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07
隔一段時間,張子良總是打電話過來:“老婆,來柳州來看我呀,來啊。”
林小可並不是不想到柳州去,並不是不想見到張子良。但每次去,張子良總是讓林小可住旅館,從來都是把林小可拒絕在他的狗窩門外。張子良的藉口多多:“你到我那兒去不方便啦,我那房子是和別人合租的。”或:“與我一起租房子的那小子,不歡迎客人去,特別是女客人。”抑或:“那小子的女朋友在,房子那麼小,再擠人進去,恐怕連轉身的空隙都沒有。”
看到林小可默不作聲,怕林小可不高興,張子良又轉過頭來哄她,嬉皮笑臉:“老婆,過一段時間我有空了,心清閒些了,自己找房子租一間去,到時候你想在我這兒住多久便住多久,隨你啦,只要你高興。”
酒樓的工程還有點手尾,還沒有完全完工,公司又接了另外一單大工程。張子良說,待那單大工程做完了,他的錢便夠買一部車子了,買車子一定要買上檔次一點的,好歹也要十幾二十來萬塊的,像東風本田,通用別克之類的,買了車子後,再計劃買房子。
林小可最大的好處就是不使小性子,也不勉強和強迫別人,哪怕是自己喜歡的男人。人家說什麼,林小可便信什麼——有時候明明知道是謊話,明明知道是哄她,也不揭穿,頂多不高興的時候不說話而已。
女人,有些時候還是裝糊塗的好。
林小可每次到柳州,張子良無論多忙,總會到車站裡接她。林小可愛好旅遊,口袋攢了點錢,總喜歡出門走一走,努力脫掉“井底蛙”和“沒見過世面”的帽子,這幾年來,走過很多地方,中國的大北南北,幾乎走過了一半。儘管如此,林小可卻是路癡,對方向特別不敏感,就是說,隨便到了一城市,林小可都分不清東南西北。
林小可也分不清柳州的東南西北方向。
張子良開玩笑說:“我不能把我老婆弄掉了,要不到時候我就找不着了。”
林小可每次踏入柳州這塊熱土,總是挑在傍晚時刻,或萬家燈火,這個時候,張子良下班了,有時間陪伴在她左右。不能到張子良狗窩到此一遊冒充一下女主人不打緊,最少,張子良也在她身邊轉着,在她一丈之內。丈夫,丈夫,不就是一丈之夫麼?
張子良說過,林小可到柳州去,他會帶她去看鋼管舞。
張子良真的帶林小可去看了。
是在一間夜總會裡。
激烈的重金屬音樂,移形換影的彩燈,彷彿整個世界,都變得光怪陸離起來,曖昧,頹喪,躁動,混沌,香菸,酒,互相融合了在一起,化作了黏稠的氣體,涌動在半空,似乎伸手,便能攥在掌心。
那個跳鋼管舞的女孩子很年輕,二十歲不到,身材性感,衣着暴露,穿着黑色的靴子,伴隨着音樂,圍繞着鋼管,瘋狂地扭動,跳躍,擺動着優美的臀部,身子柔軟得像沒有肋骨,如藤蘿一般纏繞,極盡所能,一邊透過挑逗的眼神,做出性感,熱辣,曖昧,煽情的表情。
臺下的男人很瘋狂,吹着口哨,尖叫着。
張子良把嘴巴放到林小可耳朵邊,說:“看看,這纔是真正的鋼管舞,你跳的那個,頂多算是掃帚舞。”
林小可哈哈笑。本來她學鋼管舞,只不過是一時之興,勉勉強強學了一個月,還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漸漸的沒了興趣,便“撒優那拉(日語:再見)”。不過別說,就這三腳貓的功夫,有一次林小可和幾個朋友去K歌,喝多了酒,便在包廂裡,得意洋洋秀了一下子她幼兒園學歷的鋼管舞,頓時驚豔了一片“劉姥姥”們。
兩人正在竊竊私語,交頭接耳,笑逐顏開間,忽然鄰桌的幾個女孩子朝了他們看了過來,其中有一個眼尖,失聲:“咦,張副總。”
張子良回頭,朝了她看。
那個女孩子跑了過來,她興奮莫名:“哎,張副總,真的是你呀,真的是巧!”
女孩子另外幾個同伴,看到了張子良,頓時也跟着興奮起來,互相使了個眼色,便齊齊圍了過來。都說柳州妹幾乎個個是火辣的,性格豪放不羈,有句話是這麼說的:“柳州的男人是男人,柳州的女人也是男人。”
這些年輕的“柳州的女人也是男人”們大概是千年等一回才遇到正宗的大帥哥,不像電視電影那般百花齊放,找個媒體支口大鍋炒炒,長個大餅臉就敢楞稱帥哥充偶像那種。張子良是真真正正令人刻骨銘心,過目不忘,自慚形穢,一塌糊塗的帥
她們目不轉睛地瞪着張子良,雞一嘴鴨一嘴,嘰嘰歪歪的嘴皮子翻個不停:
“哇,你好帥。”
“哇,你真高。”
“哇,你好有型。”
儘量音樂還是震天動地的響,但她們的聲音還要比音樂震天動地,蓋過了一切,大有“長江前浪推後浪,後浪死在沙灘上”的雄風。張子良大概是經歷過大風大浪,對這樣的崇拜者屢見不鮮,習以爲常,他只是微微地揚起了臉,露出了氣定神閒的笑容。
NO:08
認識張子良的那個女孩子,拿了一雙好奇的目光,明目張膽的上下打量了一下林小可,然後皮笑肉不笑,眯了一雙眼睛問張子良:“張副總,這位大姐如何稱呼?”
張子良望了林小可一眼,臉上閃過一絲不安,支吾了一下便說:“她是我表姐。”
女孩子聽了,一臉的釋然,眉開眼笑:“哦,原來是表姐。”一邊拿起杯子,要與林小可碰杯,套熱乎:“表姐,我是張副總手下的兵,叫我安然便行。”
林小可微微笑,便與她碰杯,然後仰起頭,一干到底。
這個時候跳鋼管舞的女孩子表演完了,終於下場休息去。緊接着上場的是一箇中年禿頂的男子,他表演魔術,勁暴的音樂一下子就換上了比較抒情的,耳朵受虐待的程度頓時就降低了許多。
有一個女孩子,不知道是酒喝多了,或是酒不醉人自醉,一屁股的坐了在張子良大腿上,然後努起了眼珠子,不停地向張子良放電,一邊用了嗲得發膩的聲音說:“帥哥,我們也乾一杯,好不好?”
張子良有些尷尬,閃電般的,又再望了林小可一眼。
林小可低頭,正拿了一杯啤酒往她杯子裡倒,彷彿沒有看到——也許是看到了,但她不在意,畢竟,是人家不要臉的巴巴送上門來,投懷送抱,又不是張子良自己主動出擊打獵。再說了,那女孩子,長得也不怎麼樣,典型的柳州妹。
廣西一直流傳着這樣的說法:南寧妹仔黑嘛嘛,桂林妹仔一朵花,柳州妹仔丟那媽。“丟那媽”是一句粗口話,北方方言中的“操你娘”的意思。可見,柳州妹的熱辣與不羈。
大概是光線太暗了,張子良沒有注意到,林小可倒酒的手抖了一下,一不小心,大瓶的啤酒便溢出了杯子外。
面對大腿上的那個燙手山芋,張子良倒也聰明,腦子很能急轉彎,忽然就拿了杯子,笑容可掬地大聲說:“除了安然,你們這幾個漂亮的美眉我還是第一次見面,大家一起喝,一齊把酒乾了。”一邊很君子風度的,不動聲色地輕輕推了女孩子一下,作勢要站起來,和大家碰杯。
那女子臉皮再厚,也沒折,只好自張子良大腿上滑了下來,跟着站正了身子,悻悻地把手中的酒杯舉起。
林小可笑意盈盈,也大方地和她們一一碰了,而且又一干到底,把杯裡的啤酒喝了精光。
然後,林小可說:“對不起啦各位,我先走一步,困了,你們慢慢玩啊。”
張子良連忙說:“我送表姐。”
安然心不甘:“張副總,再玩一會兒啊,時間還早嘛。”
幾個女孩子也嚷嚷:“對啊,不要走嘛,玩一會兒再走啊。”
張子良解釋:“我表姐明天還要搭早班車趕回南寧呢,不能玩得太晚。下次了,下次再和你們玩了。”
剛纔坐在張子良大腿上的那個女孩子說:“帥哥,記得哦,男人說話要一言九鼎哦。”
張子良笑:“我說話肯定是算數的。你們玩得開心點啊。”
自夜總會出來,給冷風一吹,林小可便有了幾分清醒。她看了看張子良,笑嘻嘻地說:“唷,原來我們的張副總,是大衆情人哦,失敬失敬。”
看到林小可臉上沒有不高興的痕跡,張子良也沒有謙虛,大言不慚地說:“肯定啦,那還用說?世上只有埋沒的天才,沒有被埋沒的帥哥。”
林小可還是笑嘻嘻。
本來她想刻薄地挪揄他:“是牛糞的總會吸引蒼蠅和吸血蟲之類的寄生蟲。”好在她聰明反應快,話到了嘴邊,想想不對頭,又給吞了過去。這樣一說,是一竿子打落一船人,連她也屬於蒼蠅和吸血蟲之類的寄生蟲。
於是林小可便改口:“是鮮花的總會吸引蜜蜂和蝴蝶的啦。”
張子良似乎很愛聽這話,現在男女平等,“鮮花”不一樣是形容女孩子的專利,男孩子也有權利分享。趁着伸手不見五指,在一個無人的角落,張子良忽然就一伸手,摟住了林小可的腰,他問她:“親愛的,那你是蜜蜂還是蝴蝶?”
林小可想也沒有想,便快嘴快舌地回答:“我是蝴蝶。”
林小可自然是蝴蝶,祝英臺那種爲情而死的蝴蝶。只不過,林小可沒有祝英臺那樣好運,有梁山泊這樣的癡情種子相伴。張子良,充其量不過是馬文才這一類的人物。
歌曲都有得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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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文才,我文才超好,馬文才我迷倒妹妹。”
“馬文才,我玉樹臨風,紅半邊天那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