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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早晨,許文傑醒來,頭痛欲裂,他茫然地睜開眼睛,再睜開眼睛。

陌生的地方,陌生的景物,陌生的牀,躺在身邊的,也是一個陌生的女子。

天,那個女子,是凌雪燕!

許文傑嚇得魂飛魄散,頓時“嗖”的一聲坐了起來,慌亂,無助,茫然,不知所措。良久良久,許文傑才發覺,他沒有穿衣服,光着身子,而身邊睡熟的女子,也是一絲不掛。最白癡的人,用腳丫子想,也明白髮生了什麼事。

許文傑誠惶誠恐。

看到凌雪燕緊緊閉着眼睛,還在夢裡,和周公甜蜜地約會着,許文傑連忙手慌腳亂風捲殘雲一樣的把衣服穿上,躡手躡腳地衝出了門口,來個鞋底抹油,三十六計走爲上計。素不知,許文傑前腳剛走,身影還沒有完全消失,牀上的凌雪燕忽然睜開了眼睛,對着許文傑遠去的背景,發生了詭異的冷冷一笑。

凌雪燕覺得,她這一笑,就像了電視電影中的歹角,抑或,白雪公主裡面那個惡毒的後母。

許文傑提心吊膽的過日子,惶惶不可終日。這個時候,許文傑才實踐證明出來,什麼是坐立不安,什麼是度日如年,什麼是做了虧心事半夜裡怕鬼來敲門。

凌雪燕倒也沉得住氣,一直沒有去找他。

跑了和尚,跑得了廟嗎?

彷彿一頭貓,捕得老鼠後,不馬上殺死,總是鬆一陣緊一陣的處理,其中,是帶着戲弄**的成分,橫豎躲不過。怎麼躲?南寧,又有多大?凌雪燕早打探好許文傑的來龍去脈,是做什麼職業的,家住在哪兒,兄弟姐妹又有多少人,結了婚沒有。

一個星期過去了,二個星期過去了,一個月過去了,二個月過去了……一切,都風平浪靜。據說,暴風雨來臨前,總是風平浪靜的,像迴光返照。此時,許文傑又疑惑了起來,那晚的事,不真不切,不盡不實,真的,曾經發生過什麼事嗎?

許文傑到底忍不住,坐了車子,從“燕燕髮廊”門口經過,在車窗的茶色玻璃裡望了出去,許文傑看到了凌雪燕坐了在門口。也許是睡眠不足,又也許沒有塗脂抹粉,凌雪燕一張臉略略地憔悴,有些浮腫着,也稀有的穿上了長衣長褲,把自己包了個密密實實。凌雪燕的身旁,站立着一個眉目五官和她有幾分相似的小姑娘,大概是來幫她忙的,臉上帶着羞赧的笑容。

許文傑想,凌雪燕以前,是不是也像了那小姑娘一樣清純?

凌雪燕坐了在髮廊門口,一如既往地熱情洋溢地招呼人來人往的路人:“哥哥,理頭髮不?”或者:“阿叔,你的頭髮長了,要不要進來理一下?”

許文傑籲出了一口氣。也許,那晚發生的事,她早已忘記了。他,不過是她衆多的男子之一,甲乙丙丁,ABCDEFG。反正,像她這樣的女子,人盡可夫,也許早就習慣成爲生張熟魏的第三者,“老舉衆**,人客水流柴”。

許文傑沒有想到,他高興得太早了,好戲還在後頭呢。

幾個月後,天剛剛矇矇亮,許文傑還在睡夢中,突然就給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音給驚醒了,是他母親去開的門。

許文傑聽到她母親問:“你是誰?”

是一個女孩子清脆的聲音,很焦急地說:“這是許文傑的家嗎?我找許文傑。”

許文傑趿了拖鞋走出來,那個女孩子很年輕,二十歲不到,剪了一個齊劉海,越發顯得臉蛋尖尖小小的,大概不是南寧本地的,有一種濃濃的鄉土氣息。許文傑覺得臉熟,但想不起從哪兒見過,他疑惑地問:“你是誰?找我有什麼事嗎?”

女孩子上下地打量他,一邊帶着哭聲說:“你就是許文傑?我姐姐在醫院裡,要生孩子了,醫生說是橫胎,得剖腹產,我姐姐叫我來找你去簽字,我姐姐說,孩子是你的。”

許媽媽莫名其妙,又好氣又好笑:“小姑娘,你是不是認錯人了?你叫什麼名字?你姐姐又叫什麼名字?”

女孩子說:“我叫凌雪霞,姐姐叫凌雪燕。”

許文傑如晴天霹靂,一張臉變得蒼白,有五秒鐘的窒息。

他想起來了,這女孩子,他在“燕燕髮廊”那兒見過。

原來,她是凌雪燕的妹妹。

凌雪燕的妹妹說,凌雪燕要生孩子了,那孩子,是他的。

六月債,還得快。是禍總是躲不過。什麼是惡有惡報,善有善報?這便是了。若然不報,只因時辰還沒有到。

去醫院簽字的,不是許文傑,而是許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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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雪燕是剖腹產,孩子肥頭肥腦的,是一個3500克的胖小子。

許媽媽抱着那個剛出生的嬰兒,怔怔地看着,嬰兒閉緊了雙眼,張大嘴巴,漲了滿面通紅,不停地“哇哇”大哭。這嬰兒,不用滴血認親,也不用驗DNA,一看眼睛鼻子嘴巴,還有那尖尖小小的下巴,幾乎就是許文傑小時候的翻版。

他是兒子的兒子,也是她的孫兒。

一時之間,許媽媽百感交集,她是奶奶了。

凌雪燕年輕,沒有帶嬰兒的經驗,對着不停哭鬧的兒子手足無措,加上傷口痛,略略的輕舉妄動,便痛楚難當,因此不停地滴眼淚。她妹妹凌雪霞才十八歲,高中畢業後考不上大學,從農村來南寧不久,更加不懂,也陪着哭個不停。

許媽媽嘆了一口氣。

她想起她當年,她獨自一個人撫養兩個孩子,歷盡艱辛,箇中滋味,也只有自己才知道。

許媽媽問凌雪燕:“你媽媽呢,怎麼沒來看你?”

凌雪燕說:“不知道,我十歲那年,她便跟一個來做生意的福建男人跑了,一直沒有回來過。父親前兩年因病去世了,家裡還有一個妹妹,剛剛讀高中。”

家家都有本難唸的經,沒有誰願意墮落,皆因環境所逼。

凌雪燕出院後,許媽媽不忍心,不顧許文傑反對,甚至自家裡搬出去住,也要堅持的把凌雪燕接回家坐月子。反正她退了休,無所事事,看這陣勢,許文傑是娶定了蘇雪彬,蘇雪彬也生不了孩子,如今老天爺可憐她,讓孫兒自天而降,許媽媽也顧不了那麼多,先霸佔了再說。

許媽媽振振有詞:“我得爲我的孫兒着想,不看僧面也看佛面。”

凌雪燕是僧,孩子是佛,母憑子貴。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蘇雪彬很快就知道了。

蘇雪彬傷心欲絕。

許文傑,怎麼能夠這樣對待她?原來她在他心裡,連塵埃也不如。蘇雪彬提出了分手,不管許文傑怎麼解釋,她也聽不進去。很快,蘇雪彬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度,嫁了一個很老很老的外國老頭子,像聖誕老公公,單單看形貌,沒有七十歲,也有六十九歲半,再然後,蘇雪彬出國了,跟了聖誕老公公去了澳大利亞。

蘇雪彬說:“當一個女人心死的時候,只要是男人,嫁誰都是一樣的了。”

蘇雪彬出國那天,是冬天吧,南寧正月裡的天,雖然沒有冰天雪地,但剛剛下了一場小雨,颳了很多大的風,凜冽的風像刀子般掠過臉龐,刺耳的風聲,鬼號一樣,許文傑穿了很厚的衣服,走在河岸上,覺得冷,籟簌地發着抖,冷意一直從腳底升起,一直冷到心裡。擡頭,便看到了灰色的天空,有一架飛機正在從西飛到南。

許文傑蹲了下來,淚水,突然洶涌而下,滿臉狼藉。

男人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啊。

林小可問了許文傑:“你恨凌雪燕嗎?”

許文傑說:“我不知道應不應該恨她。”

凌雪燕一直住在許家,而許文傑一直沒有回家住。

孩子滿月後,凌雪燕把那間髮廊轉讓了出去,再另外找一間鋪子,開了時裝店,立心的要從良。她也真的從那以後,洗心革面,做了良家女子,不再與別的男人有瓜絡,清心寡慾的過日子。

凌雪燕和許媽媽相處得極好,處處讓着她,哄她開心。

後來許媽媽因爲高血壓而引起腦中風,進了醫院。回家後的許媽媽,肢體活動不靈,甚至偏癱。儘管後來,許媽媽漸漸的用人扶終於起得了牀,再慢慢的,扶着牆壁,一步一步的向前挪動,但許媽媽走幾步,還得歇一下,又再走幾步,又再歇一下,二房一廳七十五平方米的房子,彷彿行二萬五千里長徵,辛苦而又艱辛,像永遠也走不到頭的樣子。

是凌雪燕無怨無悔的服侍許媽媽,把許媽媽照顧得無微不至。

許媽媽感嘆地說:“自己的親生孩子,也沒有雪燕那樣孝順。”

許媽媽和凌雪燕倒培養出感情來了,凌雪燕不能做她的兒媳婦不打緊,她還是她孫兒的母親,後來許媽媽乾脆把凌雪燕認作乾女兒,凌雪燕也樂意左一聲“媽”右一聲“媽”地喚許媽媽。

許媽媽說:“雪燕,趁着你還年輕,不如找一個好人家,把自己嫁了出去,以後老了,也有一個人相伴。

凌雪燕微笑:“我生是許家的人,死是許家的鬼。”

許媽媽嘆息:“文傑不娶你做妻子,是他有眼無珠,沒有福氣。”

凌雪燕還是微笑:“大概,是我和他沒有緣吧。”

一年前許媽媽去世了,把房子留給了凌雪燕。

許文傑姐弟也沒有反對,也認爲是應該的。凌雪燕帶給母親晚年的歡樂,是他們姐弟倆做不到的,許媽媽唯一的遺憾是,她沒有親眼看到許文傑把凌雪燕娶進家門的那一天,沒有看到凌雪燕成爲她的兒媳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