。”林弦擡手幫林年把腦袋上的蝴蝶結給扯掉了,就像打開了自己的聖誕禮物一樣,陽光刷一下就穿過月臺打在了圍巾解開下男孩的臉上,好一個越來越靚的漂亮小夥子!
“沒曬黑,沒變樣。”林弦把圍巾圍在了林年的脖子上繫了個富有層次感的紐約卷,但忽然又覺得似乎有哪裡不對勁,上下再度好好觀察了一遍後,忽然伸手挼了挼那頭打理好的碎髮髮型蹙眉,“燙頭髮了?不...不止,還用爽膚水了。”
林年有些驚訝,心想頭髮就算了,爽膚水你都看得出來?這東西應該早就幹掉了吧?
“聞出來的。”林弦一語道出了林年的疑惑,笑了一下說,“交女朋友了?”
“還沒有。”林年誠實地說。
“回老家一趟居然呆這麼久不肯回來,肯定見了其他女孩子,讓我猜猜...是那個蘇曉檣?”
“不是。”林年看了一下其他地方,他總是什麼事情都瞞不過林弦,無論正事也好,心事也好。
原來他的頭髮只是隨便留了點劉海,頭髮長時就剪短些,短時又留上那麼一段時間,沒有特意打理過,但奈何底子的確太好了,就像藏在山溪中的金玉香一樣,不需要更多的香料點綴。
但在之前的一個月暑假裡,隔三差五就拖他逛街的蘇曉檣歪頭盯着身邊的男孩忽然就萌生了一些想法,硬是推着他去了一次理髮小店,請TONI&GUY裡的專業Tony老師按他在椅子上咔擦咔擦、呼呲呼呲了小半天,最後這個碎髮的髮型才新鮮出爐了。
碎髮很凌亂具有層次感,具體效果林年不知道怎麼樣,但看蘇曉檣恨不得把他腦袋砍回家珍藏,和Tony老師請求拍視頻當做教學片段看來,結果還是挺不錯的。
至於爽膚水,也是蘇曉檣硬塞的,聽說很貴林年過意不去還多請她吃了幾頓飯(沒帶楚子航),每次碰頭前蘇曉檣都得湊上來聞聞,美其名曰檢查有沒有好好保護自己的肌膚,被弄得很尷尬的林年也只能每次都用上。
不過事實證明,會保養的男生的確能在原基礎上加分不少,起碼現在林年和楚子航走在芝加哥街頭時,女孩求聊天方式的先後順序七成是林年先了,林年也隔三差五盯着身旁的楚子航尋思着,如果以後這傢伙身邊有了關係很好的女孩子,會不會也被對方當成畫布往臉上塗東西。
在他身後車廂門關閉了,楚子航拖着行李箱站在月臺邊上安靜地看着兩姐弟重複完美地當着自己的背景板。
“還帶了新朋友回來。”林弦視線躍過林年肩膀看見了楚子航微笑了一下,“這是好事情,你原來在老家的朋友本來就不多,現在忽然換生活環境了,能多幾個說話的好朋友總是好的。”
“你好。”楚子航在看見林弦的第一眼大概就猜出了對方是誰,他也是有幾次見過這個大他一些的女孩的,見面的機會都多在籃球場上,林年帶着衝鋒每每衝入禁區臺下鼓掌最熱烈的就是她,在結束比賽後遞水和毛巾的也是她。甚至蘇曉檣在的場合,她都永遠佔據了慰問的第一席位,小天女都只能退居二線不敢搶她的風頭。
“我記得是叫楚子航吧?”林弦伸出手跟走上前來的楚子航握了握,“以前經常聽林年提起你。”
“......”楚子航收回手後看了一眼林年,又看了眼面前的林弦,似乎是在顧慮什麼。
“她雖然沒穿校服,但同樣也在學院裡生活,主要是跟心理部跟着富山雅史教員一起工作,大部分時間都在爲學生們做心理諮詢。”林年看出了楚子航沉默的原因開口解釋。
“現在在跟富山雅史老師一起做論文啦。”林弦笑了笑解釋,又上下觀察了一下楚子航那穿戴整齊的一身墨綠色的校服,“不過倒也是挺意外的,沒想到你的同學里居然還能有可以申請卡塞爾學院的學生。”
“我也挺意外的,但很顯然招生辦的沒有出錯,他跟我們是同一類人。”林年輕輕把圍巾扯鬆了一些,拉着行李箱走向月臺外那輛熟悉的藍色雪福來轎車,“師姐也來了嗎?”
“曼蒂呀?沒有啊。”林弦彎了彎腰順手幫林年接過了行李箱,在對方無奈的視線下走到了雪福來車尾打開了後備箱,拎箱子時忽然發現拎不動,一旁的楚子航立刻上前幫着把箱子擡了起來塞了進去,整個雪福來轎車都爲之下沉了不少。
“這麼重,你給我帶的不是貝殼,是礁石吧?”林弦向楚子航微笑點頭表示感謝,又插着腰看向林年說。
“沒,裡面還有一些其他東西。”林年拉開了車門,“師姐今天有課?我記得還沒正式行課吧?”
“今天是自由一日你忘了?大家都去瘋了,曼蒂玩兒心可不比你小,哪兒顧得上來接你啊,最多就來得及把車鑰匙丟我了,說是學生會有活動,主席把學生會所有成員都統招到安鉑館去了,可能是開party吧?你又不是不清楚她,開party這類活動她最沒抵抗力了,今天過後估計又得胖不少...之前還讓我監督她減肥呢,沒毅力,遲早變成小胖妞。”林弦關掉了後備箱走向駕駛座時語重心長地說,“這個檔口下也就只有你姐姐我任勞任怨地來給你拉車了!”
“好啦好啦,你最愛我,我也愛你呀。不過自由一日是今天啊,我都沒什麼印象,我入學的時候上一屆的自由一日都過去半年了。”林年站在車邊撓了撓頭,看向了遠處矮山上隱約的古堡側影,由於隔的距離很遠倒也聽不見上面有什麼動靜。
正拉開後座車門的楚子航聽見這個話題沒太明白意思,下意識看向對側開副駕駛門的林年,後者偏了偏頭:“車上說。”
上了車,啓動引擎,掛擋,鬆手剎。
林弦一腳油門,輪胎旋轉摩擦彈飛無數碎石,雪福來蹭一下就彈射到了路上,後座位的楚子航一下子沒坐穩,差點腦袋撞在前座的椅背上了,用手撐了一下才沒摔下座位。擡頭一看副駕駛的林年早已經輕車熟路地提前擡手抓住了車門上的握手...他默默地坐了回去繫上了安全帶,終於知道林年開車的野路子是跟誰學的了。
“每年開學的時候都有一天校慶,原本在這一天裡大家都坐在英靈殿的大禮堂裡聽身居高位的校董們發表對秘黨歷史的歌頌和讚揚,是個挺沒意思的節日。”林年打開了窗戶,胳膊肘拐在窗口上吹着風望着遠處的矮山,“但之後有一天似乎是某些學生終於厭煩了,跟校董會打了個賭,學生們提出來的賭注是未來卡塞爾學院十年內的學分是鬆散還是緊湊,而相反的,校董們則是得壓上給予校慶這天學生們自由決定在學校裡做什麼的權力。”
“然後我們贏了。”楚子航說。
“對,我們贏了。”林年笑了一下,從後視鏡裡看了眼楚子航,“這是學長學姐們給我們爭取到的權力,自然要好好抓住機會享受,現在大概學校裡已經亂成一鍋粥了吧?我記得我在守夜人論壇裡掃到過有關上一屆自由一日的有趣事情,說是愷撒...(他又看了眼楚子航)一個大一的一個新生,今年應該大二了,家裡很有錢,人也挺有趣的。”
“他在入學的時候發現了有自由一日這個說法,借用了mint俱樂部的關係,弄來了一卡車的哈雷的Chopper(前伸式摩托),重現了1920年代的‘摩托戰車’運動。”林年回憶着論壇裡那些廢土風嚴重的改裝摩托說。
“摩托戰車?”林弦忍不住問。
“那時候摩托車纔剛剛被髮明出來,有人覺得這鋼鐵機械比馬力好用多了,就效仿古羅馬的戰車,只是把拉車的駿馬換成了摩托。比賽的時候人就在後面的車上站着,以摩托代替馬拉車,參賽者雙手拉着兩根連接着方向拐的繩子用以轉向,圍繞着英靈殿前的雄雞雕像進行跑圈,先跑完五圈的人獲勝。”林年說,“不知道他們今年還會不會繼續玩,我大概能想到曼施坦因導師滿學校跑的着急樣子了...希望他高血壓別上頭了。”
後座的楚子航陷入了沉默,也不知道是在思考摩托拉車的可行性,還是在想那個叫愷撒的豪門紈絝腦子是不是有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