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原開車送宋宛窈回家取了換洗的衣衫,返回醫院的時候,韓衛宇依舊沒有醒。她被一羣人恭敬的送到一間VIP病房,病房條件挺好,還帶一個很大的浴室。
又驚又嚇的折騰了一晚上,宋宛窈疲倦的倒頭就睡。第二天,她醒過來時已經很晚了,恍惚了一會兒,她才反應過來,原來是在醫院。
她撲通一下起身,那個男人難道還沒醒?
淅瀝嘩啦以最快的速度洗漱完,隨便套了件衣服,她就匆匆去樓下ICU。一到ICU,她嚇了一跳,裡面杵着八九個面目不善的大男人,一見到她,立在牀邊調點滴的小護士簡直像見了親人,隔了這麼遠,她都能感覺到小護士正熱切的巴望着她能把這羣不遵守ICU規章制度的男人趕走。宋宛窈避開小護士的目光,她可沒這個本事。
小原一副樂的找不着北的樣子對她說:“大嫂,大哥已經醒了。”
她突然有些遲疑,一點一點的挪近病牀,韓衛宇正看着她,眼裡有一層柔柔的光,他說話的氣息有些抖:“你...來...了。”
宋宛窈看着他蒼白的臉,微微黯然:“你怎麼樣,感覺好點了嗎?”
“沒...事,就...是,疼...點。”
宋宛窈不知怎麼接話,一旁的小護士顫巍巍的站出來:“這個,病人不能說太多話的。”
“噢!”宋宛窈撓了撓臉蛋,有些不好意思:“那你好好休息一下吧。”
頓了頓,又補充:“我就在你旁邊。”
韓衛宇似乎笑了笑,又皺眉:“吃...飯。”
一旁的小原立刻說:“大嫂,我陪你去吃點東西吧。”
宋宛窈輕言細語的轉頭對韓衛宇說:“那我去吃早飯,我吃完飯馬上就回來,你先休息啊。”
韓衛宇眨了眨眼,目送宋宛窈出了病房。
與醫院隔了一個街區有一家茶樓,小原和阿KEN熟門熟路的開車帶宋宛窈來吃早茶。北方人似乎並不是特別熱衷於早茶,大堂裡空了好些臺子。
三人揀了張靠窗的桌子坐下,小原和阿KEN的氣質一看就不像什麼良民,還特大聲音的嚷嚷:“大嫂,你餓了吧,等下多吃點。”
不遠處站了幾個穿旗袍的年輕小服務員,半是好奇半是畏懼的打量他們,一邊還交頭接耳的說小話。宋宛窈好像不知不覺中就習慣被人叫“大嫂”,她給自己催眠,就當是她還有個別名,姓“大”名“嫂”。
宋宛窈沒什麼胃口,點了一份艇仔粥和一籠鮮蝦燒麥,阿KEN一聽就炸了:“大嫂,你就吃這麼點怎麼行?來,來,再要點其他的,嗯,叉燒包和蝦餃一定要嚐嚐看,腐皮幹蒸?美女,過來,這腐皮幹蒸是什麼東西?...哦,這個好,也來一份。鳳凰千層糕,聽名字就好吃。誒?還有東北肉夾餅,來一份來一份。大嫂,你看夠不夠?不夠再要!”
宋宛窈目瞪口呆的看着阿KEN要了一長串點心,小原在一邊笑:“好啦,你以爲大嫂跟你一樣貪吃哪?行了行了,就這麼多,小姐,我們還有事,點心快點上。”
阿KEN撓撓頭:“大嫂,你要是吃不完咱們就打包帶走。”
小原幫宋宛窈把碗碟筷子用茶水涮了涮,宋宛窈總算是想起來問一句:“你們吃早飯了麼?”
“我們早吃了!”阿KEN說:“早上老大一醒,我們幾個就輪流出來吃了東西。“
宋宛窈“咦”了一聲:“韓...你大哥什麼時候醒的?”
小原的手一頓:“哦,大哥早上八點多醒的,我們當時要去叫大嫂的,大哥沒讓。”
宋宛窈點點頭,沒再說話。
最先端上桌的是艇仔粥,裡面放了乾貝,拿瓷湯匙一攪,香氣撲鼻。宋宛窈安安靜靜的吃着粥,阿KEN百無聊賴,目光不停歇的找着大堂裡的美女,小原從兜裡拿出煙,正準備點火,看見吃粥的宋宛窈,便放下打火機,把煙放到鼻子底下嗅了嗅。
桌上靜悄悄的,阿KEN有點不適應,可看着喝粥都能一點聲音也沒有的宋宛窈,他居然破天荒的拘謹起來,爲了掩飾那點不自在,只好把目光更加放肆的到處亂飛。
“大嫂。”小原忽然打破沉寂,“大哥他...”
“嗯?”宋宛窈擡頭看他,有些不明白。
“其實我們知道是誰砍傷大哥的。”
宋宛窈拿毛巾擦了擦嘴:“我知道呀,你們也不報警,當然是知道對方的來路。”
小原臉上現出掙扎,阿KEN也瞪大眼看着他,他似乎做了個決定:“大嫂,你肯定能猜到一些,本來我們有些生意不是特別能擺到明路上。大哥這些年一直努力想把資金投到其他地方,其實吧,這幾年原來那些生意我們也收尾的差不多了,要是慢慢來,我不能保證沒危險,畢竟那些人也不是吃素的,但他們一定動不了大哥。”
宋宛窈認真的聽着,大而嫵媚的眼睛忽閃忽閃的,小原有些心虛,卻越說越流利:“但是最近這段時間,大哥好像特別着急,手段使的躁了一些,也狠了一些,結果就把那些狗孃養的逼到絕路上了。我們萬萬沒想到,他們居然敢動大哥...也是我們一時大意。大嫂,我跟大哥從高中混到現在,大哥給你的那封情書我見到過,你貼在學校櫥窗裡的那張照片也是那個時候我們幾個揹着大哥偷出來的。我知道大嫂是宋胤昌的孫女,肯定有些看不上我們,但我小原今天要說一句,大嫂,你可不能辜負大哥這麼多年的心。”
桌上陸陸續續擺滿了點心,服務員把分散的小圓蒸籠全攏到桌子中央,晶瑩剔透的蝦餃和胖胖的燒麥還有油汪汪的腐皮幹蒸,聚在一起是一種安然淳樸的熱鬧和滿足。
宋宛窈怔怔的看着冒着熱氣的點心,過了一會,她說:“我沒有看不上你們,真的,我就是這樣的個性,其實,我覺得你和阿KEN挺好,挺好的,又講義氣,人也好。”
小原和阿KEN不約而同垂下頭,幾乎臉都要紅了,長這麼大頭一次聽人說他們人好,偏偏宋宛窈說話那麼真誠,他們看得出來,她真的這麼認爲。
宋宛窈微微一笑:“可是對你大哥。”
她頓了頓,似乎在措辭,小原和阿KEN緊張兮兮的注視着桌布,耳朵豎的都快能看出來了,她又笑了笑,聲音裡是淡淡的迷茫:“我真的不知道,是不是一個被人喜歡了很久的人一定也要喜歡上對方,不然就是不對,就是辜負。我真不知道。”
她也在問自己,到底因爲什麼會愛上一個人,有什麼樣的理由才能充分的讓人不得不愛上一個人。她的心理學論文裡,愛情能簡化成圖表公式,兩性的吸引力可以被量化成一個很具體的數值,她以爲那就是愛情。
可紙上的答案在生活裡立起來,驀然變得很單薄,彷彿她二十二年的人生也跟着單薄起來。
回到醫院裡,韓衛宇打完點滴正睡着,病房裡的衆人一見宋宛窈,立刻商量好似的集體退場,只有小原留下來多說了兩句,他有些不好意思:“大嫂,我們先走了,那大哥這裡就麻煩大嫂照顧一下,有事打我手機。”
等到人都走光了,宋宛窈見韓衛宇沒有醒來的跡象,便搬了張椅子靠在窗前。上午的陽光正好,照在窗臺上一盆蟹爪蘭上,整株蟹爪蘭還只有巴掌大,在陽光下綠的帶點透明,她伸出手揪了揪葉尖上的刺,刺沒有想象的硬,甚至還有些柔軟。
韓衛宇睜開眼的時候看見的就是宋宛窈嘴角帶些稚氣的微笑,微笑很淺,也許她自己都沒意識到這個笑容。韓衛宇靜靜的看着太陽照在她的側臉頰上,她面容嫵媚精緻,在這樣渾然天成的光與影之下,更加美的似畫上的工筆美人一樣讓人傾倒。
但凡在城中有些背景的人都知道宋家的三個美人,尤其是容色傾城的宋太和宋家小女兒。見過宋家美人的都羨慕宋北良,有這麼美的太太和女兒,彷彿這六朝古都裡的十分顏色他一家就正大光明的佔了七分。
可韓衛宇卻有點悲哀,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這樣好的命,留的住這傾城的紅顏。
第一次見到宋宛窈的時候,韓衛宇剛剛升高二。
他上初中以後,不知是因爲處於叛逆的青春期,還是因爲對父母的怨恨,他與家裡矛盾的一塌糊塗,跟自己已經離異的父母就像仇人一樣。他爺爺把他接到身邊,安排他進最有名的重點高中。
他不愛學習,但抵不過他爺爺殷殷期盼的目光,從習慣性逃學變成隔三差五才逃一兩次課。他的成績不差,但也許是氣場問題,他很快和校園裡一羣被視爲異端的男生打成一片,他學着抽菸,和街區裡的混混打架。漸漸的,他以兇狠不要命的打架方式搏出了名氣,隱隱有了老大的氣勢。
他很自豪,沒有借他爺爺的赫赫威名,自己用拳頭在偌大的城市裡找到了立足的方式。
上高一的時候,他被人帶着去見識見識,在聲色犬馬的地方,他頭一次以一個男人的方式佔有了一個女人。與那些幻境一般的綺夢不一樣,他從活生生的肉-體上享受到了近乎於疼痛的快-感。
這樣的快-感像一隻柔若無骨的手,迅速的把他拉進了黑沉沉的漩渦。他好似一個盲人,不知道前方的路,唯一能感知的只是自己的身體,於是他流連在不同女人的身體之上,以滿不在乎的態度撫慰自己青澀又濃烈的慾望。
遇到宋宛窈的時候,他正靠在教學樓一樓的角落裡和幾個哥們一起抽菸。天色已經有些晚了,學生差不多都走光了,宋宛窈從一樓音樂大教室裡出來,手裡拿着一沓好像琴譜的紙張。路過他們這個煙霧繚繞的陰暗小角落,宋宛窈側過臉瞥了他們一眼,蹙了蹙眉,快步走開。
韓衛宇一怔,這女孩子長的也太TM的漂亮了吧。
“老大老大。”身邊的小原小聲說,“你口水掉下來了。”
他連忙擦了擦嘴角,突然反應過來,大罵了一句:“CAO!”
宋宛窈已經在樓梯中央,聽到他的怒罵,又從扶手上居高臨下的看向他,她面無表情,只是眼神就像看到一個滑稽骯髒的小丑。
不過一瞬間,他卻牢牢記住了這樣的目光,從一個高高在上的漂亮女生身上。
男生們安靜了片刻,韓衛宇說:“我要追她。”
周圍的人都一愣,小原嘻嘻哈哈的說:“老大,你不是認真的吧?”
“我是認真的。”
小原收斂了笑意:“老大,你真不知道她是誰啊?”
“管她是誰,反正我就要追她。”
“她是宋胤昌的孫女,白君恆的外甥女。”
宋胤昌?白君恆?
韓衛宇覺得這兩個名字可真熟,哇靠,他驚訝的看向小原,那不是那誰嗎,就是新聞裡天天出現的那個。
小原點點頭,沒錯,就是那誰。