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紅樓篇 290 相守(一)
玄女陰着臉揮手命春纖退下,轉頭對惜春道:“你就在殿內好生修煉,這些事你就不要摻和了。”
惜春起身躬身垂手道:“是,大師姐。”
玄女直接一個瞬移來到黛玉的房間,就見黛玉闔目躺在牀上,頭上仍帶着林海做的頭飾,神情安詳恬靜,嘴角帶着些微笑意,身上密密實實的裹着一牀雪白的繡花緞被,玄女注視着她,只覺自己心底一片柔和,整個人都如被春風浸潤着,似乎在自己那枯寂的心田裡都能開出花似的。而弘就坐在她旁邊,握着黛玉的手,沉靜的看着她,猶如一尊鬼斧神工的美麗雕塑,玄女怔怔的看着這倆個人,他們就這麼一個躺着,一個坐着,可是不知怎麼的,她竟然有一種永恆的感覺,那是外人根本就無法插的進去的。
長長的嘆了口氣,玄女皺眉對弘道:“賀蘭,難道你想就這樣守她一輩子。”
弘沒有動,恍若不知道玄女的到來,沉默良久方道:“玄女娘娘,你知道嗎?在混沌海我就這樣守了她一萬年,那個時候我常常想,她要是笑起來會是什麼樣呢?我見過她生氣的樣子,見過她因爲想念父母憂愁傷心的樣子,可是我就是沒看過她笑的樣子,那個時候,她便是睡着了,也是憂愁的,便是在夢中,她都在想她的父母,她只活在她的世界裡。而我,唯一陪着她的人,她卻視而不見。我那個時候常想,她若能看見我,感覺到我,知道我的存在,我該多麼高興。”弘緩緩的擡起手來,伸手輕撫過黛玉的臉頰,癡癡的看着黛玉道:“更何況像現在這樣,能夠這樣真實的觸摸到她,感覺到她的存在。我不敢鬆手,生怕一鬆手才發現自己原來是在做夢。”
闔上眼,弘落寞的道:“那個時候的她只是一縷殘魂,我甚至不敢靠她太近,生怕驚到了她,讓她就此煙消雲散。我費了無數年的功夫,纔將她的狀態穩定下來,我就這樣陪着她,想了無數的辦法來複活她。可是都沒有用,她的執念太深了,她拒絕一切不屬於她的東西,我給她重塑肉身,重聚魂魄,可她什麼都不稀罕,那一切都無法真正的跟她融合在一起,她只要她自己,於是你們一開始復甦她的血脈,我就失去她了,她的靈智在那一刻突然覺醒,不顧一切的衝出混沌海,直接就回到了婠婠的身體。就那麼一下,我所有的心血,化爲烏有。”
玄女幾乎石化,難怪這個人一直跟着黛玉,原來是因爲爽靈啊,一萬年啊,完了完了,婠婠,你恐怕這輩子都休想甩掉他了,師尊,我看您的拖着訣還是趁早收了吧,別說一百年了,人家一萬年都等過了,您那百年之約算什麼啊。玄女現在真的是欲哭無淚,只好勉強笑道:“弘,難怪我纔看到你的時候,覺得你那麼眼熟,原來就是你一直陪着爽靈的啊。只是你爲什麼要化做宓妃的樣子?”
弘悠然道:“璇師姐,你是知道的,像我們這樣的人,化形的時候,腦中對什麼印象最深,你就會化做他的樣子。我當時還沒有化形,而我對宓妃的印象最深,所以就化做這樣了。”
玄女吃驚的道:“弘,這怎麼可能,你這樣的修爲,怎麼可能在萬年之前才化形。”
弘微笑着道:“那是因爲我以前從來沒想過要變成人,我覺得就我那樣也不錯。而且我也不喜歡變做人形,他們不過粗製濫造的仿冒品罷了。只是我沒想到我會遇到宓妃,於是一切都改變了。就那樣身不由己,一步步的陷了進去,到最後再也無力自拔,就那麼心甘情願守下去。”
玄女看着弘若有所思的道:“弘,我想你已經發現了,雖然爽靈是婠婠的一部分,但是婠婠卻並不是爽靈,她們甚至可以說是完全不同的倆個人,你是知道宓妃的性格的,婠婠比起她來不知道要軟弱了多少,即便是婠婠以後長大了,我想她的性格也不會變回宓妃那樣,你能接受那樣的結果嘛。”
弘好笑的看着玄女道:“璇師姐,你知道嘛,我認識宓妃的時候便是她在洛水與河伯、孽龍決戰的時候,那麼短短的時間我能瞭解她多少,後來在混沌海陪她的時候,她大部分的時間都在昏睡,醒了也只會唸叨她的父母或者罵罵河伯與孽龍。你認爲在這種情況下,我有機會知道她是什麼性格嗎?”
玄女頓時呆若木雞,覺得自己的心都在滴血,那也就是說,弘,你是在說雖然因爲宓妃的緣故,你認識了婠婠,可你實際愛上的卻是婠婠,不是宓妃。她現在好想哭,天啊,師尊,您老人家九死一生,咱們辛辛苦苦才找回來的婠婠馬上就要被人搶走了,怎麼辦啊?
弘掃了玄女一眼,看着她如喪考妣的樣子覺得還蠻好玩的,嘴角一勾,似笑非笑的道:“我看璇師姐這個樣子似乎是很不高興呢,不知是誰那麼不開眼又惹得璇師姐不高興了。”
玄女差點衝口而出,“還不是就因爲你。”只她也絕非常人,心念一轉,撇嘴道:“弘,別光顧着嘲笑我,你若知道了,想必也高興不起來吧。你那天給婠婠療傷,人家對你舉動大不滿意,要來興師問罪呢。”
弘審視着玄女,微笑着拿出賈敏與林如海所寫的婚書,含笑道:“璇師姐,你認爲我現在還會將她們放在眼裡麼。那位老夫人見了這個還能說什麼?”
玄女只覺得自己心裡的怒火蹭蹭的直往上竄,冷笑道:“賀蘭,感情你是早就知道有這回事,所以纔到師尊那裡去求了這紙婚書回來。”
弘懶洋洋的道:“璇師姐,別發那麼大的火嘛,你可得知道這玩意兒現在能幫我們解決多少麻煩,至少待會兒那位老太太在它的面前就得無話可說。至於那位鳳凰蛋兒,算了,還是等他自己倒黴吧。我可不想在他身上去浪費表情。”
玄女眼中冷光一閃,哼了一聲,一個賤丫頭而已,不過打了她一頓,居然就想興風作浪,哼哼,我讓你這輩子美夢成空,一輩子也別想翻身。
弘雙目微闔,淡然道:“璇師姐,我建議你別爲那個自以爲是的丫頭費腦筋了,這種人用夫人的法子對付她們就夠了,想那麼多幹什麼,沒意思,難道到時候你還有閒心去關心她的下場是什麼?”
玄女看着弘目光一閃,“弘,你這是什麼意思。”
弘淡然道:“就扔到後山去喂老鷹吧。”
玄女吃驚的道:“你要將她天葬。”
弘嗤笑道:“我連她是誰都不想管,若不是她居然敢算計婠婠,你以爲我會去注意她,另外,讓賈家的那幾個丫頭跟着去開開眼,我沒那麼好的閒心,來替人管教丫頭。”
玄女對弘最後這句話表示贊同,但還是猶豫道:“弘,可是你跟婠婠明天就要大婚,這個時候見紅不好吧。”
弘懷疑的看了玄女一眼道:“不會吧,璇師姐你居然也相信這些。”微一遲疑道:“算了,既然這是這裡的風俗,我們也就寧可信其有吧。既如此,那就先把她關起來,等過了這幾天再處置。哼,就在賈家那個鳳凰蛋兒成親前一天處置了她吧。也給那位太夫人提個醒,可別把咱們跟她那個鳳凰蛋放一堆。”
玄女頷首道:“這樣,也不錯,算是給她敲個警鐘,不然她恐怕還以爲只要是跟她有點沾親帶故的人,她都可以利用呢。”
弘睜開眼,眼中一道寒光閃過,玄女不由的打了個冷戰,退後一步,離這個煞神遠點,心裡不由的爲琥珀默哀。這位的眼神也太差了點兒,怎麼就撞到他的槍口上。
賈母跟着鳳姐兒等入園,見那門上的無憂二字,吃驚的道:“鳳丫頭,這又是哪兒?”鳳姐兒不在意的笑道:“好叫老太太知道,這裡便是賀蘭大人的別院了,賀蘭家的別院跟林家的別院是挨着的,這無憂園便在倆家之間,是賀蘭大人怕林妹妹住不慣無憂宮,專門修來給林妹妹散心的。所以,老太太就放心罷,賀蘭家斷不會委屈了林妹妹。”賈母呆了呆,那麼那小子的家底兒也不薄了,輕輕鬆鬆的修個園子出來,就只爲了討林丫頭的歡心。不過不是隻有皇家的園林才能稱宮嗎,這小子居然敢將他住的地方稱做無憂宮,究竟是個什麼身份?
及至到了裡面,早就被驚得呆了,她本以爲自家的大觀園便已是華美之極了,哪裡知道跟別人的一比便成了垃圾,琥珀看着那些珊瑚,眼睛都直了。繡橘在後面看着她那副就跟見了鬼的樣子鄙夷的撇了撇了嘴,平兒見狀氣得直咬牙,狠狠一擰她的肩膀,繡橘慌忙收起自己挑釁的表情,低着頭老老實實的跟着迎春等人。
巧姐兒與曈曈、糖糖哪裡耐煩跟着大人,看到園中的滑梯木馬早就開始流口水了,眼巴巴的看着鳳姐兒等人,巧姐兒看着自己的母親軟軟的道:“孃親,我們玩兒一會兒再走嘛。”
迎春早就知道琥珀來了便沒好事,她性子柔和,雅不欲去趟這趟渾水,便對邢夫人道:“太太,你看這幾個孩子可憐兮兮的樣子,再說咱們這麼多人去會吵到林妹妹的,我就不過去了,就帶着他們三個在這兒等你們回來算了。”
鳳姐兒也不欲孩子摻和到這些事情裡面去,與邢夫人對望了一眼,邢夫人會意,點頭道:“這樣也好,賀蘭少爺向來極疼林姑娘,你林妹妹現在本需要靜養,待會兒孩子太吵惹惱了他不好。那二丫頭你就帶着巧兒他們在這裡玩兒罷。”
迎春鬆了口氣,自己總算不用跟着鳳姐兒等去瞎摻和了,忙低頭道:“是,太太,女兒知道了。”
鳳姐兒瞪着巧姐兒道:“巧兒,好好聽你二姑姑的話,不許調皮,知道了嗎?不然以後我再也不准你出屋子。”巧姐兒被鳳姐兒嚴厲的樣子嚇得連聲答是。
邢夫人皺眉道:“鳳哥兒,瞧你這蠍蠍螫螫的樣子,我們巧兒乖着呢,知道規矩,哪裡還要你這樣。”
賈母聽邢夫人這話含沙射影的,暗嘲琥珀不守規矩,也不由的皺了皺眉頭,她發現自家這個大兒媳婦幾天不見,似乎變了個人似的,她都有點兒捉摸不透了。
鴛鴦也聽出邢夫人話裡的意思,她本就跟邢夫人不對付,可現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何況她纔在林家的莊子上吃了絕大的苦頭,早挫了銳氣,哪裡還敢跟在賈府一樣給邢夫人臉色看,也只好低頭忍了。
琥珀也聽出了邢夫人的意思,眉毛一挑,只是自己才攛掇着賈母來找弘等興師問罪,也不欲再多事,她現在第一目標是打擊黛玉,先將自己先前受得惡氣吐了再說。至於邢夫人,回到賈府後多的是機會找她算賬,自己倒不用急在一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