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規矩五十五,如果你是一個面皮薄的人,不要加入學生會,不要加入學生會,不要加入學生會。”
“爲什麼要說三遍?”
“因爲很重要。”
特發的CC1000次快車飛速駛過軌道,驚起了紅雀撲騰着從林間飛起,呼嘯的風捲起了地上的葉子,滾着圈兒地落在了河道的水流上,跌跌撞撞地翻過石塊和倒躺在河道里的枝丫,衝進了幽深的楓樹林中。
林年和楚子航對坐在列車上,兩人窗外秋意漸濃的伊利諾伊州楓樹林成羣,像是燃燒的野火點在了廣闊的平原上,偶爾點綴幾株紫羅蘭在楓葉堆裡,亮眼得像是火中的寶石。
從直飛芝加哥的航班降落後,林年和楚子航不急不緩地邊走邊聊,趕到了芝加哥火車站,期間沒有遇到任何意外和不速之客,兩人就像是結伴旅遊的好哥們一樣,拖着行李箱走在大廈林立的鋼鐵叢林之中,路邊的畫家見到他們都忍不住提出畫上那麼一副的邀請,但被兩人婉拒了。
其實按照正常的火車調度,CC1000次列車已經在一個星期前停運了,這意味着所有的大一新生都已經通過火車趕到了卡塞爾學院,現在應該已經被分配寢室完畢了,唯獨林年和楚子航在那座濱海城市多滯留了一段時間,直到今天才施施然趕到火車站。
按正常來說,沒有了班次遲到入學的學生只能通知學院,在爲期二十四小時的等待後,才能調度新的一班車來接送他們。
但林年和楚子航卻是個例外,準確地來說是林年是個例外,他在卡塞爾學院擁有‘S’級的權限,而‘S’級在那個精英制度的地方自然代表着特權...很大的特權!譬如正能像現在一樣臨時讓系統重新進行調度,經過繁瑣的計算使今天既定的一趟、甚至數趟列車暫時停運下來,在原本緊密有序的調度裡強行抽出空檔,獲得一次絕對優先權特地來接他們。
這種特權林年本是不常用的,但在現在這個當口下,再不走點後門他和楚子航就都得遲到了,只能給諾瑪打了一通電話,在諾瑪耐心親切的安排下,當天芝加哥的火車調度的運行圖就發生了數十次變化,最終在兩人趕到火車站時,黑色如子彈頭一般的CC1000次列車就已經停在了月臺等待着他們上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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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到了。”林年摩挲了一下牛奶杯說。
楚子航端着咖啡杯扭頭看向火車舷窗,一片楓葉貼在了上面,被風壓得輕輕顫動,葉上的脈絡在玻璃上留下了清晰的印子,在葉子尖兒的遠處冒出了一座矮山,山的半山腰上藏着古老的城堡似的建築,陽光照在那屋頂上折射着時代的流光。
CC1000次快車上林年和楚子航都身穿着卡塞爾學院墨綠色校服,領口理得一絲不苟的,頭髮梳得整整齊齊。他們上車已經有了一段時間了,按這個速度不出十分鐘左右就能抵達終點站的月臺。
一路上林年給他講了很多有關卡塞爾學院的生存小知識,比如rule_number_one,任何打着新聞部頭銜找上門的都一律按傳銷處理,打不死就往死裡打。
Rule_number_two,食堂3號窗口的大媽打飯有顛勺的習慣,建議去隔壁的4號窗口,飯量瓷實且管飽。
Rule_number_three,不要靠近湮滅之井,或把那玩意兒當許願井往裡面丟硬幣,因爲下面不是水池,而是裝備部的實驗基地。無數次的先例證明了,每個這麼做的學生在事後都受到了諾瑪的警告處分,誰也不知道丟下去的硬幣會不會卡在鍊金設備的關鍵節點引發爆炸。
Rule_number_four,如果你是女生上游泳課的時候發現有個啤酒肚癡漢在偷看,不要着急拿潛水槍向他發射,因爲學校不太好找第二個副校長。
Rule_number_five,守夜人論壇的版主是個權限狗,別跟他開嗆,他會禁言你七天,然後七天後再悄悄繼續給你七天,並堅持聲稱只給過你七天(文字遊戲)。
Rule_number_six,別借錢給芬格爾,數次的經驗教訓,他永遠不會還。
...
林年一路上想到哪兒說到哪兒,很明顯楚子航也把他說的當真了,聽得十分專注,記得也十分認真,每一條都刻在了心裡,一直到現在的Rule_number_ fifty-five。
“面皮薄的人不能加入學生會,是因爲卡塞爾學院學生會裡的風氣很嚴格麼?”楚子航將視線從那森嚴恢弘的古堡建築羣裡收回來,轉頭問。
“不...恰恰相反,學生會裡的風氣很鬆散。”林年捧着今天的第二杯牛奶搖頭,“面皮薄的人別申請學生會的原因是,每個學生會的男成員都得不穿衣服在校外的公路上裸跑一圈,沿途上會有其他男性同胞拍照錄像留念。”
“類似哈佛兄弟會在冬天裡不穿衣服智力問答的遊戲。”楚子航表示理解。
“所以我纔會建議你加入獅心會而不是學生會,在仕蘭中學裡我記得師兄你是一個很自律的人,恰好獅心會那羣兄貴的自律程度也不在你之下。”林年摸了摸下巴,忍不住幻想了一下愷撒·加圖索裸跑時學生會裡的場景,如果有人能搞到錄像應該能在女生羣體裡賣出個天價吧?
用芬格爾的話來說就是:畢竟打着加圖索商標出廠的貴族雞,怎麼也得溢價一些...
“兄貴?”
“我是說猛男。”林年改口,但感覺改口後更怪了,想了想覺得麻煩就算了,“總之,獅心會和學生會,你看着選就是了,我有個認識的熟人也在學生會裡,如果你要去學生會我也可以讓他多照看你一點。”
“所以林年你加入的是學生會?”楚子航問。
“沒,我是閒散人員,沒準備加任何一邊。”林年隨口說,“我不太喜歡社團活動,也不喜歡強迫的自律,並且兩邊社團都沒有我想要的東西,大學社團這種東西是要有目的性的加入,不然只是浪費時間而已。”
“我記得你說過獅心會裡有我需要的東西。”楚子航忽然擡頭。
“不錯。”林年略微隱晦地提醒說,“但我估計你想要擁有翻閱那些東西的資格,首先怕是得當上獅心會的會長,當初我也都是在昂熱校長親自授意下才找到那些東西的——他以前是獅心會的核心成員,是個一百多歲的活寶藏,現在就算不在獅心會了,說話的聲音也很大。”
“我記得師兄你仕蘭的時候就被很多次提名當學生會會長,也希望在卡塞爾學院你也能保持一貫的風采吧。”林年淡笑着舉杯,“獅心會的主席今年就畢業了,所以競爭會很大,我聽說他們內部都是以強者爲尊的霸權思想,簡單來說就是比優秀程度。卡塞爾學院奉行精英制度,這是我之前就跟你說過的,這對於其他人來說可能不太友好,但對於你來說卻是再適合不過了,就這段時間接觸下來,我覺得你一旦認真起來的執行力不會輸給任何人。”
“謝謝,我會盡力而爲的。”楚子航點了點頭認真地說。
“哦對了,師兄你擅長理科還是文科?”林年又問。
“理科。”楚子航說。
雖然他在仕蘭裡的文科成績也不錯,但還是差了點意思,比如在語文寫作文的時候高情商的班主任稱楚子航爲一個‘經典名句詞庫’,低情商的同學們則是暗地裡笑楚子航是一臺‘沒有感情的引用機器’,寫出來的東西固然很流暢,但表達出來的感情卻顯得很寡淡,有失鮮明的色彩。
但在理科上,對的就是對的,錯的就是錯的,華美的辭藻和充沛的感情無益於數據最終的結果,一切的標杆只有那些解釋着宇宙定律的一個個公式。
在這方面上楚子航從不犯錯,所以他的成績也永遠是市裡數一數二的,奧數競賽的獎盃一個又一個往回捧,如果獎盃上的金子是真的,熔掉大概都能築塊金磚出來了。
“我想也是。”林年並不意外,“那我建議你選鍊金機械系,這玩意兒大概是最能往理科上靠的了...但說實話學院裡面其實文理科分的不算特別清,比如力學系需要查閱‘大地與山之王’的文獻,通過‘君王’的歷史事蹟來研究言靈影響下力學的變化形式;我選的《龍族譜系學》那門課上到後面有些時候就得莫名其妙地讓你解析某個鍊金矩陣的出現在歷史上代表的影響,這代表着你還得跨系去選修鍊金機械系的必修課,才能在這道題上拿滿分。”
“所以你們有一套能邏輯自洽,嚴絲合縫的學術理論。”楚子航思考着說。
“是古時的龍族文明有,而不是我們有,我們只是後來的學習者。”林年指正。
“也不必擔心搶不了課,學院裡學生並不多,畢竟混血種的基數放在那裡,能被我們找到的又是更小的一撮,所以學習環境還沒有出現比較嚴重的內卷...倒是因爲學生基數的問題,教授方面在評判終身教授的時候內卷挺嚴重的,我的導師在找到我之前也在整天愁這件事。”
“卡塞爾學院在學分制的同時也併合了導師制?”
“嗯。”林年點頭,“你的導師大概也早有人選了。”
“誰?”楚子航微微露出了疑惑的神色,他除了林年和萬博倩以外就幾乎沒再見過任何卡塞爾學院裡的人了。
林年忽然側着頭看向窗外,嘴裡輕輕呼了口氣,語氣忽然有些敷衍起來了:“...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讓楚子航情不自禁地也看向了他看去的方向,在舷窗外的斜前方是即將靠攏的月臺,在那裡坐着一個穿着粉色連帽毛衣外套的女孩,雙手輕輕地握揉在杏色針織傘裙上,小半張臉埋在內襯的高領白毛衣中藏着下面的微笑,看向駛進月臺的CC1000次列車。
金色的楓葉和紫羅蘭花瓣被入站的大風吹到她的白鞋邊緊緊貼靠着,宛如歸家的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